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政变并不只是给了黄历谋利的机会,而是影响到了整个亚洲,或者说东南亚的局势。在当时是没有人预计到会有如此大的影响的,美英正在为印尼军方“势如破竹”的清党行动而欢欣鼓舞,美国驻印尼大使甚至在一份报告中乐观地指出:“印尼共产党的政治势力已经溃不成军,短期内不可能恢复元气……共产党遭到大规模屠杀,已走上绝路。”
但来自北京的震动,却在印尼政变后猛烈起来,波及到了几乎整个东南亚。与外界观察家猜测得相反,当印度尼西亚党被镇压,数十万党员和左派分子被杀害时,远在北京的毛泽东并不是过于悲痛,反而是很高兴,因为从他的“辨证观点”来看,这是件好事,这样一来,印度尼西亚共产党只好“上山”搞武装斗争了。
60年代上半期,印度尼西亚共产党利用印度尼西亚总统苏加诺的亲共立场,建立统一战线扩大势力,一度声势很大。而毛泽东对印度尼西亚共产党迟迟不愿开展武装斗争便有不满,现在印尼共的失败,更加证明了苏修和平过渡与议会道路的破产。印度尼西亚共产党只有坚定不移地把他的思想,即依靠农民建立农村根据地、以农村包围城市和“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作为印度尼西亚革命的道路,才“一定能够夺得最后胜利”。
鉴于印尼共的教训,中国开始积极支持泰国、马来西亚、缅甸等国的共产党建立武装,开展武装斗争,“革命输出”成为了国家任务,中国开始四面出击!
正如黄历所分析的,“革命输出”本身并没有错,美国在这样做,苏联在这样做,甚至南洋联邦也在向亚共体成员国进行着文化和价值观的影响。只不过一是要量力而行,在保证国家内部发展和需求的前提下进行;二是要区别对待,不要四面树敌,手段也要灵活。
然而,中国显然不是这样,不管是友好国家,还是不友好国家,一概进行“输出革命”。应该指出的是,在国际政治中一个政府出于政治、经济、民族、自然资源或者宗教等等的原因,支持他国的反政府武装力量是非常普遍的现象,无论在西方国家和民族主义国家中都不鲜见。
但中国的“输出革命”并非出于和具体的受援国家或政治势力有什么特殊利益或利害关系,而是为了推动所谓“世界革命”的高潮,彻底改变世界的政治现状,同时为国内不断激化的“继续革命”创造一个外部环境。显然,这种本应该立足于国家或政权利益而进行的对他国内政的干涉,由于目标过于庞大,目的过于虚幻,而对中国本来已经脆弱的外交关系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并让中国背上了沉重的经济负担。
一九六五年八月,中国国防部部长林彪发表了关于《人民战争》的宣言,主张在第三世界煽动革命,包围世界的工业力量。概括而言,林彪的这篇文章有三个要点:一,世界革命形势已经成熟;二,亚非拉是发动革命的地区,是包围西方世界的农村;三,中国输出革命理所当然。这样,中国便明确地为世界革命提出了一套系统的战略,从而引起了西方国家的恐慌。特别是英国和美国,对于东南亚的未来局势感到了忧虑。
马共、老挝共、越共、缅共、菲共……想想这些共产党得到了中国的大力支持,甚至是中国的武装干预,将是多么可怕。而马共和老挝共的活动一直是困扰英美两国的问题,再得到中国的大力帮助,令英美两国头痛的事情终于成为了现实。
印支三国,嗯,现在已经是四国了,表面上是两个阵营,越南王国、柬埔寨、老挝是亲西方阵营的,越南民主共和国则是单人独骑。但仔细分析却发现这几国的关系错综复杂,远不象外界所看到的那样简单。
越南王国的潘光诞和柬埔寨的西哈努克在表面上与美国和南洋联都保持着友好关系,都接受两国的援助,但实际上更亲近南洋联邦,而且对美国援助的一些附加政治条件越来越难以容忍。老挝的萨纳尼空政府则是美国一手扶持的,原因很简单,美国想在这块战略上具有十分重要地位的“印度支那屋脊”掌握绝对的话语权。
而黄历也看穿了美国佬的心思,重点经营与越南王国和柬埔寨的关系,放弃老挝,让美国人陷在老挝内战之中。甚至老挝政府表示想加入亚共体的意愿,也被他婉言回绝。他可没那么傻,维护越南王国和柬埔寨已经够累的了,犯不着为了一个亲美政府耗费宝贵的人力和资源。更不能让老挝加入亚共体,并以成员国的名义要求南洋联邦等国家履行亚共体各国之间的义务。
南北越之间的战争结束后,南洋联邦的部队便撤出了老挝,王宝的别动队和其族人则在越南王国的允许下进入两国交界处越南王国一侧的领土,封锁住了老挝通向越南王国的道路,成为一个战争的缓冲区。既然美国喜欢老挝,那就让你们自己折腾去,越战泥潭没有了,老挝泥潭也不错啊!
事实上,黄历的估计是对的,美国信心满满地介入老挝,要把有战略地位的老挝王国变为东南亚的一个反共堡垒。几年来,在“美国一老挝军事合作”的旗号下,美国人在老挝土地上修建了许多新的军事基地和战略公路,提供了近两亿美元的援助,还有包括DC-3型飞机、吉普车和各种轻武器在内的装备物资,并完全负担新扩编的五千名老挝新兵的训练以及他们的薪金、装备费用和其他一切开支,就如同直到目前为止美国全部支付两万五千名老挝军队的费用一样。但结果却令美国人感到失望,他们发现所维持的竟是一个几乎完全不适于用来从事战争的军队。
到了一九五九年八月,面对不利的局势,美国公开地正式决定同意给培·萨纳尼空政府以紧急援助。对此,美国国务院发表公报说:“……鉴于局势紧急,为了改善老挝的防御,美国已接受了老挝政府的具体请求,同意给它一项特别充分的援助,以便暂时增强他的军队和城市民兵的实力,最近几星期来,美国还采取了一些措施来加强老挝王国军队的机动性。”
然而,装备精良的老挝政府军的战斗素质却是非常糟糕,老挝人特有的妥协性,以及在共产党鼓吹的平民政策之下,政府军不堪一击。以致于美国不得不抽调在越南王国和泰国的地面部队进入老挝,与得到北越支持的“老挝战线党”和游击队直接作战。但从目前来看,情势并不乐观。
历史上越战的教训似乎有在老挝重演的可能,现在中国又开始介入,美国人意识到了形势的不妙,但却未认识到在老挝的根本战略存在问题。说到底,老挝内战是老挝人的战争,或者说是亚洲人的战争,蓝眼睛、大鼻子的鬼佬面对亚热带丛林和山地的游击消耗战,只倚仗火力优势并没有取胜的把握。他们制胜的唯一关键便是将老挝政府军训练培养成一支勇猛擅战的部队,让老挝政府成为深得民心的执政者。显然,在这两方面,美国人做得都是远远不够的,或者说他们的认识还没有达到这个高度。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即使美国放弃老挝,黄历也不会接手这个烂摊子,陷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而在越南王国和柬埔寨,战争结束后,按照巴黎协定,北越撤出了留在两国境内的武装,两国也以和平的方式将被俘的人员全部释放,从而达到了清肃内部的目的。然后,王宝的苗族作为越南王国与老挝的缓冲,南、韩、菲、泰、柬等多国部队则负责柬老边境的防卫,可以说,基本上遏制了北越向两国进行渗透的可能。
“内乱不起,外患难兴。”黄历翻阅着文件,对前来请示工作的钟可萍说道:“越南王国和柬埔寨政府有些神经过敏了,情况并没有想象的那样糟糕。”
“但安抚是必要的。”钟可萍建议道:“作一次高层互访,给他们打打气吧!”
黄历吸了吸鼻子,伤风感冒可不只是在寒冷的地方才得的,在热带得了更难受,脑袋也疼,身体也无力,但他还是勉强支撑着指了指椅子,示意钟可萍坐下,揉着太阳穴缓缓讲道:“那就由你去好了,把形势给他们好好讲一讲,让他们不必过分紧张,嗯,就从那篇关于《人民战争》的宣言开始吧!”
钟可萍点了点头,伸手从桌上的文件中找到那篇稿子,摆在黄历面前,又冲了杯咖啡送过来,将椅子移近黄历,坐好象小学生似的认真听讲。这样的情景是经常出现的,黄历或许没意识到,钟可萍非常喜欢这样的感觉,两只大眼睛盯着黄历的侧脸,露出了柔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