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又去掉了一个。”埃德文倚靠着板壁,咬着牙眯着眼挤出一点黄绿色的脓液,长吁一声表示满足,挤掉一个,又总是有更多的疖子生出来,脸上那一堆堆脓疮变得更大更厉害了。
到现在为止,埃德文认为日本兵可能干出的任何暴行都不会再叫他惊奇了。日本人是一群十恶不赦的兽类集团,怜悯和同情对他们来说是难以思议的东西。
埃德文及很多西方人被单独关在一个集中营里,尽管作为侨民,而不是战俘,他们的待遇要稍好一些。但饥饿、干渴、劳役、虐待依然伴随着他们渡过了两年的时光。很多人死去了,其他活着的也不知道还能挺几天,一个个瘦骨嶙峋,衣衫褴褛,麻木而无助地苟延残喘。
而支持埃德文这个老头儿顽强活下去的原因,则是集中营里艾琳娜的存在,他为自己的女儿在活着,隔着铁丝网看到自己的女儿一天天憔悴时,虽然他心如刀绞,但还是努力挤出笑容,用这笑容鼓励艾琳娜坚强地活下去,她还没有结婚,甚至还没有真正地恋爱过,上帝不会招走她的。
嘟——,一阵凄厉的哨响让埃德文心中一惊,这是集合的哨音,天哪,日本鬼子不会是要枪毙我们了吧?埃德文痛苦地想着,他不知道后悔了多少遍,没有听黄历的话,不肯离开设在打拉根的公司和别墅,自己已经老了,但艾琳娜——
所有的囚犯都被召集到了场地上,男女是分开关押的,中间隔着两道铁丝网,只能互相注目,说话是要挨打的。在两道铁丝网中间,日本监狱长在几个看守的陪伴下走了过来,后面还押着一个双手反绑的西方人。
埃德文心跳减慢了,这个人他认识,是个英国佬,叫阿利克。监狱长用生硬的鼻音说了几句,然后直挺挺地站着,头侧向一边听着翻译,好象怕他翻错了似的。
“企图逃跑,并伤害帝国的看守……立即处死。”一个戴眼镜的翻译大声说道。
当说到“死”字时,监狱长鞋跟碰了一下,让自己站得更直些,又补充了一句,“大家都要引以为戒。”
站在阿利克旁边的两个看守将他踢跪下,阿利克两眼充血,嘴里发出一些听不清的话。当第三个看守拿过一把刀时,他发出绝望地喊叫。监狱长把刀放在手上试了一下,点了点头,然后两脚分开移动了一下,把刀挥动了几下,并开始目测刀和阿利克颈部的距离。阿利克的喊叫变成了一种恳求饶恕的哀鸣。
监狱长慢慢举起了刀,看着阿利克的脖子,口中咝咝作声,猛地挥刀劈下。阿利克的声音戛然而止,随之是一阵尖叫声,发自对面女囚的队伍。阿利克头颅呯然落地,鲜血喷溅,染红了地面。躯干也倒了下去,绑在背后的手还在扭动。
埃德文的心脏猛烈跳动了几下,记得第一次看砍头的时候,他可是面色苍白,呕吐不止的。对面的女囚犯里,艾琳娜流出了眼泪,捂着嘴抽泣着。埃德文强撑着,他的脚有毛病了,原来是麻木,苍白少血,近几日变成了一种紫红色,好象受了伤一样。虽然并不很痛,但麻木感已扩展到足心,使他站立和走路都越来越困难。但他不能倒下,他要让艾琳娜知道,她不是孤单一个人。
……
“这是侨民集中营,这是战俘集中营,总共有两千多人。”特种部队的侦察员在一张纸上画着详细的示意图,给黄历等人讲解着,“侨民集中营的看守不多,只有不到一百人;战俘集中营由军队看管,约有一个中队。”
黄历点了点头,在地图上比量了一下,转头问张宗华,“古晋市的日军调动情况搞清楚了吗?”
“是的,侦察员刚刚回来。”张宗华说道:“古晋市的日军确实有调动,昨天坐船走了一个大队,城里还有两个中队的兵力。另外在西连约有一个中队的鬼子驻扎。”
黄历沉思了半晌,抬手看了看表,说道:“集中营的鬼子和古晋市可能出来的援军,由我们负责解决,你们呢,把部队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攻击西连的日军,一部分负责接应侨民和战俘回到勿洞的丛林基地。现在部队马上休息,过了中午后便要分散隐蔽行军,争取天黑后打响战斗。我们必须留出较为充裕的时间转移侨民和战俘,因为他们的行动肯定不会迅速。要是拖到白天,日本飞机可能会发现我们撤退的踪迹。”
“是。”张宗华点了点头,郭支队已经陆续向勿洞基地抽调了近千人的部队,打一个鬼子中队还是很轻松的,而且有主力抵挡古晋的援军,就更没有后顾之忧了。
“你再把集中营巡逻队巡逻的时间,以及换岗的间隙详细说一下。”黄历伸手叫过侦察员,又仔细询问了一遍,便和几个军官商议进攻的方法以及各自所使用的兵力,很快便做出了具体的计划。
“宋队长,你率领一队二队打头阵,化装奇袭战俘集中营的鬼子,何营长,你率部负责增援。”黄历指点着地图说道,好钢用在刀刃上,特种部队在这种夜间袭击上可是化了不少力气训练,“三队采取同样办法袭击侨民集中营,宗华,你的人马负责接应;钟营长,你率部卡住古晋通往集中营的公路,设好伏击阵地,从集中营逃脱逃的鬼子,从古晋增援的鬼子,全都给我解决了。”
“是”众军官齐声答应,以优势兵力聚力于一点,进行雷霆一击,一向是铁血青年军的传统打法,绝没有失手的道理。
……
夜气晦暗凝重,晶莹的星星在浩瀚无际的灰蒙蒙的天宇闪烁,象故乡亲人的含泪的眼睛,丛林里的鸱囗发出声声嚎叫,夜鸟扇动着柔软的翅膀掠过战俘集中营的上空。
《圣经》中讲:上帝如何虐待以色列人,神话中讲地狱里如何阴森恐怖,小说中描写某人如何受到重重磨难,都没有办法同日本集中营中的战俘受的苦难相比。任何人性的东两和人的尊重全被折磨殆尽,在这种高压和死亡的折磨下,你会自己认为自己是一条可怜巴巴的狗,或者一匹满身疮疤的马。
人已经完全麻木了,迷迷糊糊,不知岁月。身上的毛发全掉光了,形若骷髂。灵魂也将死去了,只留下一具丑陋的躯壳。其实活比死更艰难更痛苦,即使没有饿死、病死、被苦役折磨死或者被日本鬼子残忍地杀死,只要放弃了生存的意志,在随便哪个地方往后一躺,死神也会把这些战俘收走。
在草草搭起的木头房子里,粪尿遍地,臭气冲天。蚊虫、跳蚤、虱子群起而攻之,食物是发霉的三碗粥,这是一天的定量,连喝的水也是腥臭的泥汤。
每十人编成一组,屁股上都烙上号码,如果十人中有一人反抗或逃跑,其余人一律要处死。如果十人共同逃亡,则要处死别的九十个人。日本鬼子有股病态的怀疑狂和虐待狂,因此,战俘无论是逃跑还是反抗都极端危险。战俘营空地上立着的旗杆上还悬吊着一具尸体,不,已经不能称其为完整的尸体。因为逃跑,这个英国少校被鬼子用刀砍下四肢,然后把他残缺不全的躯体吊死在旗杆上。
“一,二,三……”宋兴初默默数着鬼子巡逻队的人数,旁边还有战士在记忆并判断着鬼子们的高矮胖瘦,直到鬼子巡逻队走远。
十个穿着鬼子军装的战士被迅速挑选了出来,沿着鬼子巡逻队出来的路线反向大摇大摆地走去。
集中营四周围了两圈带电的铁刺网,大门处有岗楼,探照灯雪亮,象恶魔的眼睛在不断扫视着。
“这帮偷懒的家伙,这么快便回来了。”岗楼上的鬼子兵嘟囔了一句,将头缩了回去。
大门处的两个鬼子哨兵推开了栅栏门,然后继续叽叽咕咕地聊着天。战俘们已经非常虚弱,并且被管教恐吓得象绵羊,危险已经远离了这里。
噗,噗,“巡逻队”进了大门,突然闪出了两个黑影,捂着鬼子哨兵的嘴,将两把冰冷的匕首搅动着刺入了他们的腰部。几乎同时,其他士兵迅速分成两伙,扶着梯子,爬上了岗楼,手里都握着装了消音器的手枪,伴着几声闷响和哼叫,他们迅速地解决了岗楼里的鬼子。
“一队冲,二队掩护。”宋兴初眼睛眯了起来,猛地一挥手。
几十条黑影从潜伏的草丛和树林里冲了出来,猫着腰迅速向集中营的大门奔去,另外几十个特种兵则散开,在大门前形成了一个松散的扁面,隔着铁丝网负责警戒和掩护。
晚九点,袭击战俘集中营的战斗首先打响了,一连串的爆炸声从鬼子的营房里响起,火光中,几百名战士从三面包围上来,剪开被断开电源的铁丝网,冲进了战俘营。随后,远处的侨民集中营也开始了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