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举的老奸巨猾,并非只在政治博弈中得以体现。
他的目光与远见,也同样具备这种特质。
他并不知道未来的伍家还是否会与李然牵扯上关系,但站在如今的他的角度上来看,与其与李然互相难堪,还不如他主动示好,至少不会在未来给自己一族招来隐忧。
毕竟在“如何把李然留在楚国”这件事上,他已算得是费尽心力且不择手段。即便是他联络上了在他看来,这楚国上下最为阴狠的角色——王子弃疾。
可最终的结果,却仍然是无济于事。
所以,此刻的伍举,他跟楚王一样,也就此认命了。他也不得不改换一下对待李然的策略。
而楚王当然也知道孙武在此次朱方城大战中的功劳,再听得伍举这一番为孙武请功,楚王大悦。
当即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李然与孙武:
“嗯,伍卿所言极是!孙卿之勇与先生之智,皆是举世无双!”
“既然孙卿原本就是叶邑的县尹,那往后便代替先生,成为叶邑的县公吧。”
楚王一开口,便将李然之前的县公之位赏赐给了孙武。
在场诸位,闻声皆是一怔,饶是伍举也不由得眼皮狠狠一跳。
要知道,孙武如今才不过二十出头!
与他伍举的孙子伍员乃是一般大的生人!
他们两个年龄悬殊如此之大的人,此番得到的奖赏,乍一看竟是一模一样的!
更何况,在场的众人之中,除了伍举之外,又有几人得到过如此的殊荣?
年仅二十便勒马封侯,这份荣耀与辉煌,便是想一想都会令人头皮发麻!
“大王……末将乃得计于先生,今日之功,末将又岂敢夺先生的封邑?还请大王三思。”
谁知这时,孙武躬身而礼,竟是直接婉拒了楚王的赏赐。
实在令人是猝不及防,这一下在场的所有人也都是不由一惊。
有如此的殊荣加身,孙武不但没有惊慌失措,不但没有感到兴奋,反而婉言回拒了楚王。
这样的事情,确是世所罕见。
“哈哈哈哈……”
“长卿真不愧是子明先生所教导出来的高徒啊。此等的胸襟,着实令寡人钦佩!”
“不过,孙卿未免也是太小瞧了寡人,寡人今日既是赏了孙卿,那又岂能是怠慢了先生呢?”
话到此处,楚王微微一顿,脸上忽的闪过一抹诡异笑容。
“先生为我楚国之大业建言献策,今日得以成事,先生之功当属第一。因此于情于理,寡人都是不会忘了的。孙卿未免是小瞧了寡人了,寡人又岂能是那种薄情寡义之人?”
“今日封你为叶邑县公,先生便为这钟离县公!”
楚王此言一出,满堂俱惊!
原来他让孙武为叶邑县公,为的便是让李然成为钟离的县公!
只一时间,楚国上下竟是平白又多出了三个县公!这直让在场所有人都心神震动,瞠目结舌。
尤其是这刚被楚国给攻下来的钟离,竟然是直接封给了李然!
为什么很是令人震惊呢?
因为,钟离在被楚国收服以前,本来就是周王室分封的子爵诸侯国。
跟其他所封授的县公不同,这地儿可地地道道的乃是一个邦国啊!
其中所蕴含的意义完全是两个档次的!
“大王,臣何德何能,万不能承此重赏,还请大王收回成命!”
李然深吸一口气,而后径直拒绝了楚王的封赏。
他如何会看不出这是楚王的诡计阴谋?
此前叶邑县公的封赏,因为叶邑本身靠郑国较近,地方也不是很大,放此前也并不是一个独立的国家,所以楚王赏赐他叶邑的县公一职,他受了也就受了。
大不了日后挂金还印,拍拍屁股也就一走了之了。
然而,如今这钟离国的县公,这层身份的特殊性简直不要太明显好么?
钟离国此前本身就是一个得到过“国际社会”认可的国家,乃是周王室所赐封的子爵,只因为吴国所灭,所以这才断了国统。
现在他李然若走马上任,直接成为钟离的县公,那就等同于他李然被摆到了与中原诸国国君一样的位置,俨然成了一国之君了!
先不说这样的行为是否太过于高调,仅仅他李然所拥有的这一层身份,只怕都会为中原诸国所不容。
申地之会,中原诸国本就是不得已,只得与楚国一道攻打钟离。
但中原诸国中,当真有一个国家愿意干这事儿么?谁不是心底里早就把楚国上上下下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谁又不是心里面早就寻思着待此间完了事,日后如何联合起来一起对抗楚国?
所以别看钟离国乃是数国联军一起攻打下来的,可是中原诸国打心底里根本就不愿去承认的。
以致于如今各国史官,压根就不会提到“钟离”二字,却只说是楚国是会盟诸侯而伐吴。
所以,若李然成为了钟离的县公,并且实质上接管了钟离国,成为与他们平起平坐的一国之君,那中原诸国岂不是要直接恨死李然了?
而楚王之所以这么做,岂不等同于让李然彻底与中原诸国直接决裂?
算计,一切都是算计。
李然心里那个气啊,心道这楚王当真是一点儿人事不干,整天搞这些阴谋估计,害人不浅。
“你堂堂一国之君,现在不看兵法,不理国政,天天看起三十六计来了是吧?”
“给你出谋划策,你还给老子挖坑让老子跳?真不当人了?”
“淦!”
李然很难忍住不爆粗口,毕竟他始终觉得自己的策划对整个楚国而言乃是有着积极作用的。
然而转过头,楚王就挖了这么大一坑让他跳。
这是赏赐么?这分明就是个巨坑啊!
“诶,先生不必谦虚,寡人早就说过,先生之于寡人,便是管仲之于齐桓,再重的赏赐先生也都受得。”
楚王没有半点要收回成命的意思,反而又把李然给捧了上来,直让李然与管仲并肩,实实在在的又给李然拉了一波仇恨。
要知道,此刻在场的众人之中,参加过群舒之战,巢邑之战,乃至朱方城之战的人不在少数。
这些人的功劳难道就小吗?
可楚王单单只提了李然,而且将李然比作管仲,把他自己比作齐桓公。
人所众知管仲与齐桓公的关系,倘若他李然当真是他楚王的管仲,那这些个战功同样累累的人,他们又是楚王的谁?
难道说只有他李然值得一提?其他这些人难道就不值一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