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却甚是淡然道:
“所谓六卿之制,乃是昔日文公为了权衡朝堂而制的权宜之制,在当时自是有其独到之处!但是如今来看,晋国六卿内斗,反倒是成为了如今一切祸乱的根由。所以,依在下之见,如今晋国朝堂之上,四卿已足矣!”
“而且,再徒留二卿之位,对将军的大业也是颇有不便之处!想必将军也曾考虑过一个问题,那便是等到入绛城之后,若依旧是让范皋夷、梁婴父和荀跞联合在一起,并是和我赵氏以及韩魏明争暗斗,那岂不是又成了一番混局?”
“所以,在下以为,将军可到时候再与荀跞秘密商议裁撤二卿之事!”
赵鞅却是越听越糊涂,不禁问道:
“与他商议?依照先生方才所言,范皋夷和梁婴父不出意外,都将会站队于荀跞。既如此,荀跞又如何肯撤去二卿?”
只见李然又是微微一笑,并是回答道:
“呵呵,其实……六卿分权,对荀跞而言,又何尝不是一个累赘?梁婴父本就是他的属臣,如今与他平齐,荀跞又岂能不耿耿于怀?而范氏,经此一役后,范吉射必将奔赴朝歌,并是以朝歌为据点,背靠齐国继续负隅顽抗。既如此,范皋夷的这个‘六卿’身份也就变的是名不副实了。”
“所以,将军只需答应荀跞日后可将中行氏的领地悉数兼并,那荀跞又岂有不同意的道理?再加上范皋夷虽有范氏宗主之名,却无范氏宗主之实,将军何不以此为由,裁撤范氏的卿位?!”
赵鞅听得李然之言,却并未消减疑虑,却反而是更加忧虑起来:
“让荀跞兼并中行氏?此举……虽是名正言顺,但是……荀跞若得中行氏之地,其实力必然大增,倘若日后……”
谁知,李然却依旧是摆了摆手,并是笑道:
“呵呵,将军许不闻‘欲擒故纵’之理?倘若撤去二卿之后,四家势均,则必又为混沌之局。但倘若能够立有一强,则可势成‘众阴剥阳’之势,将军必可无咎啊!”
听得李然如此一说,赵鞅不由是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荀跞得以兼并中行氏的潞邑,便会引得韩氏和魏氏的忌惮,到时候虽然荀氏得了地利,但实则亦将成为了众矢之的!此举虽看似得利,实则是有大害。若是如此,我赵氏反倒是就安全了。”
李然不禁是点了点头,并是继续言道:
“非但如此,而且将军还能以此来示弱于荀跞,使荀跞对赵氏放下警惕,如此一来……”
正当李然在那言语未尽,却听得阳虎在外朗声道:
“主公!中行寅从城下射来一份战书!”
赵鞅闻言,与李然是对视了一眼,并立刻是让阳虎进来。
阳虎奉上战书,赵鞅打开一看,原来中行寅在战书中,表示要和赵鞅决一死战,是让赵鞅派兵出城一决生死。
赵鞅一看之下,不由的撇嘴道:
“这中行寅也老大不小了,居然还玩这一出?真当我赵鞅还是个黄口小儿吗?真真是可笑至极!”
李然言道:
“看来,中行寅也知韩将军他们正在一路往这边赶来,所以他是着急要攻下晋阳。此战书虽是天真,却也可见他的确是沉不住气了!”
“还请将军移步城楼,然也将从旁跟随,这说不定……这将是将军与中行寅之间的最后一战!将军万不可疏忽大意!”
赵鞅点头道:
“嗯,那还请先生小心为上!”
赵鞅和阳虎当即整理甲胄,本来想给李然也穿上一件犀甲,李然却摇头道:
“然虽也算是身经百战,但还真是没有穿过甲胄。然也不会冲锋陷阵,应该也无此必要。”
赵鞅也不强求,便给了褚荡一对盾牌,让他务必是看护好先生。
这盾牌乃是青铜所制,有一人高,三尺宽,寻常人是拿起来都费劲的,一般只能是放在战车上使用,但褚荡持着却是颇为轻松。
赵鞅等人一起登上城楼,往中行大营的方向望去。但见旌旗招展,几排战车已是列阵在前,蓄势待发。
赵鞅开口道:
“阳虎,让将士们打起精神,此战只怕比之前都要艰难!”
阳虎躬身道:
“主公放心,虎早就已经吩咐下去了!”
赵鞅虽是信心十足,但是大战在即,多少还是有些紧张。
因为此战,不仅是关乎他们赵氏的命运,更是关乎着晋国,乃至是全天下的命运!
不多时,但听战鼓雷雷,战车当即是席卷而至,弓箭手也跟在后面,到了射程范围之后,开始朝城楼射箭,而且其中还不乏夹杂着些许火矢。
褚荡一心保护李然,那一对大盾牌如同是一扇门,将李然是保护得严严实实。
城楼上的士兵也开始射箭反击,其中自也是有火矢的。
有的火矢射中战车,将战车引燃,而前面的马匹尚且不知,待知道之时,烧的屁股生痛,马匹使劲挣脱过后,便是拖拉着战车,一阵四处乱窜。
待到战车到达城下,紧跟其后的冲车也已跟进,城楼上的石块和箭矢如雨而下,步兵赶到,开始利用云梯和绳索想要攀爬到城墙。
中行寅此番几乎是倾巢出动,籍秦也是被下了军令状,所以不敢有半分疏忽,更是亲自督战,誓必要将晋阳拿下。
这时,董安于和尹铎也是闻讯而来,见战事正紧,阳虎穿着甲胄,带着大剑,正在指挥,赵鞅和李然就在不远处督战。
董安于和尹铎来到赵鞅身边,赵鞅看到他们到来,不由问道:
“你们怎么来了?”
董安于回道:
“回主公,属下实是有些放心不下……”
晋阳乃是由董安于一手打造,即便是事后的准备,也是他亲力亲为,事无巨细。
虽然他对晋阳有着绝对的信心,但是毕竟中行氏和范氏加上邯郸的联合,兵力远胜于晋阳,所以董安于这心中也多少是有点忐忑。
李然却是笑道:
“阏于,若是说谁对晋阳的心血费劳最甚,定是非你莫属啊?既如此,难道连你都对晋阳是放心不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