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乐虽是不甚明了,但看得李然面带忧色,便是插嘴道:
“此事说到底,终究是别国的事。远水如何救得了近火?所以夫君即便有心也是无力,乐儿看夫君还是不必太过伤神为好。”
李然听罢,不由作得苦笑一声:
“呵呵,夫人说的是,如今也唯有是静观其变,只是……希望不要波及到我们这边才好……其实我现在所担心的,倒反而是距我们只近在咫尺的周王室那边。”
范蠡闻言,对此却是颇为不解:
“哦?先生是说……此事难道还会波及到周王室吗?”
“嗯,也委实难说啊。如今中原大乱,表面上看,各国之间似并没有什么关联,但是实则是环环相扣啊!”
说白了,此间种种,既然无一不是“暗行众”暗中搞的鬼。那这些事情的背后又怎可能没有关联呢?
而范蠡毕竟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所以对于李然说的这些却还不能得其要领。
此言说罢,他自然也不敢再多叨扰,便是极为识趣的退了下去。
李然和祭乐眼看时候也确是不早了,也就起身回房休息去了。
是夜晚,祭乐睡得倒也香甜,而李然侧身看着面前的佳人,心中也是思绪万千,并在心中是下定了决心。
“无论世事如何变幻,我李然定会护你周全!让你能够就像如今这般的安枕无忧……”
宋国之乱,局势的发展也总是出人意料。
暗行众此番的作为,仿佛也并不顺利,或许正是这其中还有“道纪”在从中运作,两方势力可谓势均力敌,这才会出现如今僵持的这种局面。
既然天下大势已经悄然在发生着变化,那他李然呢?还能置身事外,守住这一份宁静祥和吗?
不知不觉间,李然也进入梦乡。
……
次日清晨,李然刚刚起床,却得到范蠡的通报,说是府外又有人来求见,问其姓名却是不说,只说和李然乃是旧识。
李然有些奇怪,便当即召见,等到那人前来,李然心中不由得一沉,来者不是别人,竟是观从!
观从笑脸相迎,并甚是恭恭敬敬的朝李然行了一个大礼:
“少主别来无恙!”
李然对观从心中是有气的,姑且撇开他与楚灵王之间的情谊不说。就说这天下大势,若不是此人从中作梗,致使楚灵王一败涂地,如今这天下的局势又如何会变得这般混乱?
借用往昔楚灵王所说过一句极对的话——这个天下,不会因为楚国的沉沦而变得更好!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楚国的羸弱,以至于各国的权卿都有了更大的施展空间,最终导致中原大乱。而如今的楚国,在楚王弃疾的带领下也是愈发的衰退下去。
也正因此,似丰段、竖牛等人,才有了为祸郑国的时机!
而如今出现在眼前的这个观从,若要说起来,说他就是间接害死了祭氏一族的元凶,也毫不为过。
所以,对于“道纪”,李然其实也并没有太好的印象。哪怕这个“道纪”的阁主就是他的父亲!
其实,对于他这一世的父亲,李然也确实是没什么印象,更谈不上什么父子之情。
李然也无法想象,当自己见到他的那一刻,又会是如何的反应。
观从见李然寒着个脸不言不语,也知道他心中所想,便是迎着笑道:
“少主,眼下局势虽是纷乱,但总也不能都怪在观从的身上吧?再说,楚灵王之败,本就是咎由自取,又岂是观从一人能为?更何况,在下也不过是按照老阁主的意思去办而已。纵是观从在此是挟私报复,可这天下之事,又岂能是我一人所为的呢?”
“家父虽不曾谋面,但我李然亦素知其‘无为’,你这为祸楚国之举,当真是老阁主的意思?”
“少主明鉴,老阁主他虽未明言,但其意也十分明显。况且是那熊围自己倒行逆施,穷兵黩武,纵是观从不出手,他也是迟早会自取其败的。少主当初之所以选择不告而别,又何尝不是作得如此之想?观从也仅仅是顺势而为,若当真无势可造,观从也断然成不了事啊!”
李然也知道观从的一些话还是有些道理的,而且事已至此,若还执念不放,也完全没有必要。
楚灵王已死,而王子弃疾也是按部就班的登上了王位,楚国的消沉已成定局,而中原的乱象也已经显现出来。
李然沉默不语,有点不想再搭理他。毕竟,这个观从从始至终,都给他的感觉不是很好,哪怕这个观从曾经主动向李然示好,并且也有意投靠。而这一切又何尝不是因为他李然有少主这一身份的缘故?
两人无论是性格上,还是行事风格上都可谓是差异巨大。观从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但是李然是他如今所认定的主公,这一点他想的也还是非常清楚的。
而且,他的所作所为,都可假借老阁主之口,李然就算是再不满,总不至于和自己的父亲为敌吧?
“四国大火之事,你究竟知道多少?”
关于四国同时起火,而且事先有“预言”,这件事绝不简单,李然虽猜测是暗行众所为,但是终究也仅仅是猜测而已,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
所以,李然还是向观从发问,想来他身为“道纪”的人,能知晓一些内幕,也不足为奇。
“关于四国大火,其实观从不仅是知道一些内情。而且,道纪上下其实也都早已知晓了的!”
“既是早已知晓,为何不加以阻止,反而坐等悲剧在四国同时发生?如此大的灾难,我想你就算是没有手段阻止,也能够及时示警,减少些无辜的伤亡吧?”
观从却不由得笑了起来。
“少主有所不知,其实诸如鲁国的梓慎,郑国的焷灶,此前都已发出了警告。只不过,这种事情又岂能是放到台面上明说?”
“更何况,天下之势,一切皆有其定数。从也以为,一切还是顺势而为比较好!就如同一个人的身体,若得了病,病势能发迹出来,有时候也并非什么坏事。如果一个人看起来好好的,反倒是不知道病了,待到再发现之时便已病入膏肓,岂不糟糕?”
“人尚且如此,少主请恕从冒昧直言,治世就如治人,只一味治标,却不想着如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恐怕并非明智之举啊!”
观从这些话从字面上来看,没有任何毛病,但是矛头却是直指李然,更有意指责李然只知道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而这,难道不是李然最大的问题所在?
再说直白一点,那就是李然不懂得顺势而为,才会每一步都走得如此艰辛!
李然本就心中窝火,此刻更是勃然大怒:
“四国大火,多少黎民百姓无辜受难?多少人直接葬身火海?又有多少奸恶之人借此耀武扬威?李某纵然不肖,又岂能容得如此大恶?你们既事先得知,却不想方设法消弭此祸,反而说得是如此轻巧!观从!李某今日若不处置你,天理难容!”
观从闻言,却依旧是毫无惧色,只顾是呵呵笑道:
“呵呵,少主许不闻,‘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是以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观从的这句话,让李然不由为之一怔。
这句话显然就是出自其父李耳之口,观从也无非是转述而已。
对于他的这个父亲,李然此刻只感觉到心寒。为了顺应天下的大势,任何人都是可以被牺牲掉的,哪怕是成千上万的无辜百姓。
然而,自古以来成大事者,又无一不是如此。
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而这样理念,很显然并不为现在的李然所接受。
李然在心中暗叹一声,也不愿再在此事上与他纠缠下去。
“观从,你此前不是在楚国辅助楚国新君么?为何到此?难不成,是被楚王给赶出来的?”
李然这句话也是有揶揄之意,观从却坦然道:
“呵呵,并非是被赶出来的。而是从自行离开的,若不早日离开,恐已有性命之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