事实证明,很多情况下,充满暴力色彩的恐吓远比苦口婆心的劝说更有效。起码黄历便是这样认为,对孙渊这样的家伙,他觉得没有必要客气。
“听着,以后别来这个院子,也别再勾引小锁。”黄历站起身,目光咄咄,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要是敢再找麻烦,我就象宰个耗子似的宰了你。”
孙渊愣了一下,脑子一转,深深吸了口气,不慌不忙地说道:“火气挺大呀,不过你们搞错了,不是我来找小锁,而是小锁上赶着来找我。我是他的朋友,他哭着喊着求我,我就得帮忙,这叫义气。而且,我可是给政府办事的,跟政府的人打交道,最好留点儿神。”说着,他向珍娘笑了,那是种淫邪的,猫戏老鼠般的笑。
“吓唬人,你还嫩点。”黄历脸上的笑有些狰狞,就冲这小子敢对珍娘无礼,他的脚就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嫩?”孙渊突然一拍腰际,把头歪在一边,嘲讽地笑道:“那咱们就走着瞧,实话说吧,再过些日子,这房子就是我的了,还有这小娘们,小锁不行了,我可是硬得很哪!”
珍娘气糊涂了,叫骂起来:“狗杂种,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孙渊好象觉着挺有趣,嬉皮笑脸地说道:“骂人可不好,小嫂子,我就是喜欢你这个劲儿。不过,你得放明白点儿,小锁现在连亲爹亲妈都不认了,你还死心眼干嘛?你放心,我错待不了你的,还有那两个小丫头,我也错待不了她们……”
黄历突然出手,一个大耳光子扇在孙渊的脸上,又快又狠,打得孙渊脑袋发昏,身子摇晃,紧接着肚子上又挨了一脚,一个跟斗摔出去,半天没爬起来。
本来黄历就想把这个王八蛋打发走,再暗地里下手弄死他,要是先起冲突再杀人,总是容易成为嫌疑人,这也是基本的常识。可孙渊这家伙太嚣张了,他认为小锁已经完全落入了他的掌控,把他当成了最知心的好朋友,即便说些过头的话,珍娘去告状,小锁也不会相信。再者,他看到黄历和珍娘在一起,心中又嫉又恨,便起了个恶毒的念头,他还要去搬弄是非,让小锁和珍娘反目呢!
流氓、无赖多数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儿,如果身手厉害,那就不好对付了,俗话说:流氓会武术,警察都挡不住。不过,孙渊很显然不属于这种,严格来说,他也不属于那种胡搅蛮缠的无赖,而是一个有头脑的流氓。不过,黄历这一巴掌,外加一脚,可把这小子给打蒙了,他还真没碰见过这种伸手就打,而且手重得出奇的家伙。
孙渊躺在地上,活象个翻了盖儿的王八,吭哧了半天,才喘匀了气,一摸脸,嘴里全是血腥味儿,牙都被打活动了。他气急败坏地伸手指着黄历骂道:“你,你敢打我,知道我是谁嘛,我是给政府做事的,你个龟孙……”
“咣!”黄历迎门一脚,踹得孙渊在地上打了个滚,口鼻喷血。
这个时候孙渊还想硬撑,抹了脸上的血,骂道:“怎么着,你和这小娘们偷鸡摸狗,明铺夜盖,我告诉小锁,打死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黄历又是狠狠一脚踢在孙渊的下巴上,这下子彻底封住了孙渊的嘴,随手操起根棍子,没头没脑的就是几下子,打得孙渊满地翻滚。黄历恼恨他满嘴喷粪,这回可下了狠手,两棍子就打得孙渊牙齿迸落,话不成声,又是狠狠几棍子,小腿骨被敲断,孙渊昏了过去,象条死狗似的一动不动了。
珍娘大张着嘴巴,以为孙渊被打死了,愣了半晌,才惊慌地去推黄历,叫道:“黄大哥,出人命了,你快跑,快跑吧!”
黄历站着没动,他笑了起来,拍拍珍娘的胳膊,轻声安慰道:“没事儿,我连鬼子、汉奸都杀过,还在乎这个无赖。放心,我会安排好的,你不用害怕。”说着,他蹲下身子,在孙渊腰里摸了摸,狗屁,枪根本没有,只有一把匕首,就敢作恶,还真是活腻味儿了。倒好似天生成的一种动物,专找不抵抗的去欺侮,而遇着厉害的自己也就抓瞎了,有一种癞狗就是如此。
人被打得半死,肯定是不能放他离开,打虎不死,必成后患,黄历动手时脑子已经在飞快地转动,想着如何善后,到想好了,手也就下得重了。
“人没死,你看还动弹呢,别害怕。”黄历站起来安慰着珍娘,一脸镇静自若的表情让手足无措的珍娘稍微消停下来,“找个麻袋,我把这小子扔出去,再,再找他们老大赔点钱就完事。他不是在帮嘛,我认识他们帮里的老大,以后肯定不敢再来找麻烦。”黄历半真半假地编故事,让珍娘不必再为此担惊受怕。
“真的没事儿?”珍娘有些疑惑地盯着黄历,但黄历的表情没有破绽,而是含笑笃定地点了点头,她是相信黄历的,这已经是长时间信任的累积,点了点头,她转身去找了个麻袋出来。
趁着这空儿,黄历已经拧断了孙渊的脖子,关上了院门,观察了动静儿,并从屋里灶坑下弄了些炉灰胡乱扬在孙渊的脸上身上,把血渍住,拿过麻袋,将孙渊装了起来,扎上口,和珍娘打了个招呼,探头向外看了看,把麻袋扛起走了出去。
这兵荒马乱的年月,祸害人的不仅仅是鬼子、汉奸,劫道儿的、砸杠子的、黑帮仇杀也不少见,每天都有人死于非命,或饿死,或病死,或被杀死,偌大的北平城,一个孙渊漫说不是特务,就是特务,死了也不算多大的事情。
黄历扛着麻袋走出院子,来到胡同口,趁着这短短的时间,他已经往唇上贴了小胡子,俨然一个日本人的模样。
“@%……#@#”黄历冲着一辆黄包车招了招手,一串日本话脱口而出,然后再用半中半日的话叫道:“你的,过来。”
与王二柱当初的反应一样,洋车夫老大不情愿地蹭了过来,黄历不管他乐不乐意,把麻袋往车上一放,自己跳了上去,说了地名,离这里不太远,洋车夫拉起车把,小跑了起来。
走了能有二里地,黄历突然叫停了车子,他记着旁边胡同口有个厕所,便扛起麻袋走了过去,厕所里正好没人,他连蹬带踹,将麻袋弄进了粪坑,捂着鼻子走了出来,上了洋车,真是一身轻松。
破案,谁有那闲工夫,目击证人,就这个洋车夫啊,嘿,巡警一听是日本人干的,还敢细查?
……
在现实生活中,杀手和特工有相似之处,但也存在着本质区别。首先服务性质不同,特工一般是以组织方式行动,为国家所服务,而杀手一般则类似于雇佣兵的性质,但纪律又不如雇佣兵严明,比较自由。特工准许失败,但不准许出卖秘密。而杀手一般相对独立,杀手组织存在得很少,因为,杀手一旦形成组织那就是雇佣兵,那就违背了杀手的本质,所以真正的杀手一般更为自由以及更为神秘。
而现在,泰丽与黄历的交谈便涉及到了这一方面。
“左轮手枪,你要这么多?还有这个小机床,你到底要干什么?”泰丽有些诧异地问道:“我总觉得你们的行为越来越偏离特工的范围,有向杀手转变的趋向。”
“这又有何不可?”黄历笑着说道:“钱,不是问题,至于是特工,还是杀手,也没必要分得那么清楚。如果我们现在有一批职业杀手,日本人真就该心惊胆战,坐卧不安了。”
“我一直不明白世上为什么会有职业杀手?那不是只应该存在于小说或电影中吗?”泰丽奇怪地说道。
“这有什么不好解释的,据说杀手这个职业,与妓女职业是同样古老的。”
“可是,你想,职业杀手遇到的最大困难是什么?他们应该是根本难以生存的呀!”泰丽说道,她的表情说明这种困难似乎很可笑。
“你说得详细些,我怎么觉得你在憋着笑呢!”黄历笑道。
“是很可笑,哈,你看,我实在忍不住笑。我所说的困难,只怕每一个职业杀手都有。你想,职业杀手,顾名思义,是接受金钱杀人的一种职业。这种职业,和其他职业基本上是一样的,接受酬劳,为了酬劳去做事!”泰丽笑了一下,又强忍住,一脸郑重地问道:“任何职业的从业者,都可以用各种方法,去告诉他人:我是做这工作的。可是职业杀手用什么么方法让人家知道他是一个杀手呢?他总不能登一个广告:‘专门杀人,童叟无欺’。算命先生倒可以挂这样的招牌。他也不能印一张名片,看到有什么人,象是想杀人的,就送上一张,而在名片上印上‘杀手’的头衔。职业杀手实际上是没有法子兜到生意,没有生意,就做不成杀手。所以,世界上,实际上根本应该没有职业杀手这样的人哪!”
黄历眨了眨眼睛,想了一会儿,笑道:“你这种立论站不住脚,象在你们国家贩卖毒品是非法的,一样不能招揽生意,但是毒贩们可以生存,因为他们有一个完整的销售网,有庞大而严密的组织。职业杀手也一样,他们绝不只是个人行动,而是有中间人,去替他们兜揽生意。”
“呵呵,我又忍不住要笑了。”泰丽捂着嘴,笑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在想那些中间人兜揽生意时的情景,发放名片,或找人聊天,故意把话题扯到杀手这上面去,然后就对别人说,你可以委托我杀人,取价低廉,保证成功。你只要付钱就是,一点麻烦也没有——”
“这并不可笑。”黄历摇了摇头,说道:“从心理学上猜度,人的思想,有一定的范畴,任何人都脱不出。不论一个人外表上装着他如何善于处理人际关系,但是他的思想,总在这个范畴之中!你自己想想,这么多年来,在和各式各样的人相处的过程中,总有一两个人,甚至更多的人,你会很乐意看到他死亡,甚至,会有特别的一个人,你愿意化点代价,来看到他的死亡!不单是你,每一个人都是一样。人的思想,可以根据一些规律探索,要了解另一个人的思想,不是想象中那么困难。我的收费,低廉得出乎你的意料之外,而且,只先收两成订金,告诉我,你是不是特别恨某人,或者希望什么人离开这个世界?”
“这……”
“爽快点告诉我好了,你的意愿,很快就会实现,那个人会在世界上消失。我不知道这个人消失之后,会给你带来多大的好处或者是一种很畅快的感觉,但可以肯定,你得到的好处。一定远远超过你付出的代价。”黄历循循善诱地说道。
“这……”
“你还在犹豫什么?我们总共只需要见两次面,今天是第一次,你付订金给我,然后,参加那个人的丧礼,你再把余款付给我。再然后,你是你,我是我,这一辈子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安全妥当,万无一失。来,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吧。”黄历扬了扬眉毛,脸上带着绝对真诚的表情。
“那个人——”泰丽刚说出一个字,突然醒悟过来,捂住了嘴,惊讶地望着黄历,“上帝,你,你把我绕进去了。”
“不是我把你绕进去,而是你心底有这个念头。”黄历苦笑着摇了摇头,“每个人都差不多,所以职业杀手注定会有生存下去的基础。当然,有个好的中间人是你收入高低的前提。”
“呵呵,你说得很有道理。”泰丽想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现在,我就要当一回中间人了,这些东西可以弄到,但不需要你付钱,而是需要你去杀一个人。”
黄历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看,你也觉得中间人是个很有前途的职业了吧,说吧,杀谁。”
“那个日本女人。”泰丽说道:“她在协和医院治肺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