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烟火升腾的冲绳上空盘旋,这里已经变成了一架血腥的绞肉机。无论从哪个角度估计,冲绳之战都是太平洋战争和美军历史上最残酷的战役。
黄历静静地看着,不时举起望远镜,他看到了在起伏的丘陵后面,有一度古城。古老的砖石城墙已经坍塌,弹痕斑斑的石牌坊还屹立着。一度天主教堂被炮火打得千疮百孔,顶上的十字架却一点儿也没坏。所有的房屋,无论是中国古典式的瓦房,还是西洋式的校舍,全部化为废墟。一条小河静静地绕城而过,水面还有一片片浮萍。
首里这座古代中山国的京城,按欧洲标准,只能算个中等领主的庄园城堡。冲绳的中转贸易和海运发达以后,经济中心已经转移到西南海岸的港门城市那霸,深居内陆的首里渐渐荒废了。只有六百年前的古城墙和护城河还静静地呆在那里,作为历史的见证。废弃的古城里,长满郁郁葱葱的松树和槐树,一些瓦房点缀在绿茵间,还能使人怀念起琉球王国的文明史。
战火已经把首里美丽的古树全部烧光了,只剩下光秃的树干,树根也被炮弹掘起,张牙舞爪地散乱在山坡上。因为首里是冲绳日军的指挥中枢,美军把几万发炮弹和炸弹倾泻在这里,全部地面都被翻掘过了,任何生命的迹象都不复存在。
但这有用吗?看到的是没有生命迹象的地面景象,地下肯定有纵横的坑道,日本鬼子象蚂蚁一样在深深的地下,与拥有绝对优势的美军进行着殊死的战斗。日军充分显示了其顽强的战斗意志,每一个山头,每一个碉堡,每一个坑道,甚至每一块岩石,美军都必须经过多次血战,才能夺取下来。但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战果,往往又会在日军的夜攻和逆袭中再次失去。
虽然出兵冲绳的计划获得了通过,可黄历知道,这其中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基于对他的信任,一贯以来精准的战略设计,形势判断,已经不知不觉产生了一种对他的崇拜和信服。即便如此,黄历反倒觉得更需要谨慎小心,所以决定先至冲绳岛进行一次战地考察,与将并肩作战的美军指挥官进行接触。他及他的军队,必须得到尊重,得到合理的使用,这是最基本的一点。
飞机在读谷机场着陆,黄历和詹森及几个作战参谋下了飞机,八十多人的一个特种小队从另一架B-17空中堡垒机舱中跳出,迅速而整齐地列队。机场上忙碌的美国人看到一支黄皮肤的军队,惊愕得张大了嘴巴。
等候在机场的美国海军陆战队高级参谋佩尼迎了上来,与黄历等人握手,然后便急着催促。在冲绳,哪里也不安全,日本的自杀飞机一拨拨的飞来,或者撞击军舰、运输船,或者被击落坠毁。众人没跑几步,便看见一架自杀飞机冒着黑烟落在了机场附近,响起了一声轰然爆炸。
一行人乘汽艇登上“新墨西哥”号战列舰,这是中途岛,马里亚纳历次海战的胜利者、被称为沉默的提督的第五舰队司令斯普鲁恩斯的旗舰。据说,他是美国海军中最聪明的人,海军上将中的海军上将。但他总是把一切的功劳归于他的部下,所以在公众的面前,他也变得最不出名。但他赢得所有一切知道他的人的尊敬。
斯普鲁恩斯在冲绳海战中显示了真正的大将风度。美国海军在神风机攻击下,死伤枕藉,哭声惊天,大批船舰沉没海底。可是,只要斯普鲁恩斯上将向他们呆在一起除了发发牢骚,谁又有什么话好讲呢?但是,人的神经紧张总是有限度的。
又一拔自杀飞机出现在云端,几百艘战舰怒吼着,向空中喷吐着火焰,五彩缤纷的识别弹在鸽灰色的云层中绽放,仿佛狂欢的焰火。
一架神风机拖着火焰和黑烟的尾迹落在“新墨西哥”号战列舰附近,远处,一艘驱逐舰被神风机撞毁,一艘扫雷艇被撞沉。
只有亲身体验,亲眼看到,才会知道战争的残酷,鬼子的疯狂,美国人在同一群疯子打仗,难怪有很多人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
在船长室里,黄历与斯普鲁恩斯会面了,一个老人,眼中闪着深沉睿智的光芒;一个年轻人,不卑不亢,坚强而刚毅,淡淡的笑容显示出超人的自信。
同在船长室里的还有海军的威利斯·李少将,海军陆战队第六师谢泼德少将及参谋长格里夫少将。没有陆军的军官,这与陆海军产生的巨大矛盾有关。
“黄将军,你大概也看到了这里的情形。”落座之后,斯普鲁恩斯无奈地摊了摊手,苦笑着说道:“我们必须要加快一点儿陆地上的进度,我的舰队被迫留在冲绳海面上挨打,情形比珍珠港事件中还糟。一个日本飞行员,看也不看就能撞沉一条优秀的军舰,象在养鱼池里钓鱼。”
黄历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情况确实很糟糕,我们也很诚挚地想为盟军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我们的部队已经在坤甸集结,只要有关合作事项的会谈能取得成功,不出五天,他们便会出现在冲绳的战场上。”
“多少人?”谢泼德少将急切地问道:“一万,两万?”
黄历呵呵一笑,并不客气地说道:“论兵力,冲绳岛上的美军占据压倒性的优势;论武器和火力,日本鬼子更是望尘莫及。我想不客气地问一句,贵军是真的兵力不足,还是需要武器支援?”
谢泼德少将眨了眨眼睛,带着一丝嘲笑的意味,“那么请问,黄将军您会带给我们什么呢?一张能说的嘴,哈哈哈哈。”
“一种新战术,新思路。”黄历很不喜欢谢泼德少将的表情,而且心里对在这块未知利益的土地上牺牲自己士兵的生命也有着不舍,便冷冷地说道:“贵军是靠火力和技术优势打仗,飞机、大炮、坦克,空地联络、舰炮联络,但战术呆板、僵化,恐怕官兵们也开始吝惜自己的鲜血。对呀,为什么不呢,胜利是没有疑问的,消灭残余的日军只是时间问题,干嘛还要拼命。卧倒,卧倒,呼叫飞机,呼叫大炮,呼叫坦克,撅着屁股一寸一寸往前爬呗!”
“海军陆战队的小伙子都是好样的,不是你说的那样。”谢泼德少将脸涨红了,大声反驳道。
“为什么要争吵呢?”詹森作为联络官,赶紧打着圆场,说道:“美国士兵当然是好样的,但也不是完美无缺。黄将军拥有对日作战的丰富经验,并且善于利用古老的东方智慧。我看过他所拟定的新战术,有很大的可行性。而且,也只有他和他的军队能够进行,他们有他们的优势。”
斯普鲁恩斯冲着谢泼德少将按了按手,和蔼地对黄历说道:“黄将军,那我们是否可以就新战术的具体方案进行一下探讨,然后再具体商谈合作事项。”
黄历的态度是强硬的,为什么斯普鲁恩斯还能容忍呢,因为冲绳岛之战已经使美国人厌烦透了,从上到下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战线毫无进展,连海军的太上皇欧内斯特·金上将都被惊动了。金忍受不了美国报纸的大肆鼓噪,报人霍默·比加特先生,在《纽约先驱论坛报》的专栏里评论说:“我们的战术保守透顶,为什么就知道正面强攻,而不在敌人屁股上踢一脚?”
金上将发来电报让尼米兹解释“冰山计划”出了什么问题。尼米兹推说自己不懂陆战,最好问问海军陆战队司令范德格里夫特。金把尼米兹的话告诉了阿切尔,范德格里夫特回答说:“陆军打的是一场时间消耗战。”
报界却不依不饶,发动了一场讨伐战,金上将再也沉不住气了。他不同于麦克阿瑟,金不善于同报界打交道。报纸纷纷登出:“海军认为把舰队摆在冲绳铸成大错,而陆军则认为完全合适。那么,经验丰富的陆战队司令官到哪里去了?他们是否在筹划另一次伟大的敌后登陆?把这场重要的战役全盘托给陆军,合适吗?”金上将再三追问冲绳战况,简直到了婆婆妈妈的地步。
而陆军则顽固坚持自己的战术,第十集团军司令布克纳尔以他一生的军事经验——实际上都是上次大战的古董——担保,只要有大量火炮,加上舰炮、喷火坦克和喷火器,他一定能突破敌人死守的北部防线。他指挥过阿留申群岛作战,自以为不是两栖战的外行。
黄历拿出了新战术的提纲,依靠在中国大陆进行的地道战经验,吸取多次攻坚的教训,以及在模拟训练中获取的灵感,这份新战术在美国佬眼里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嗯,对于大鼻子、蓝眼睛的美国大兵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有的战争都不能用一个模式去套,战争象疾风流水一样变幻无常。黄历和他的参谋人员都年轻,富于想象力,勇于采用别人不敢用的新思想、新战术、新装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