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先确实是没想到,李然居然还通医术。
当即显得有些诧异,但转念一想,倒也合情合理。毕竟巫、占、医、史、乐这些个门道,说到底都是互通的。李然既然以前是在洛邑典藏室任职,那么懂得这些也就无可厚非了。
但在听得李然所言后,又不免是有些顾虑:
“只是……此次疠疾如此凶险,你只身在外万一有个闪失,却叫乐儿如何是好?”
“爹!”
正值说着,祭乐却从厅内侧门走了出来,此时她与李然一样,眼神之中尽是坚毅之色。
“乐儿……”
“爹,子明所请乃是义举,女儿虽称不得君子,却也分得清黑白曲直。”
“无论如何,还请父亲应允。”
言罢,祭乐朝着祭先恭敬一揖,哪里还有半分往日调皮的模样。
见得瞬间变得如此懂事的女儿,饶是祭先也不由感到平生大慰,当即连连点头道:
“好!好!”
“如此,方为我祭先之女啊!”
“子明啊,那你便安心去吧,所需所求,只需派人回来告知为父即可,为父定会与你备齐!”
既是要出门救人,那所需的药材和食物自然是不能少的,而这些东西如今有了祭先作保,那自是要好上许多。
祭先虽不是什么大善人,却也知道李然此举于整个祭氏而言有着不少的妙处,自然也不会横加阻拦。
李然闻声点头,当下便与祭乐告别祭先,一道下去准备。
晚些时候,当李然拿着行李包裹到了门口,正准备出发时,一道娇小的身影却是从他的身旁一闪而过,并快速跑出了门外。
李然急忙追出去一看,竟是祭乐。
“乐儿?……”
“夫君想一个人出去吃独食,却还以为我会这么轻易上当嘛?哼哼,我也要去!”
祭乐伸手一提自己肩膀的行李,大摇大摆的就往别院走去。
此次李然既是出来救治民众,那往后自然是不能天天回到祭府的了。
对此,祭先与李然都是心知肚明,所以祭先这才让李然若是有所需,只派人来取即可。
而李然也是早有打算,刚才收拾行李的时候便告诉了祭乐,这段时间他会继续住在别院,直到郑邑城中的疠疾散去。
祭乐对此非但是没有任何意见,反而还满口的好话赞许。
李然原本还以为她这是深明大义,可谁知他这前脚还没迈出大门,祭乐后脚直接就跟了出来,而且还比他先一步出门,谁也防不住!
听得祭乐所言,李然顿时哭笑不得。
他当然知道祭乐这话是说着玩的,不过就是想和自己一道前去救人,为了不让自己有心理包袱,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
可这种事他自己都没把握,又更何况祭乐?
“乐儿,不是夫君不带你一起,而是此次疠疾着实凶险,我也没什么把握,万一……”
“那乐儿就更要去了呀?!万一你有什么事,我也好将你扛回来不是?”
祭乐秀目一转,当即露出一个狡黠的表情。
“我……”
“还什么你啊我啊的,快点出门去救人啦!”
不待李然反应过来,祭乐便已经挽着他,登上了车舆,并朝着别院疾奔而去。
……
有一个机灵古怪的娇妻是一种什么体验?
惊喜。
她总能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你许多惊喜。
这一点,李然如今是深有体会了。
“瞧,这是止淤膏,我从齐国带回来的。”
“这是麻食粉,我从楚国带回来的。”
“这是……”
一路上,祭乐敞开了包袱,给李然展示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药石。
未曾想到,祭乐随身背着的小包袱里装着的,并不是姑娘家所需换洗梳妆用的东西。而是装满了各种各样从各地带回来的药石。
而这些个稀奇物件,饶是李然见了也不由为之惊叹。
他怔怔看着祭乐好半晌,这才笑道:
“贤妻如此,夫复何求?看来上天真是待我李然不薄啊!”
“哼,我就是上天送给你的礼物,你可要好好待我,若是让我知道你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哼哼……”
“你知道这叫什么嘛?这叫曼陀罗粉,只要那么一丁点儿就能让你……那啥……知道嘛?”
祭乐小手拿着一包粉末,一手叉腰,俨然一副“全天下我最大”的表情。
李然急忙连连拱手道:
“是是是,乐儿饶命,惹不起惹不起……”
“哈哈哈哈!”
……
待他二人将一应行礼抛在了别院交由下人打点后,两人又一同出门,来到了一间由祭家经营的医馆内。
可是,当他们看得里面的情形时,刚才嬉笑玩闹的心情顿时便化作虚无,只被眼前的一幕所惊骇。
只见医馆从门口到内堂,尽是染病之人,痛苦的呻吟声与死者家属的哭喊声混作一团。医馆内的医者与小厮都早已忙得头晕眼花,根本无法照料如此之多的病人,此刻只能听之任之。
外面还有源源不断的病人正欲往里挤进来,可是医馆早已没了空地,如今这些病人只能蜷缩在医馆外的角落边痛苦不已。
祭乐不由自主的抱紧了李然的胳膊,一双眼睛不敢直视那些已经死去的病者,原本还神采奕奕的她,此刻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
一向娇生惯养的她,如今见到了这种场面,她确实是害怕了。
不过这也难怪,毕竟像这种充满了死亡气息的场景,除非是身处其中,否则又有谁会有过这样的体会呢?
李然抚摸着她的脑袋轻声道:
“不用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言罢,他拉着祭乐走入内堂,看得正在忙碌的医者,当即上前道:
“大夫,在下乃是受了子产大夫与祭老宗主之命,前来协助的。且在下也略懂医术,可否让在下看一看病人和药方?”
那医者正忙得焦头烂额,哪里有闲工夫理会他,当即不耐烦的指了指远处柜子上早已堆满了的一应药材,以及各类的医术卷宗:
“年纪轻轻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莫要打扰我,要看就自己看去。”
李然也不多言,转过身来看着祭乐道:
“乐儿,你便留在此处整理这些,记得分辨一下不同症候的药方的不同之处。”
祭乐此刻仍是有些害怕,可看着李然清澈的眼睛,心神一下子定了下来,当即点头应允了下来。
于是,堂堂祭氏千金与姑爷便在郑邑城中的医馆内开始忙碌了起来。
李然先蹲下身来,伸手搭在一名病患者的颈部,并开始询问患者病情。
“脉沉紧,头晕目眩,泻利不止……这不是里热迫津液妄行,热结旁流之故么?”
不敢确信,于是,李然又再诊了另一个:
“大汗出,喜呕,谵语,高热,脉沉数……不对,这同样也是三阳合病,虽症候有所不同,但确是同样的病机!”
“真是奇了……这……这完全不似疠疾啊,倒反而更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