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临仙庄。
湖边矗立着一栋陈旧的建筑,建筑仿佛废弃很久了,水泥墙面上布满蛛网般的裂纹,大门虚掩着,沿着缝隙有光透出。
一位全身被灰布包裹着的人影踩着小路,由远及近,左手中端着一盏烛台,烛台上的火苗随风摇曳,像是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给人的感觉下一秒就会熄灭。
而真正令人诧异的是这火苗并非是寻常的亮橙色,而是幽幽的惨绿色,如同一只鬼眼,到处都透露着诡异。
秉烛人在建筑大门前停下脚步,伸出手,还不等叩门,门就“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秉烛人迟疑片刻,走了进去。
建筑里面的视野很差,弥漫着一股淡青色的雾气,雾气缓缓涌动着,仿佛有生命一般。
如果江城见到这一幕的话会立刻意识到这阵青色雾气与那辆公交车上的一样,可秉烛人却仿佛司空见惯一般,继续朝未知的前路走。
他手中的烛台接触到青色雾气的瞬间,原本熹微的烛火变得炽烈起来,随着光亮变强,周围的景象也愈发清晰。
至少从内部看,这里绝不是一栋破败的水泥建筑,因为地上铺设着崭新的地板,随着秉烛人踏着地板朝前走,越来越多的景象映入他眼中。
这里有人,很多很多的人。
围坐在一张张的桌子旁,纵酒高歌,划拳行令,这里的空间比从外面看大的多,甚至中间还设有一块较大的空间,有衣着暴露的舞女起舞助兴,附近还有专门的赌档和吹奏的戏班子,总之,这里是一处世间罕见的销金窟。
但真正诡异的是,这里鸦雀无声,没错,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静止的!
端起的酒杯停顿在半空中,划拳的手姿势也未变,翩翩起舞的舞女曼妙的身姿也已经定格,甚至是人们脸上的表情。
每个人都在笑,不遗余力的笑,那副笑容同样也被定格。
一张张笑脸在青色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却又不闻丝毫声响,场面之诡异完全无法用语言形容。
秉烛人面无表情的从这些蜡像一般的人身边走过,仿佛是见怪不怪了,因为他知道这些人,甚至其中相当一部分的人他都认识。
无一例外,都是门徒,甚至不乏成名已久的高阶门徒。
但此刻这些人已经死了,准确说是成为了一具具任人摆布的傀儡,而在现实世界中这些人大都是被定义死亡,或是失踪。
秉烛人继续走,直到在一张桌前停下脚步。
这张桌不算大,只有9个座位,现如今坐了6个人,还有3个座位空着,而主位上是一个容貌俊秀的男人。
男人大概30岁出头,瞳孔是银色的,颜色很淡,而且是双罕见的重瞳,只是盯着这双眸子就有种要被吞噬进去的感觉。
而且最重要的是,银眸男人和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他是活的,因为……这里是属于他的世界。
秉烛人朝其他位置看了看,除了会长,这里还剩下5具傀儡,而傀儡的身份他也十分清楚,最中间的负剑男人是疯剑仙,两边依次是邪书生,蛊婆娘,瞎皮匠,还有剥皮客,清一色的高阶门徒,其中有几位放在许多年前也算是凶名赫赫。
可如今,全都成为了这座楼中的贵客。
不对。
是鬼客才对!
秉烛人望着银眸男人,斟酌着开口,“这些家伙也算是勉强够资格的人物,当年为了围捕这位疯剑仙,我们可是死了不少好手,有他们的帮助你的伤势应该能缓解不少。”
“还不够,他们的质量太差了。”银眸男人的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感情,即便是已经习惯了如此对话的秉烛人,也不禁感觉脊背发凉。
银眸男人缓缓转移视线,盯紧了另外空着的那三个座位,“鬼叔,你知道的,我真正想要的是这三个人。”
在听到鬼叔两个字后,秉烛人紧绷的嘴角才稍稍放松一些,他自然知道会长说的三个人是谁,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里现在坐着的应该是林婉儿,洛河,还有那个欺骗了他们,如今沦落到面目全非的男人。
想起那个男人的欺骗,秉烛人就恨的牙痒,还有……还有林婉儿,这个该死的女人,自己从未完全信任过她,只不过是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早知如此就该听审判长这个老家伙的,让他宰了她,夺了她的那扇门!
“确实可惜,就差一点……差一点就把他们一网打尽。”秉烛人脸色阴沉,“都是那个叫做无的家伙坏了我们的事,审判长那个老家伙也是死在了他的手里。”
“他的能力与会长大人你的有些相似,我们应该在他还没有成长起来前将他扼杀,这是我的失职。”秉烛人压低声音,“根据可靠情报,他至少已经吞噬了10扇诡异之门,成长速度着实可怕,有他在身边,我们想要对……”
不等秉烛人说完,就被一阵平静的声音打断,“这些门都不足为患,真正棘手的是那一扇门。”银眸男人眼神冰冷。
秉烛人深吸口气,点了下头,“夏檀的那扇门。”
“我在梦境中尝试着限制他,但他的能力超出了我的预估,而且他和夏檀的那扇门融合的程度比我想的要好很多,我们之前的情报有误,现在不完全是夏檀的那扇门在限制他,他们算是互相利用。”银眸男人回忆。
事情对于守夜人来说也在变得棘手,在整体力量上,守夜人自然比不过国家机器,他们强的是门徒能力,可如今夏檀虽然死了,又蹦出来一个无,还有一个就快丧失理智,实力处于巅峰状态的龚哲在外不停找他们的麻烦。
“最近有什么消息?”银眸男人揉了揉太阳穴,他的伤势不停反噬,最近依靠大量吞噬门才逐渐有了好转。
闻言秉烛人犹豫片刻,刚要开口,就见到银眸男人朝他投来的视线,“鬼叔,我最信任你,你知道,我要听实话。”
这下秉烛人立刻收回准备好的说辞,不敢再隐瞒,“我们的计划都在稳步推进,就是龚哲那里,他和曾经的那个夏檀一样,都是不要命的疯子!”
“上一任的执行部部长是他的朋友,龚哲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搞来的消息,当初参与围猎执行部部长,以及参与过这件事的人几乎要被他杀光了。”
“昨天传来消息,南部大区的负责人,以及随行的十几位门徒在转移途中被人截住,全都被干掉了,从现场来看,也是龚哲做的,他如今根本不在乎被门反噬,他杀疯了,不只是与上任执行部部长有关的人他要杀,只要是我们的人,他都杀。”
“因为我们现在一切以计划为重,所以才没有集中力量干掉他,不然就凭他一个人,还能这么猖狂?!”秉烛人愤愤道。
银眸男人点点头,吐出口气,“一切按照原计划执行,不要因为他一个人分散精力,不要坏了我们的大事,让他杀,我们不过是损失了一些无足轻重的人罢了,看他的状态,他的时间不多了。”
“一个将死之人,不足为虑。”
“没错,只要我们不乱,那就该他们乱了。”秉烛人附和。
“外面还有什么消息吗?”银眸男人问,“我是说这附近,这里平静了太久了。”
秉烛人自然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也逐渐露出了一丝古怪的表情,随之扭头看向身后,实现仿佛能穿透这里,看清外面的景象,“是啊,太平静了,自从我们到这里也有些日子了,可附近的暗哨回报,确实没有大批门徒集结的迹象。”
“按照林婉儿他们的情报能力,应该能查出我们有命令集结的迹象,通过那些门徒的行动轨迹,他们应该很快能追查到这里才对。”
“他们知道我受了伤,这可是绝好机会,我想他们不会轻易错过。”语气虽然平静,可银眸男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加掩饰的杀机。
“有关这点我也想不通,他们会不会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毕竟会长你的梦境也不是那么好解脱的,林婉儿,还有洛河,那个该死的1号,他们都受了不清的伤,林婉儿不说,洛河更是直接被废掉了,还有1号那个叛徒,他虽然在最后时刻察觉到了不对劲,打开空间通道,送走了那些用来对付我们的冰封门徒,但因为实力和场景所限,他没办法发挥出百分百的能力,这一切都太勉强了。”
“我们的消息说,他们在西歇明山中找到了一部分尸体,都是属于那些冰封门徒,从现场迹象判断,他们遭遇了时空乱流,1号的身体状况当初您也亲自试探过,至少在身体状况方面1号没有机会说谎,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我想这次的时空乱流就足以要了他的命,他应该再也不会出现了。”
听到秉烛人这样说,银眸男人皱了皱眉头,“未必,毕竟还没有找到他的尸体,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
“会长,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秉烛人询问。
几秒钟后,银眸男人声音响起,“等,他们不动,我们也不动,现在着急的是他们,让你布置好的东西都有结果了吗?”
被银眸男人那双眸子盯着,秉烛人全身都不舒服,可还是硬着头皮回答:“请放心,都布置好了,是我亲自去的,这次我们故意暴露了一些人给他们,还朝外透露出了一些真假难辨的消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已经相信了。”
“被暴露出来的门徒都被监控住了,用来监控的人大都是一些寻常门徒,应该是洛云山那个家伙搞的鬼,是他组建的暗军,这个油盐不进的东西,成事之后我会带人亲自清理掉他们,还有洛家掌事的那些个白痴。”秉烛人眼神发狠。
“洛云山不足为虑,其他人呢?”
“其他人的情况暂时还不完全清楚,目前可以确定,洛河已经废掉了,用他的身体发挥您的实力,他的那扇门从来也没有如此被挥霍过,但林婉儿下落不明,现在只知道她还活着,但如今还在不在镇子上,这个还需要调查。”
“呼——”银眸男人向后靠在椅背上,沉默片刻后,突然问道:“那个叫做无的家伙,有他的消息吗?”
秉烛人脸色尴尬,“没,还没有,我们的人不敢靠得太近,您也知道,他……”
银眸男人自然清楚,在他所营造的梦境中虽然没有彻底的迷惑住无,可对方几次强行冲破他所设置的屏障,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现在一定也在修养中。
秉烛人等了片刻,没听到银眸男人继续说话,于是小心翼翼问道:“那您最近还是一直待在这里疗伤,还是换个地方,我想这里留下一个假象就好,否则一旦出了什么事……”
没想到,刚说到这里,对方忽然笑了,秉烛人忍不住抽了口凉气,银眸男人会笑不假,但这次的笑容却让显得十分诡异,“放心,不会出什么事的,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我就待在这里,那里都不去,而且……即便他们不出现也无所谓,总之,我很快就会和他们再见面。”银眸男人笑道:“真的……真的很期待那天快些到来。”
突然之间,秉烛人感受到周围的气势一变,这种感觉或许对别人十分陌生,但对于秉烛人来说,确实刻在骨子里的熟悉。
因为……因为这是老会长气息!
或许是为了映衬什么,或是解释,慢慢的,银眸男人扭过头,望向了另一个方向,那里雾气弥漫,并且带有一股粘稠的质感,仿佛用东西在缓慢的涌动。
渐渐的,秉烛人睁大了眼睛,只见雾气徐徐退散,接着露出了隐藏在雾气中的巨大车身,是一辆老旧的公交车,车上带着斑斑锈迹,仿佛从上一段历史中开过来。
“他们不来也无妨,我会等他们,在这辆车上等他们。”银眸男人望着这辆公交车,眼神逐渐化为一片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