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早该想到了,灵剑和我祖师的灵盔根本就是一个鼻孔出气的,而灵盔的侍者薛婷又对我腹诽颇多,想必她早就偷偷打了一堆小报告过来。如此想来,灵剑自然是不会理我了……”沉吟许久之后,艾非拉斯满腹抱怨地如此推断道。
“是……是……”师父一边敷衍地点着头,一边喝着阿湘给他研好的茶。
“按理说,这灵剑旷工也旷了好几千年了,虽然说是事出有因吧,但好歹也要摆出个旷工后该有的诚意来啊,怎么能就光顾着补偿自己的后人,却把同气连枝的我们置之不理了呢?”艾非拉斯皱眉不满道:“毕竟灵盔也是受它连累才四分五裂的,导致我们冰莲派这数千年来都没再出过一个像蔺园那般杰出的人物来。”
“嗯,或许就是因为之前出了个蔺园,它才没敢再继续给你们开示了吧!”
“蔺园怎么了?不就是一不小心杀了几十万人么!再说,如果不是因为他,只怕战后光饿死、病死的人数都远远不止这么点了。”
“啥?几十万?你少说了一个零吧!而且,那也能叫一不小心?!唉,算了,像蔺园那般的人物,也不是你我之辈能够妄加评论的。”
艾非拉斯又沉默许久后,才捋着短髯,喃喃问道:“难道……真的是因为他?”
“八成吧,毕竟他是你们派传说中得到灵剑示梦的最后一人了。”
之后,两人便又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艾非拉斯与师父的这番对话,当然不是当着我们这些晚辈的面说的。
不过,多亏了埃菲尔的偷拍技术,才让被赶到客厅的我们也能看到“现场直播”。
雪城日一边看着直播画面,一边颇为担心地问着师兄道:“师父,这样真的好么?万一被太师父发现了的话……”
话未说完,已被师兄狠狠瞪了一眼,他只得识趣地乖乖闭上了嘴。
我则好奇地问埃菲尔道:“这蔺园很厉害么?怎么连我师父都说没资格评论他?”
埃菲尔抬头想了想后,不由面带惊异地点头答道:“确实很厉害,他可是冰莲派中第二个能将龙翔鹤舞魔心三系全部练至大成的绝顶高手,也是迄今为止冰莲派中能达到那一顶峰境界的最后一人。”
“哇……”我听得难以置信道:“单只艾非拉斯的冰莲龙翔就已经如此厉害,三系大成的话,那岂不是能跟万神渡劫比肩了?”
“那倒还没有,”埃菲尔笑着摇头揶揄道:“不过比起你这位教宗大人的前任可是要厉害上不少。”
“哦,那也相当了不起了。可他既能得灵剑示梦,想必应该不是什么坏人,怎么又会杀了那么多人呢?”
埃菲尔皱眉苦笑道:“唉,只能说是情势所逼了。蔺园所处的那个年代,其教派战争的惨烈程度比起千年前尚有过之而无不及。天下大乱之际,又恰逢千年难遇的虫族入侵,各派宗教为了保存实力,只顾着龟缩私斗,没有一个肯去抗击虫潮。当时已为人师的蔺园不忍生灵涂炭,便出山号召天下有志之士起来共抗虫潮,无奈人心涣散,应者寥寥。”
见她说到这里,便面露难色地欲言又止,我不禁顺着她的话头往下猜测道:“于是他就大开杀戒,逼着那帮自私自利的教派去对抗虫族了?可那也不能杀出上百万人来吧!”
“不是主人你想的这样,唉……”埃菲尔叹了口气道:“他当时万般无奈之下,便强行招揽来十几个专门研究精神系禁术的大魔头,耗时数月研究出一种秘法,接着又以提供人道救援为名,将无人愿意接收的二十多万难民骗入用晶石布成法阵的山谷中,生生将他们炼成了一支冰尸大军去抵抗虫潮。”
“然而,要去控制如此规模庞大的冰尸军团,其需要的精神力也不是区区十数人能够支撑的。蔺园就算修为再高,合手下十几人一起,也仅是勉强将冰尸领到虫潮必经之路前,便已无力为继。由于透支心力过度,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蔺园为了让冰尸能在无人指挥的情形下继续对抗虫潮,便用秘术下了一个极其简单有效的命令,亦即在完全停止活动前杀死身周一切有温度的活物。而为了防止此炼制冰尸的秘法遗祸后世,他又杀掉了随行的所有手下,之后便油尽灯枯而亡了。”
“好在那次虫潮的规模并不算大,而蔺园用秘法炼制的冰尸又力大无穷、刀枪不入,断肢残骸更能自行拼接修补,也不需要什么补给休息。就靠着这二十多万冰尸奋战数月后,虫潮才终于退去。”
“等虫潮退去后,无人指挥的冰尸大军由于失去了战斗的目标,便开始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可想而知,当这群冰尸大军冲进人类的城市后,会引发怎样恐怖的后果了。制造出这样的人间炼狱,虽然绝非蔺园的初衷,可说到底他也是难辞其咎。只是若没有他带领冰尸去抵抗虫潮,嗯……在当时那种乱世之下,恐怕因虫潮而死的人数就会再多上不止一个零了。”
这令人匪夷所思的后续发展直听得我们目瞪口呆,完全说不出话来。
良久之后,怔怔出神半晌的师兄才喟然点头道:“虽然我不太赞同他的行事方法,却真心佩服他的胸襟、担当。正所谓能成非常之事者,必为非常之人,在那种情势之下还能力挽狂澜,做出此等惊人之举,手段虽是骇人听闻了些,可若换了别人,还有谁能做到这点?”
“师父说得对,这才是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不过……”雪城日听师兄如此一说,不由得也肃然起敬,只是又苦笑一声道:“做法似乎太极端了点。”
我则心下暗道这蔺园还真是将拉奇特常拿来自慰的那套“成大事不拘小节”理论给发挥到极致了啊,莫非这句话就是他们冰莲派的古训不成?不对啊,佩亚好歹也是圣女出身,慈悲为怀,怎么可能会说出如此罔顾人命,不负责任的话来……哦,八成是自蔺园之后,一群仰慕他的后人自己“总结”出来的古训吧!
关于蔺园的话题也就到此为止了,毕竟我们关注的只是师父他们对于灵剑再次示梦的评价而已。由于此次事件对于我们两派都意义非凡,尤其是对我们这些不了解前事的后辈们来说,更是如同新教徒见到耶稣再次降世般,满心里都有一种“难道我们就要成为神之纪元的开创者了么”的莫名激动。所以,埃菲尔才破例让我们偷听了师父和艾非拉斯的对话,好让我们这群脑子容易发热的年轻人在老一辈的淡定表率下能慢慢冷静下来。
然而如今看来,师父的表现倒是足够淡定,艾非拉斯却似乎对灵剑的偏心颇有微词。
我对此十分不解道:“以世叔的武功境界,当世也已罕逢敌手了,灵剑就算想指点他,恐怕也没什么提升的余地了吧?况且,他都退隐江湖这么久了,怎么还会在这种问题上看不开呢?”
埃菲尔微微一笑,很是理解地答道:“正因为已接近极限,才会渴望突破极限,而灵剑几乎已经是这世上能让他获得突破的唯一希望了。再说,你这世叔心中还存着一件天大的憾事,就算不为了他自己,为了龙翔派后人不再经历他的痛苦,也要尽一切可能终结掉龙翔一脉的宿命啊!”
“哦……”一想到龙翔一脉传人的宿命,我也立刻就理解了艾非拉斯的心情。
灵剑示梦对我们两派的意义之重大,按照师父的话来说,就是得像当年蒙明主三顾茅庐的诸葛亮那般,为不负开示之恩,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我不解地问师父说:“现如今天下太平,文兴武废,我们该怎么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法?”
师父想了想,说:“总之呢,你们首先要按照灵剑的指点努力精进,同时修身养性、戒骄戒躁,不负灵剑所托也就是了。其次呢……咳咳……那个……剩下的,艾非拉斯你来补充吧!”
旁边听得嘴都差点笑歪了的艾非拉斯见我们都毕恭毕敬地瞅向了他,便正了正表情,煞有介事道:“其次嘛,你们也要明白一点,灵剑虽然选择了你,但并不是意味着你就一定会做出何等的功绩。要知道自古以来,得灵剑、灵盔开示者不下十人,但其中真正做到救万民于水火,挽狂澜于即倾的,也不过五六而已,其余人等,都隐居世外,默默无名了。”
他见我们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便微微一笑,继续道:“尤其是在得知灵剑真身就是卡古亚特之后,也让我和你师父明白了一点,那就是不能过于迷信灵剑。毕竟,其曾因为外力干扰而自我封闭过数千年,这就说明它也有自己的极限所在,并不像以前我们所想象的那般能超脱万物看透一切,属于绝对正确不可违背的存在。但,至少,对于身为凡人的我们来说,它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前辈,拥有着我们所无法比拟的见识和经历,它指示出的方向,肯定是有其深刻的见解和含义的。相比之下,鼠目寸光的我们就最好不要去胡乱揣测灵剑的意思,只需要虔诚地接受,平静地面对,怀着颗感恩之心,顺其自然就好了。什么行侠仗义、除暴安良、替天行道之类的事情,灵剑可从没有明确要求过我们去做这些。毕竟,这世上还有法律,还有政府,不需要我们这些不安定分子来给世人添乱,你们也就安分守己点,别以为得了灵剑示梦就真成了什么正义的化身,可以随便替别人做决定了。”
师父点头道:“你们世叔说得极是,其实灵剑、灵盔所传授的武功,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就像毒副作用极强的化疗药物一样,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使用。你们就把自己当成是这些武功的载体,将它们留存到需要使用的时刻,这大概就是灵剑对你们最大的期待了。”
最后,师父又郑重嘱咐我们切勿将此事宣扬出去,便抱着小罗琳出去散步了。
艾非拉斯又在师父书房内写了两封书信,用火漆封印后让埃菲尔找人分别带给他的师弟、师妹,临走前突然问了我们一句,“那老头子跟你们说起过蔺园么?”
我很老实地摇了摇头,师兄则故意纳闷道:“蔺园?人名么?”
“小兔崽子,偷听了还给我装蒜!”他哈哈一笑,指着师兄笑骂了句,又轻叹了口气,便扬长而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便在师父的指导下,开始正式修行羽裂天罡。
“……羽裂天罡乃本门至高奥义之一,轻易是不能修习的。”师父一边瞪着在旁边抽着雪茄的师兄,一边说道:“按以前的规矩呢,传授弟子这招之前我们得要先回龙牙山祭祖,不过既然灵剑就在天堂岛上,也就不用费事儿了。”
雪城月一边捂着鼻子挡着雪茄的烟味,一边点头在笔记本上做着笔记道:“那师伯您在地上画的这些圈圈和线,都是要做什么的啊?”
师兄则举手抗议道:“师父,既然是本门至高奥义,为何还会允许这么多不是本门的外人来围观啊?”
嘬着茶的艾非拉斯斜睨着他道:“请问世侄你有什么不满么?”
雪城月也噘着嘴不服地娇嗔道:“有什么了不起嘛,我师父也知道羽裂天罡呢!我就是来学习借鉴一下对真气的操控方法而已,师兄你怎么这么小气!”
师兄捂额头痛地呻吟道:“您二位联手,还真是天下无敌啊!”
师父看得哈哈一笑,摆摆手道:“啊……反正他们想学也学不了,喜欢看就尽管看好了。倒是你小子先给我把烟掐了,看到有女孩子在,还大大咧咧地自顾自抽着雪茄,真是成何体统。”
师兄苦着脸掐了烟,正襟危坐,不敢再说话了。
雪城月见状便凑过去小声道:“师兄啊,我爷爷最近不知怎的突然心血来潮,抽上雪茄了,还招了一批经验丰富的老工匠专门给他做,要不要我给你偷一盒来?”
师兄听得两眼发亮,未等开口,身后的雪城日已拉下脸来道:“阿月,你别瞎胡闹,要试验新品种找别人去,别拿我师父当实验对象。”
雪城月听了,立时回头气呼呼地瞪着他道:“你当我还只有十岁么?!我和爷爷这么做可全都是为了你啊,你这人还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的典型呢!”
雪城日闻言惊讶地张了张嘴,一副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模样,好一会儿后才面色尴尬地喃喃道:“这……这样啊……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雪城月仿佛不认识他一般愣愣地瞅了他片刻,扭头崇敬万分地看向师兄道:“师兄大人,您您您……您这是怎么调教的,我哥居然都会认错了!”
师兄不屑地嘿嘿一笑,刚想调侃两句,扭头瞅见师父正神色不善地盯着他们,赶忙咳嗽两声道:“嘘……都别打岔了,小心等会被撵出去……”
懒得再理会他们,师父指着广阔的练功室地上那些看似阶梯般间隔有致的小白圈,对我道:“这三十二个小圈之间的距离都是十米,每个圆圈与相邻的两个形成的夹角也是固定的一百二十度,依左右次序偏转。这是羽裂天罡最基本的步法之一,你需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从头走到尾再回到起点处,脚不能踏在圆圈之外。什么时候你能完全没有失误地在一秒内完成来回,什么时候就可以进行下一阶段的修行了。”
我闻言愕然道:“这么简单?”
师父微微讶异地瞅了我一眼,摇头哂笑道:“少说大话,你试试就知道了。”
我当即自信满满地下到场中,展开身法,顷刻间便沿着那些小圆圈跑了个来回。
等我自得无比地回到控制室时,却见师父等人正对着荧幕笑而不语,凑过去一看,不由愣住。
却见荧幕上显示我的足迹百分之九十都落在圈外,剩下那些不到百分之十的也都踩在了圈沿上,统统被标上了高亮的红叉,而来回的总时间更是快接近两秒了。
“呃……”我尴尬不已,只得讪笑道:“这个,确实有点难。”
艾非拉斯哈哈一笑道:“这有何难?徒儿,你去给他演示一下,让这小子日后不敢再轻视我们独步天下的冰莲步法。”
拉奇特点头应了声是,也入场跑了个来回,虽然所费时间与我相差无几,却只有七次不慎踩在了圈沿上,其余皆是恰好踩在仅容半足的小圈内。
拉奇特看完荧幕上的结果,居然还很惭愧地低着头对艾非拉斯谢罪道:“师父,我给您老人家丢脸了。”更是令我羞得抬不起头来。
看着艾非拉斯那满脸得色,师兄不服地抗议道:“你们冰莲步法最擅长的不就是按照固定线路窜来窜去么,世叔您这根本就是作弊啊!”
艾非拉斯翻着白眼,反唇相讥道:“那又如何?这规矩可是你们定的,输了就说人作弊,也太没品了吧!”
我则纳闷地问师父道:“奇怪,灵剑给我演示的羽裂天罡明明是完全靠流星来让人自行移动的,为何还要练这什么步法啊?”
师父微微一笑道:“那是大天罡,即羽裂天罡的终极形态,凭你现在的修为,根本没法修习,只能从最基础的小天罡开始。你现在所需要的,是先熟练控制身法,达到精确与速度合一。现在还只是十米的间距、一百二十度的夹角,接下来是六米间距、一百度夹角,再下来是五米七十五度和四米六十度,最后是两米三十度,而且总长度和时间不能变,圈数自然随着成倍增加。练到这个地步后,接着就要开始让身法跟上步法,到时候你不光要脚完全踩在圈内,而且必须保证足、腰、肩三点一线同时进圈。”
我听得咂舌不已道:“我的天哪!那我得练到何年何月去?”
师父皱眉教训我道:“俗话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而有志者事竟成。你小子这才不到十八岁,就开始长吁短叹的,真是一点志气都没有!”
“可我白天还要上课,更有作业、考试什么的,要占用不少时间啊!”
“那先暂时休学就是了。求学上进虽是好事,却也不急在一时,毕竟你以后并不需要靠这些过活。先有了保命的资本,再慢慢去研究自己感兴趣的知识学问,才是正理。”师父说完,见我满脸的不情愿,不由气得叹道:“你这小子,小命和学业,孰轻孰重,自己慢慢考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