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再次启动，叶振邦的目光落到了窗外。
因为铁道部已经归总参谋部调度指挥，所以铁路运输效率提高了很多，火车只在天津站停了十五分钟，挂上十多节运送物资的车皮后再次出发，从河北秦皇岛的山海关出关，进入了广袤的东三省。
“注意到没有？”
听到诸葛宏彦的话，叶振邦才回过神来。“什么？”
“你不是一直在盯着看吗？”诸葛宏彦朝窗外指了一下，这时候刚好有一列挂了上百节车皮的货运火车从旁边的铁轨上驶过。“从天津站出发不到两个小时，这已经是我们遇到的第六列货运火车了，除了有两列货运火车挂了客车车厢之外，其他都没有，也没有遇到过客运火车。”
“这能说明什么？”叶振邦一边说着，一边掏出香烟。
桌上还剩了几袋卤菜，都是林俊杰在火车到达石家庄的时候买的。虽然这些卤菜在平时值不了几个钱，但是在物资管制的时候，能够这么大手笔的花钱，表明林俊杰很有可能不是他说的那种小科员。
“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也觉得很奇怪。”陶安康从中间的铺位上翻了下来，很不客气的拿过叶振邦刚点燃的香烟。“全是货运火车，而且大部分是运送物资的，连运送装备的都不多，难道所有部队都在东北集结与整训？”
诸葛宏彦趁机点烟，把发言的机会留给了叶振邦。
“确实很奇怪，不过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叶振邦不打算深入这个话题，因为他能够想到的结论与大家愿意接受的截然相反。
虽然经过改革开放几十年的飞速发展，东北早已不是中国的工业中心，甚至连发达地区都算不上，但是东北仍然是中国最重要的重工业基地，特别是军事工业，比如闻名遐迩的北方重工就在沈阳。
可以说，东北与西南是中国最重要的两处重工业基地，其中又以沈阳与重庆为重。
按常理说，如果部队不在东北集结与整训，像北方重工生产的重型装备就应该运往南方地区，支援台海方向上的作战行动。列车进入天津站的时候，叶振邦就见到了很多用帆布遮起来、随意停放在车道旁、等着装运的重型装备，其中一些明显是99式主战坦克与04式自行火炮。
问题是，接下来，他们没有看到一列运送装备的火车。
这很反常，也很奇怪。
囤积在天津站的装备很好解释，那是提供给三十八军与四十军等首都卫戍部队的“专供装备”，毕竟这些部队具有最优先权。问题是，现在南方的战斗打得如火如荼，即便难以将重型装备送过台湾海峡，也应该加强东南沿海地区的防御部署，让撤下来的部队迅速恢复战斗力。
也许是由重庆的兵工厂在为东南沿海地区的作战部队提供武器装备吧。
就叶振邦所知，重庆铁马集团的生产能力不在北方重工之下，十五军的很多装备就由该集团生产提供。
“说说我们的事情吧，开始有外人在，不方便说。”
听到叶振邦的话，睡在最上铺的卢鼎炫与柯良雄翻身溜了下来，谁在隔壁的甘应明则走过来堵在过道上，只有甄志明还躺在中间的铺位上。
“按照军长的意思，我们去沈阳的任务是协助黎卫东，为重建一三三团做准备，我的新职务是一三三团参谋长，到了那边之后就会正式任命。”
“那可是少校衔。”
“不错嘛，高级军官了。”
“班副，苟富贵、勿相忘。”
“去，别开玩笑。”叶振邦瞪了陶安康一眼，说道，“军长亲自吩咐，让我帮你们选择合适的位置。我不是你们肚皮里的蛔虫，所以什么位置合适，我也不知道，你们自己做主，不然我说了，你们不满意，那还得罪人。”
“怎么可能，你安排了就行。”卢鼎炫乐呵呵地笑了起来，升官了，当然该高兴。
“我没跟你们开玩笑，这次你们自己做主。”叶振邦拿起香烟，说道，“在一个连里，大家还能相互照应。真按军长的安排，肯定得安排几个连长，到时候就无法照应了。所以你们自己决定，别让我替你们做主。再说了，我又不是你们的爹妈，不可能什么事情让我都替你们做主，你们也过了由爹妈做主的年龄。”
叶振邦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几个空降兵也不好客气了。
只是在需要表态的时候，大家仍然开不了口。
“还是我来打破沉默吧。”甘应明一直盯着诸葛宏彦，见到他不肯开口，才说道，“既然得有人下连队，算我一份。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得，看上去，下连队好像很吃亏。”卢鼎炫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班副，不是我不想跟着你，有幽灵与诸葛在你身边，而且志明肯定得留下，我跟着也是给你添麻烦，所以我也下连队。”
“这么说来，我也不用留下来了。”柯良雄叹了口气，说道，“不过我这德行，恐怕没有几个兵会服我，要是可以的话，我还是跟大炮一块，当不上连长，当个指导员也成。”
“指导员？你那脾气，能指导谁？”陶安康立即就笑了起来。
因为中间隔着叶振邦，所以柯良雄朝陶安康挥了挥拳头，没做别的事情。
“你呢？”叶振邦把目光转向了陶安康。对于兄弟间开玩笑的事情，他从来不关心、也不过问。
“我？”陶安康愣了一下，说道，“随便就好，当什么都无所谓，反正我不下连队，就跟着你，当个警卫员也成。”
“得，你小子也是少尉排长，怎么可能当警卫员，至少也得上个警卫连长。”
见到卢鼎炫帮柯良雄出头，叶振邦笑着摇了摇头，把目光转向了诸葛宏彦。
“需要让我表态吗？”诸葛宏彦笑了笑，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与你们不同，不是一三三团的元老，下连对怎么也轮不到我吧，是不是？”
叶振邦非常清楚诸葛宏彦的意思，也没多问，拍了拍中间的铺板，叫醒了甄志明。
“我？”甄志明翻身朝坐在下面的几个兄弟看了一眼，“我不能留下来了，昨天接到家里的电话，帮我在第三军医大争取到一个深造名额，让我尽快交代好部队的事情，好去学校报道。”
车厢内一下安静了下来，只有车轮压过铁轨时发出的铛铛声。
叶振邦这才意识到，甄志明一路上就有点反常，不但很少说话，还很少下来，一直一个人呆着。
这个时候，大家的心情都很复杂。
名义上，甄志明是回去接受培训，实际上却有逃避的嫌疑。这也可以理解，随着政府逐步提高动员级别，一些有权有势的家庭都在想方设法的让子女避免服兵役。虽然甄志明上过战场，表现不比任何人差，但是他与叶振邦等人不一样，即便只是个很普通的家庭，他的父母也帮他找到了避免上战场的办法。
“恭喜你了！”叶振邦在甄志明的胳膊上拍了两下，“看样子，我们连很快就要诞生一个科班出身的大学生了。”
“是啊，值得庆祝，一定要庆祝。”
“下了火车就清楚，我们为志明饯行。”
“志明，还是那句话，苟富贵、勿相忘。”
“又来了，什么富贵不富贵的，富贵能有小命重要？志明，你到学校好好念书，今后哥几个小命还要靠你呢。”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老虎，你是志明的幺叔？”
“去你的，我说的是实话，志明这样的人才就应该留在后面，才能救更多的兄弟，做更大的贡献。”
……
看到几个兄弟释然开怀，叶振邦也暗自松了口气。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几个空降兵早就不再是普通的战友、连普通的兄弟都不够，他们是真正患难与共、同生共死的兄弟，从死人堆里与血火战场上走出来的兄弟，这种经受了战火考验的关系谁也无法动摇。
“你怎么不早说？”诸葛宏彦没有开玩笑，他替甄志明点上了烟。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怕我们说闲话？”叶振邦呵呵一笑，接住诸葛宏彦递来的香烟，说道，“志明，我这条小命是你救回来的，诸葛的也是、还有幽灵的，如果没有你，我们早就挂了。你能去大学深造，我们也替你敢到高兴。要说什么的话，我希望你珍惜这个机会，多学点东西，帮助更多的兄弟。”
甄志明用力点了点头。
“说实话，我是挺羡慕的，甚至有点嫉妒。我怎么没有那么好的关系，没有哪个大学让我去深造呢？”诸葛宏彦笑了笑，说道，“不过，我佩服你，说实话，能让我佩服的人还真没有几个。你这个大学生，上了战场跟我们这些当兵的摸爬滚打、血里来火里去，一点都不含糊，谁他妈的不佩服？比起那些完全靠爹娘，连杀只鸡都不敢的‘二世祖’比起来，你就是个爷们，纯爷们！”
诸葛宏彦这么一说，连叶振邦都乐了起来。
“纯爷们”可不是用来形容男人的。
气氛也松缓了下来，只是大家心里都有点惋惜。
先是池锐刚去了医院，现在又是甄志明要离开，谁知道下一个是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