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和孔丘、公孙青等人在城墙上正在远眺,突然见远方灰尘扬起,形成了一道直线,且是直奔城门方向而来,李然眯眼细看。
只因战局不明,这来者究竟是什么人,尚且不知。保不齐是阳虎准备顽抗到底,落败之后,索性铤而走险,率领残部杀了过来!
公孙青连忙命城墙上的留守的士卒整军备战,搭弓引箭,以防万一。
不多时,那队人马靠近,站在瞭望台的士兵喊道:
“是韩将军和孙将军!”
到这时,孔丘和公孙青等人也是看得真切,但见当头的战车之上,正是孙武和韩不信。而阳虎,则是被他们二人又给夹在了中间,捆绑得严严实实。
李然见状,不由是长舒一口,并且命人是落下了城门。并是整理了一下衣冠,下得城楼而去。
城门打开,孙武和韩不信便压着阳虎走了进来,他们经过一番苦战,终是再次抓住了阳虎。
而公山不狃则因其本就不在中军驻守,故而眼看情况不对,也就顾不上阳虎这边,反倒是一溜烟逃过了此劫。
阳虎看到李然,又是羞愧,又是恼怒,不禁高声道:
“李子明!你竟利用我如今不敢为难公室,故而举棋不定!简直是无耻至极!我阳虎不服!”
李然朝孙武和韩不信使了个眼色,他们二人当即退下,李然走了过去,和阳虎面对面站着,李然抬头看了一会儿,上前一步,到得阳虎身后,便开始替他解绑。
周围的人顿时紧张起来,要知道李然可是手无缚鸡之力,而阳虎虽然战败,手无寸铁,但毕竟是力大如牛。他想要当初杀了李然,或者进行挟持,那也是轻而易举的。
李然解开了阳虎的绳索,阳虎并未想到,李然此人竟有这般的胆识。不由先是一怔,随后又自顾自的活动了一下手腕胳膊,又是看了一眼李然,并是冷笑一声道:
“李子明,我此刻若想杀你,简直是易如反掌,你难不成当真以为我阳虎是不敢吗?”
李然闻言,却依旧是面不改色:
“呵呵,早便听闻你阳虎乃是杀伐果断之人。当年于城阙之上,当着孟氏所有人的面,赫然斩杀了郈恶。而今日你若是果真一拳将李某击毙当场,倒也不足为奇!只不过,李某笃定阳兄此番断然不会如此做!”
阳虎听罢,不禁是仰面大笑:
“哈哈哈!李然!你多次将我捕获,让阳某是身败名裂,又如何能断定阳某不会杀你?!”
李然盯着阳虎的眼睛,淡淡说道:
“呵呵,成大事者,又何惧这一时之辱?再说你也不是败于我李然之手,而是败在田司马、孙长卿以及韩氏少主之手。即便是秦堇父再临,想必也是难以匹敌的,既如此阳兄又何必感到丢人?”
李然说出秦堇父之名,其实也是大有深意,要说这秦堇父,当年也是孟氏的家臣。但是,他却能与狄虒弥、还有孔子生父叔梁纥并称为鲁国三虎。
家臣和士大夫并称,这可以说是别有一番殊荣。
而李然刻意将秦堇父和阳虎相提并论,其意味也是让阳虎瞬间就明白过来。
他阳虎又如何会不知秦堇父?如果秦堇父能够比肩于卿大夫,并是干出一番自己的事业来,那他阳虎却还差什么?
一样是家臣,一样是孟氏的旁支。而且他阳虎如今在季氏,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既然秦堇父能做得,那他阳虎却为何不能?
阳虎双手下垂,长叹一声:
“李子明啊李子明,难怪旁人都说巧舌如簧。你这般的利喙赡辞,确是了得。我阳虎是不得不服啊!”
阳虎的这一句话刚落下,李然便立刻是听出了阳虎的话外之音来!他甚是激动的抓起阳虎的手,微微一笑:
“走!你我且去内堂议事!仲尼,你也一同前来吧。”
于是,李然便带着阳虎和孔丘,一起是入了李然的官邸内。他们三人盘坐于客厅,下人端上了三盏清水,并在案几上摆上几样点心,便是退了出去,掩上了屋门。
阳虎刚经历了一场苦战,也确是有些口渴,便捧着那盏水直接囫囵下肚。
李然看了看阳虎,又看了看孔丘,他们二人确实相似,关键在于他二人这个头,在这一时代确是实属罕见。
二人皆是身丈八尺,而且居然也能够比肩齐平,这也属实是令人啧啧称奇。
阳虎又取了案上的一块绢布,稍稍掩着擦了擦嘴,便是开口言道:
“阳虎三次被擒,对先生心悦诚服。但是,先生若是想让阳虎就此叛出季氏,恕阳虎难以从命!”
李然微微一笑,他其实知道阳虎心意,从这一战他举棋不定,就已经表明了他的心思,他对公室依旧是有着一丝的敬畏之心。尤其是当这件事会真真切切的影响到他自己身上的时候。
不过,李然也明白,现在如果让他立刻改弦更张,站在公室这一边,却还需得再添一把火才行。
“阳虎,你觉得鲁国眼下国势如何?”
阳虎思量许久,这才开口道:
“哎……我鲁国自长勺之战,曹刿率军击溃齐桓之后,便是再也无有建树。比起晋楚是远不能及,与齐国比邻,亦是为难颇多。如今,即便是吴越蛮邦之地,恐怕亦是有所不及了。”
“鲁国地处大国之中,又处四战之地,无险可守,更是无地可拓。更兼内乱不断,久而久之,我鲁国国势便日渐衰微了下去。”
“故而,我鲁国此后又数次为天下伯主所不容。这份耻辱,身为鲁人又岂能忘怀?”
阳虎说的这两件事,一个是彭衙之战后,晋国称霸,鲁文公上门拜见晋襄公,但晋襄公甚至都不见鲁文公,只让大夫招待鲁文公打发了事。
另一个则是鲁宣公时期,参加黑壤之盟,却因为迟到被晋国直接赶出了盟会。
晋国之不尊鲁国,可谓久矣。
故而之前鲁侯稠亦是多次亲自登门求助晋国,也都吃了闭门羹。
要说起来,虽说这事不无范鞅等人在其背后挑唆,但就晋鲁两国的关系而言,这种“不敬”也可算得是一种历史传承。
李然不由是点了点头,问道:
“那阳兄又觉得为何会造成如今的局面呢?”
阳虎寻思了片刻,本欲再言,但话到了嘴边,却又立刻是泄了气,并是唉自摇头道:
“阳虎愚钝,不知其中关窍,不知先生有何高见?”
孔丘这时,便是起了身,并是双手背后,在那荡然言道:
“禄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于大夫四世矣!三桓自文公起,至如今已历五君!想我鲁国之弊政,前有庆父之乱,后有东门氏专权,而今更是三桓在那明争暗斗,此皆为鲁国不兴之根由!”
其实,阳虎身为季氏家臣,他又如何不知道这些道理?只是他不愿意去想,更不愿意明说罢了。
只听阳虎又不由叹息一声,没有言语。
这时,又听得李然在那说道:
“是啊,仲尼所言极是。三桓本皆为卿族大夫。三桓既不尊君,我鲁国又如何能受得外人礼重?”
这时,孔丘又是继续说道:
“丘少时,亦在季氏手下做事,亦曾听阳兄说过‘为富不仁,为仁不富’之理,阳兄当时难道不亦是有感而发?”
阳虎听得这话,再也坐不住了,当即站了起来,行了一礼。
“二位之言震人发匮,虎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