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沉寂的黑暗中，随着“叮——”的一声轻响，我听见身前有门缓缓向两侧滑开的声音。
“你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艾丽芮斯在我耳旁轻声道。
感受到前方有光线照射过来，我依言睁开双眼，意外地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类似于电梯般的狭小晶石房间内，身前敞开的门外，则是一片浩瀚无垠的幽蓝空间，一望无际，空空如也。
“抱歉，为了节省能源，这里之前的数据已经全被清空了。”一道模糊透明身影出现在我身旁，浑身笼罩在淡淡的银光之中，让人看不清她的相貌、身形，只能隐约分辨出是一名身材修长的女性，正低头用双手在身前的虚拟荧幕上不停操作着。
“这里就是圣泪的内部？”我惊异道：“居然这么大。”
“这外面，你是想要天堂岛，还是赫氏？”她抬头向我询问道。
我正犹豫着不知该选哪一个，她歪头想了想道：“还是赫氏吧，毕竟天堂岛目前的真实情况，会让你产生不必要的冗余情绪，增加系统能耗负担。”
话音刚落，眼前已被刺目光芒照得一片空白，耳旁霎时传来喧嚣的人语车鸣。
待双眼适应了光线的强度后，我才惊觉自己正站在赫氏校门前车来人往的热闹街道上，远处天际斜阳夕照，云淡风轻，正是初夏时分一天中最热闹的光景。
“放学了啊！”我看着校门口三三两两结伴出外就餐的学生们，不由自主地就开始寻觅起雪城月和暗月枫他们的身影。
“不用找了，他们都不在。”艾丽芮恩淡淡地打断了我的期许道：“为了减少不必要的能耗，这里没有你认识的任何人。”
“这也太……节能了吧！”
“没办法，为了不让你的意识对圣泪系统产生排斥反应，我们必须模拟出你的所有真实感官，让你的潜意识无法察觉到自己已经脱离了身体的事实，这需要巨大的能量来支持。而我们现在又正在用你体内的真气作为能量来源，所以必须保证消耗速度不超过你本身真气的生成速度，不然根本无法长时间维持这个世界的存在。”
回到阔别已久的山顶别墅，走上二楼寝室阳台凭栏远眺，山下操场上不少进行各种社团活动的学生还未散去，隐约还能听到排练时的口号声。抬起头来，几架飞机正在斜阳掩映下远远地划过城市上空。
随着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没入地平线下，在夜幕映衬下，远处那片记忆中让人陪感宁静祥和的万家灯火璀璨如昔，在一瞬间让我有了种真回到赫氏一般的亲切感。可惜阿冰进不来，不然看到这番熟悉的景象，她一定也会很开心吧！
“很好，你现在的情绪已经充分安定下来了，不再像刚开始那么排斥这一切了。只要你慢慢将它当成真实的世界，就能让系统的负荷减轻不少。”笼罩在淡淡银光中的艾丽芮恩打开寝室内的电脑道：“今后你可以通过这台电脑与我的其他姐妹进行交流，为了尽可能地节约能耗，与她们之间的交流将仅限于文字形式。”
我走过去一瞧，就见电脑荧幕上正打出一排字：“艾丽姐，你也太小气了吧，亏我还精心打扮了一番呢！”
“没办法，交互式的影像演算能耗是记忆映射投射的上百倍，以目前佩奥里亚能维持的能耗峰值，我们还没有那个余裕来展示出你那过度膨胀的表现欲。”
“少唬人，你分明是想把佩奥里亚当成自……”
还没等我看清后面的内容，这条信息就被艾丽芮恩飞快地删除，并切断了通讯。
不难猜出其完整意思的我，只能尴尬地别转开头，假装没看见。
“……等一下我该怎么从这里出去？”沉默片刻后，我试着转移话题道。
“现在还不行，等卡尔涅姆被修复之后，你就可以随意进出了。”
“咦？！”一时间没反应归来的我，惊愕无比地瞪着她。
“我刚刚已经让阿冰帮我将卡尔涅姆融入你的体内，将其魂晶石回路接驳到你的真气循环系统上，未来的数月内，它会借助你的真气循环系统，也就是你的经络，来慢慢修复自己缺失的回路。”
“这，这就开始了？！”我惊喜无比道：“难道不需要魂晶石也能经行修复？”
“当然需要，只是在等待我重新回归的漫长岁月里，卡尔涅姆已经通过各种途径收集到足够修复自身的魂晶石。因为修复卡尔涅姆是刻不容缓的大事，所以在确认条件允许后，我直接就开始了修复工作。没有通知你，就擅自开始，还请见谅。”
“啊，这倒没什么，不过为什么我非得呆在这里？”
“你的身体是修复卡尔涅姆所必需的培养皿，因为你们的精神频率完全同步，这使得它能够用你的经络模拟出自己曾经完整的回路系统。然而在修复过程中，你的经络必须维持一个绝对稳定的状态，以防回路在再生过程中出现不必要的意外错误，所以我不得不将你大脑的意识与身体彻底分离，放置在这个会让你精神完全放松下来的模拟环境中。”
“也就是说，我的身体在卡尔涅姆修复前，都完全不能动了？那我饿了怎么办？还有上厕所怎么办？”
“放心，你的身体已经入深度休眠状态，凭你现在在的修为，不需要进食也能维持至少数年的时间。”
“可几个月一动不动，到时候我要是肌肉萎缩了呢？”
“只要定时用微量真气进行刺激，就能让肌肉一直维持现在的水平。”
“那要是虫族打来了呢？”
“只要迪尔教还没被消灭，这里遭遇虫族袭击的可能性就无限趋近于零。”
“这么说来，未来几个月内，我都只能呆在这里无所事事，直到卡尔涅姆被完全修复了？”一想到还被困在天堂岛的师父他们，我就感觉到一阵莫名的恐慌。
“当然不可能无所事事，我会在这几个月里安排课程来尽可能地让你熟悉运用卡尔涅姆，以达到能够与龙母一战的程度。”
“只需要几个月就能让我战胜龙母？”我听得都呆了。
“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如果你能熟练掌握卡尔涅姆的操作方法，相信下次面对龙母时自保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只是自保么？”我失望道：“到底要怎样才能打败龙母？”
“从理论上讲，只要给我无限量的魂晶石供应，加上你和卡尔涅姆，以及必要的人力物力支持，干掉她还是没问题的，可目前什么都没有，所以一切都不好说。”
“那拯救天堂岛呢？”
“从理论上讲，只要给我无限量的魂晶石供应，加上你和卡尔涅姆，以及必要的人力物力支持，完全压制住剑盾并强行解开天堂岛的空间封印也是没问题的。可目前什么都没开有，所以一切都不好说。”
“……”
“等我统计完能掌握的一切资源，并获得了足够详细的情报后，自然会给你一个确切答覆的。在此之前，你只要静心接受课程就行了。”
“……咦？他不是就在我身边么，怎么还要通过电视才能让他听到啊？”阿冰的声音突然从电脑中传了出来。接着我又听到了艾丽那温柔的讲解声，“为了修复卡尔涅姆，他的意识已经进入了圣泪中，外界的信息完全无法接受，只能通过我改良的这个晶石荧幕将信息转变为完全的代码后才能进行交流。”
这时电脑荧幕上出现了阿冰颇有些担心的小脸，正半信半疑地打量着镜头。而在她身后的我，仿佛死了一般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半躺在沙发上。
“有画面了！”镜头前的阿冰用手掩着嘴低低地惊呼一声，又急切地伸手冲镜头打着招呼道：“喂！羽，你能看到我么？”
“看得很清楚。”我笑着点点头，打量着她身后的自己，若有所思道：“原来我睡着后是这个样子的啊！”
她回头瞅了我的身体一眼，忧心忡忡道：“你……真的没事么？”
“恩，我很好。”
“那你告诉我，我们今晚吃的什么？”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牛排啊！”
阿冰这才松了口气，却又突然板起脸来，气鼓鼓道：“真是的，也不跟我说一声，突然就跑到圣泪里面去了，然后就说什么要一直这样睡上好几个月，让人家连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镜头旁传出米丽歉然的声音，“事先没有说明情况就擅作主张的是我妹妹艾丽芮恩，佩奥里亚也是刚刚才知道的，你就别怪他了。不过，修复卡尔涅姆，就目前来说，无论是对世界，还是对你们自身，都是头等重要的大事，还希望你能体谅。”
“艾丽姐以前就这个样子的啦！”帕丽突然气咻咻地插嘴道：“自以为是、专横霸道，从来不听别人说话的！佩奥里亚每次都是像这样稀里糊涂地被他引入泪彀中，然后还心怀感激地任她随意摆布！也多亏是佩奥里亚，换了别人，面对这种老板，早就辞职不干了吧！”
“帕丽……”米丽为难地阻了声。
“老板？”阿冰莫名其妙道：“你们和羽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什么时候变成你们的雇员了？”
“其实并不是雇员了，我们都把他当成自己家人一样的。”米丽赶忙解释。
“恩，说好听点是家人，其实就是个不用付钱的仆人罢了。”帕里不依不饶道：“每次派人去送死的时候还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哪儿有把家人这么使唤的！”
“帕丽！”米丽无奈地制止道：“维持通讯的能量不足了，你就少说几句，佩奥里亚和阿冰还有话要说呢！”
“哼……”帕丽这才不甘心的住了嘴。
阿冰皱眉看向我到：“羽，你确定他们值得信任么？”
我想了想，苦笑着耸肩道：“这不是我确不确定的问题，而是根本没有选择，她们是我唯一选择的希望了。”
此时米丽很不好意思的插嘴道：“抱歉，因为这是头一次将人类的意识加载到圣泪里，我们准备不足，导致系统能耗过高，现在通讯不得不提前终止了。下次我们会做好优化，让通讯时间尽量延长的。”
“我们这才说了两句啊！”我扭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艾丽芮恩。
“咦？”显然还有很多话想问的阿冰也登时慌了神，“等一下！我还没问他想要什么款式的睡衣呢！”
虽然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然而自习室里依然挤满了全年级我不认识的学生，与我一起正襟危坐地听着艾丽芮恩老师的授课。毕竟，时不待我，敌人又强大的令人难以想像，不争分夺秒的话，别说什么拯救世界。
恐怕就连小命都难保。所以，我主动要求立刻开始进行修炼课程，可却没想到所谓的课程，还真跟在学校里上课一样啊！
“……好了，以上七个公式就是整个三维世界的构成基础，据说在古代传说中曾被称为七键守护神。由它们可以衍生出无穷无尽的变化式，将小到原子，大到整个宇宙，甚至连生物的进化原理都完全囊括其中。那么，根据我之前讲过的公式转化晶路的原理，请大家在笔电上画出它们对应的晶路图。”我木然瞪着那整整一黑板的公式，感觉脑子都快被烧糊了。晶化虚数象限、最小虚数常数、正魂指数、虚魂指数、灵函数、空间固化常量……所有名词的解释都只用寥寥几句便简单带过，如今我连这些闻所未闻的名词各代表的是什么都还没个具体概念，之间的互动方式和公式到底有什么关系也完全不清楚，就直接写出一堆公式来让我们画什么晶路图？！
然而，扭头环视一圈，我才压力山大的地现，全班除了我一个人外，所有人都正在理所当然地埋头作业。难道就只有我一个人什么都没听懂么？这屋子里，除了我以外，就没有一个智商正常的人了？！
“……恩，看来大家已经基本掌握了将公式转化成晶路的绘图技巧，总体的完成度都很高。不过，也有似乎完全没听懂的人。”说着，艾丽芮恩泛着银光的虚影有意无意向我看了过来，立时让我如芒在背，浑身冷汗涔涔。
“具体的讲义，我会传到你们各自的电子邮箱中，里面详细记述了公式的说明和晶路图的绘制方法。我会给你们三天的时间来熟悉公式的绘图技巧，有不懂的问题，可以自行去网上图书馆搜索相关书籍。下节课，我们将进行小考，考察内容是关于这七键公式的正反衍生形态以及相关晶路图，请大家提前做好准备，下课！”
“你非的让我跟一群非人类在一起学习么？”等人都走光后，我忍不住向艾丽芮恩抱怨道：“我现在都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智障了。”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充分激发你的潜能，大幅提高学习效率。”她不为所动道：“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同龄人的认同度就是最好的鞭策手段，你也不例外。与其说别人都是非人类，不如说只有什么都听不懂的你才是唯一不正常的异类。”
“你这是鞭策么？这根本是鞭刑吧！”我只觉浑身无力，“对于毫无基础可言的我，你就不能循序渐进一下么？”
“对不起，没时间循序渐进了，而且这些都是基础中的基础，你就算死记硬背也要把它们全部牢牢记住。”她断然拒绝后，略微沉吟了一下，才又缓和语气道：“对现在的你而言，这个门槛确实有些过高了，毕竟这些都是前人在领悟了万神渡劫后又费劲千辛万苦才摸索总结出来的精华。不过，等你迈过去后，就会发现各种奇奇怪怪的捷径，而且会学习的越来越轻松。所以，你只要能咬牙熬过这最难的一关，后面就是一片坦途了。”
“奇奇怪怪的……捷径？”
“嗯，等你完全掌握我教给你的公式后，自然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在查阅了大量不知所云的资料后，我终于明白现阶段根本不可能靠逻辑记忆来记住用这些奇怪符号堆砌出来的各种公式，除了死记硬背一途，真的是别无他法。
好在没有了身体的拖累，不需进食的我倒是能够将更多时间都投入到学习中去。经过三天的艰苦奋战，我总算是能把各种符号、名词的释义以及七个公式和其正反衍生形态对应的晶路图全都倒背如流了。
总算顺利通过了小考，然而还没等我从备考后的脑力衰竭中缓过劲儿来，开始第二堂课程讲解的艾丽芮恩就已将铺天盖地的各种七键变形式、串联组合式、并联组合式像雪崩一般迎面朝我狠砸了过来。
“今天这二百七十四个公式的工作原理和晶路图，就是下一堂课的课前抽查内容。相信大家都会像今天一样轻松通过的，那么我们三天后同一时间再见。”艾丽芮恩说完便示意大家下课。
身旁的学生们纷纷起身，边收拾着教材和电脑，边呼朋唤友地准备去吃宵夜，似乎没人把三天后的考试当一回事儿。
只有我一个人呆坐在课桌前，看着笔电里那几近十万字的讲义文档一言不发……就算现在让我去直面龙母，大概也不会比这更令人绝望了。
“这么一点小困难，就不行了？”侦测到我情绪变化的艾丽芮恩走到我座位旁。
“小困难？”我苦笑道：“这根本是没法完成的任务……我又不是天才，什么都能无师自通，更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三天让我背出10万字，也太强人所难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现在的情况，就好比要把一个原始人在三个月内培养成战斗飞行员一样，没有时间在从头进行基础培训，所以只能死记硬背。”
“非得学这些才行？”我狐疑道：“可我看甄鹤颖似乎也不会这些乱七八糟的公式，不一样能当瑟瑞丝的使者么？”
“只要有精神频率相近的人进行灵魂驱动，神器就能靠魂晶石驱动体内晶路来自行战斗，这跟飞机的自动驾驶模式一样。可一旦遭遇势均力敌的敌人，还是必须靠驾驶员的操作才能解决，而驾驶员的水平越高，神器能发挥出的威力就越大。”艾丽芮恩伸手碰了碰我的笔电，荧幕上立刻显示出瑟瑞丝之前对战鼬龙领主时的画面，“你看，像当时瑟瑞丝的这种战斗方式，纯粹只是在浪费魂晶石，根本毫无技巧可言。如果不是有你在，就算把迪尔教整个家底都拿去给她挥霍干净，也收拾不掉龙母的一个领主。”
我纳闷地看着她到：“难道瑟瑞丝并没有教甄鹤颖这些公式么？”
艾丽芮恩摇了摇头道：“没有我的允许，瑟瑞丝根本不敢把这些知识教给她。不过，就算掌握了公式，凭她的修为，连凝虚化实都还做不到，晶路什么的自然也无法制作，更不要说在实战中有切换公式的反应时间了。”
“教这些东西，还需要你的允许？”
“当然，不然这些知识一旦流传出去，就等于给动物园里的每一只猴子都发了一个核弹发射按钮，后果不堪设想。如果没有足够承载任何分歧的文明基础，这些知识对现在的人类来说，就只是潘多拉魔盒里的无尽灾难罢了。”
果然，就像所有科幻灾难大片所表达的主旨一样，任何超前的科技，都是落后文明所无法承载的巨大灾难。
就在她虚影即将消失前，我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什么是我？”
“恩……你是想问，为什么我会这样信任你？”
“呃，对。”
“那还用问么？因为你是佩奥里亚啊！”理所当然的撇下这么一句，她便消失了。即使被艾丽芮恩如此激励了一番，三天后的我也仅仅背下了不到一半的公式，毕竟这已经是我的极限所在了。
也不知艾丽芮恩是不是开了窍，知道对我这个智商上的侏儒揠苗助长只能起到反效果，课前的抽查内容竟都是我已背熟的部分。而接下来的课堂内容，也只针对我熟识的公式通过原理剖析来进一步深刻地阐述工作原理，以增强我对他们的认识。
然而，就在我以为艾丽芮恩终于大发慈悲地不再打击我的自信心时……
“……那么，将这三个并联公式组按照先前的顺序串联在一起，假定输入变量增幅为千分之一单位每秒时，目标获得的最终变量状态函数用文字描述是怎样的？”看着全班人纷纷不假思索地在笔电上输入答案，我只能对自己先前的天真报之以无奈的苦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