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子妙目流盼,神态娇媚。李然却是目不斜视,耳不妄听。
南子在又观察了李然一阵后,这才笑道:
“先生当真不愿留下?小君可是与先生还有很多话要说。先生若是留下,必不会让先生受了委屈。我卫国非但会委以先生重任,而且还能让先生之族,在我卫国成为鲁国的季氏、宋国的向氏一般的大族,先生以为如何?”
李然闻言,不由又是一怔,倒并非是被南子开出的条件所吸引。只是南子此言实在是太过于僭越,也实在是太过于惊世骇俗。
而南子见李然似有惊骇之状,却误以为是李然有所心动了,于是便继续笑言道:
“先生可切莫见疑呐!只因小君若是留不下先生,恐怕日后国君也要怨小君办事不力了!”
李然听罢,立刻是作了一揖,并摇头道:
“在下并无此志,还望卫夫人不必再为难在下!”
南子的眼神也是不由得一凝,并是略带威吓又不失妩媚的回道:
“哦?先生当真……是不愿意留下?”
李然察觉到南子的语气和眼神有些不太对劲,心中也是不由咯噔一下。
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若是真的发起狠来,将他强行给留在卫国,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李然深深吸了口气,壮胆回道:
“还请卫夫人见谅,李然实是多有不便之处!”
南子再次向前走了一步,不曾想李然竟然跟着退了一步,这却是让南子感到有些难堪。
“那……还请先生在这多留几日吧!也好小君好生招待先生一番。”
李然知道,南子这是想要将自己给暂且留在此地,再慢慢做决断。
而这种决断,又极有可能是对他有所不利的。
只不过,当此情形,李然却也暂时是无能为力。
“在下本就只是途径贵国,如此叨扰实是有违本意,还请卫夫人能够成全在下就此西行。”
南子却是不以为然,只道:
“先生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小君若是不好生款待先生,只怕也是会丢了我们卫国的颜面。所以,还请先生在卫国多逗留几日!呵呵,先生今日一席话,亦是令小君受益良多,小君也是愈发期待和先生的下次会面了呢!”
南子说完,一个蹲身过后作礼后,便是朝外退去。
此刻李然却还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南子身边的侍女已经替她拨开了屋门。
李然暗叹一声,也只得是摇了摇头并是跟了出去。
南子盈步款款,内院的大门又是吱呀一声打开。
外面早就已经有车舆候着,南子回头看了一眼李然,嫣然一笑,便是上了满辕红漆的香舆。
李然拱着手,并是目送南子离开。
同时,他一个转身,却发现宫儿月正倚着门往这边看着。待发现南子离开之后,她也就径自往里走开了。
范蠡见南子已经离开,则是立刻迎了过来:
“先生……怎么样?可与南子说了些什么?”
李然则是长叹一声,并大致将自己和南子的交谈所说的内容是如此这般的一说,并最后言道:
“本来倒还是说得好好的,但是最后她却要将我强留于此……恐怕……又要耽搁些时日了!”
范蠡一听,立刻是警惕了起来:
“只怕是另有一番蹊跷……这该如何是好?”
李然听得范蠡如此问,不由是沉思一刻,并是作得苦笑一声:
“看来当时孔仲尼所担忧的也不无道理啊,此行也确是我有些大意了。所幸……倒也并非完全没有转机,如今伯玉大人正好也在这官驿之内?恐怕孔仲尼他们也是早已料定我此番西行必会有此一劫。所以,看来此番险阻,还得要指望他们了!”
范蠡说道:
“既如此,那我们这便去找伯玉大人讨教?”
李然却又是摆了摆手:
“少伯不必如此,少伯可先将我被强留下来的消息告诉馆驿内众人,让他们也都暂且就近安顿下来,至于其他的,可以容后再议。”
范蠡愣了一下,接着也就立刻是明白了过来。
“诺!蠡这便去办!”
范蠡当即下去,李然则是伸了个懒腰。
他和这个南子的这一番会面,虽是不及丰段和范鞅那般的费劲。只因南子毕竟是一名女子,其气场自是不如他们的。
不过,要说起南子的身上所隐隐透出的,却也有一种令他似曾相识的紧迫感。
尤其是在她挨近他的时候,当她在那施展“魅功”,这种熟悉而又陌生的紧迫感,亦是不由在李然的心头蔓延。
……
南子出了官驿,先是来到了一处府邸。王孙贾则是正在里面等候,南子屏退左右,冷冰冰的说道:
“这个李然确是有才,本宫想要将他留在卫国,王孙贾,你安排一下吧!”
王孙贾却是有些不解道:
“留下他?难道不是杀了他吗?”
南子却是摇了摇头:
“如此大才,杀了岂不可惜?!”
王孙贾却是愤愤不平道:
“田大人曾来过书信,表示此人为祸极大,若是不杀,只怕以后会坏了我们的大事!还是不如将他一杀了之为好……难道,夫人是看上了他?”
其实,要说南子对男女之事,本就看的极淡。虽说她的私生活也确实极乱,甚至是和眼前的王孙贾也有所染。
但是,这一次南子不想杀李然,还真的不是看上了李然。
李然自有他的吸引力,说南子一点也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最为关键的一点,乃是方才李然所说的那一番话。李然可以说,是唯一一个认同她所作所为的“正人君子”。
南子的这一番名声,无论是在卫国国内,抑或是在国际上,都可谓是声名狼藉。
但唯有李然,却从始至终都没有表露出半分的厌恶轻蔑之意。即便这种“不以为意”很可能是李然装出来的,但他所说的那一番话,却也已经足够南子将其认为“知己”了。
南子柳眉一竖:
“哼!一派胡言,本宫只是想要让他为我们卫国所用罢了!可绝非是你想的那般龌龊!”
王孙贾自是不信,但是在南子面前又不敢拂逆太多,只得言道:
“但是……又当如何跟田大人交代?”
南子却是不屑道:
“田乞乃是齐国的首卿,又不是我们卫国的首卿!本宫为何要跟他交代?!”
王孙贾却是颇为有些不确定的言道:
“可是……齐国乃是我们整个计划的关键所在,而田乞便是其中的核心,如果不听他的,那岂不是……”
王孙贾的话还没说完,南子冷哼一声:
“他是七君之意,本宫又何尝不是?如今七君已折损过半,这天下说到底也已经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我要留着李然的性命,自是有大有用处。本宫又何必是要看他的脸色?”
随后,南子又是斜着媚眼看向王孙贾,并是略带娇声的问道:
“王孙贾,那……你是听他的?还是听本宫的?”
王孙贾见状,却不由得是笑了起来:
“呵呵,那自是听夫人的。既是夫人要留下李然的狗命,那便如此吧。不过,在下也不得不是提醒一下夫人,李然可留,但是绝不能让此子离开卫国!”
“一旦留不下他,那么就请夫人务必铲除此人!”
南子却是依旧不置可否,只道:
“我已将他暂且留在了官驿内,这几日会对其好生劝说一番!”
王孙贾却是不由追问道:
“那……倘若他坚持要走呢?”
南子盯着王孙贾看,良久方才说道:
“怎么?你就这么想杀了他?你这醋劲也未免是太大了些吧?”
王孙贾叹息道:
“非臣别有私心,实是此人危害极大。这等的人物,若不能为我们所用,那就绝对是留不得的!否则必将后患无穷啊!”
“而且此人曾勾连阳虎,子产,屡次破坏我们的计划!更是于暗中加害了丰段、季孙意如和庆封等人。而其门客孙长卿、沈尹戌等爪牙,不但是直接挑唆了吴王,使得吴国直接脱离了我们的掌控,还致使我们伏藏于楚国的费无极势力被连根铲除。”
“此子诡计多端,如果不能趁此机会消除这一隐患,只怕不仅是田大人不满了,恐怕其他人也都会有所想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