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萨利埃利先生。”
船长彬彬有礼地说。:“三角海域基地情况有变,我们必须立刻折返。”
“三角海域基地的问题正是我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不是吗?”
维尔德格不满地挑眉,气势汹汹地瞪视着挡住他去路的临时下属。
“世事总是变幻莫测。”歌德派诗人般的回答让“斑鹫”有些情不自禁地抽搐,不过他还是无可奈何地退回舱房。打倒自己的下属只为了跑到一个或许不再属于己方的基地去和死神喝杯下午茶,这种事儿早在二十年前他就不干了。不过他还想争取一下,为了那个笨蛋亚历山大。
“生存的机会很小,维尔德格·萨利埃里先生,”临时下属一板一眼地说道:“这里是三角海域,即便是失事的大型客机,在六十个小时之后也会放弃搜索幸存人员,而亚历山大·萨利埃里先生已经失踪了超过七十二个小时。”
维尔德格叹了口气,把最后那点愚蠢的希望扔进马桶里。没错,他一直就很讨厌那个阴阳怪气的小子,可是不管怎么说他姓萨利埃里……他死得比维尔德格地叔叔还要凄惨,后者至少还有有副身体可以让人把他装到棺材里埋掉。
他越过下属的肩膀看向黑沉沉的海面,好像亚历山大那张白痴阴沉的面孔马上就会从里面冒出来。
※※※
巫妖冒出了海面。
就算没有那个人类男性带来的消息,他也会在这次天明之前离开。
他想亚历山大·萨利埃里的敌人不会因为这个躯体不再属于他本人而选择放弃追杀或者捕捉,而巫妖从费伦冒险者头脑中截取的记忆告诉他,在这种情况下,长久的停留在某个地方或者贸然与某人联系只会造成三种结果。一:敌人比同伴或者保护者更早到达;二:假如敌人迟到了,毫无疑问,他和更多或者更难对付的敌人正等候在你的门外;三:最糟糕的,你期待着的同伴或者保护者就是你的敌人。
巫妖决定自行前往萨利埃里家族在三角海域的基地,虽然亚历山大·萨利埃里就是在那里出的意外,不过已知的危险总比未知的危险好。
按照亚历山大记忆中的撒丁地图,这个看似偏僻的小渔村事实上距离三角海域并不远——或者说,按照直线距离计算。撒丁犹如犬齿般曲折的海岸线造就了许多与此类似的地形,两块相对弯起的陆地间是布满了暗礁与漩涡的海面,锋利的硬珊瑚如同长矛一样隐藏在起伏不定的波浪中,威胁着任何一支敢于在它的领域内穿行的航船;同时,栖息在这片水域的危险生物,除了鳍上有尖锐的鳍刺,含有毒液的银鲛,鳍的形状如柳叶刀样,猛烈摆动时可以在对方身上划出严重的伤口的刺尾鱼,栖息在沙层里只露出剧毒背鳍的蟾鱼……还有色彩艳丽的海蛇,软绵绵看似毫无威胁性的狮鬃水母,犹如一颗心脏的海螺……巫妖想肆意打搅它们宁静生活的不速之客是绝对不会得到什么好待遇的。
巫妖踏入冰冷的海水,很高兴地发现属于巫妖的某些东西依然可以完美地投射在这个全新的身躯上,在他有意识的控制下,心跳与呼吸停止,身体失去温度,虽然无法看见,但巫妖想他的眼睛重新点燃了红色的灵魂之火,证据就是那些形状各异的珊瑚与海中植物在苍白的背景中显露出生命的暗红色——就像在费伦大陆的黑夜中所看到的树海那样,在巫妖抚摸它们的时候萎靡地倒下,收缩,变成灰黑色;而那些生机勃发,鲜红活泼的可爱小东西大概在他接近水面的时候就已经全部落在了洁白的海沙或者乌黑的礁石上,随着他滞留的时间而逐渐变得憔悴,只有那些不为生命的存在或离去而动摇的珍宝依然熠熠生辉——巫妖赠给人类的珍珠就是在第二个子夜时分的小小尝试中顺便采集的,当然,还有更多有价值的东西,不过人类无法识别,他也无意教导。
富于盐分的海水稳定地托起巫妖沉重的新身体,在无法释放飞行或者羽落的现在,那种轻盈的感觉令巫妖非常愉快。
虽然他也能像鱼一样地在海底游行,但还是选择了一条温顺安静,大致与目的地方向一致的暗流随着它慢吞吞地向前飘去,就好像在费伦的时候也会无所事事地在树海里飘来飘去那样——这里的植物实在太脆弱啦,巫妖遗憾地注视着他经过的地方,那里出现了一条死寂的道路,至少可以容许一头鲸鱼通行。啊那,好像这个位面有着什么绿色环保组织,一种能力平凡,但精神极其类似于德鲁伊与精灵的混合体,只希望他们不要因为这个小小的疏忽而找我的麻烦,巫妖撇嘴。
他以轮流按着手指的方法计算时间,不要惊讶,假如一个巫妖会因为这么点数字而混乱,不要犹豫,上去狠狠地收拾这个无脑的变形妖吧,他甚至不会是一个合格的低阶法师。海水如同黑夜,偶尔会出现一点闪光,转瞬即逝,巫妖仰躺在暖和的水流中,大概在数到了一万的时候,他尝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甜蜜的滋味,充满了生命的气息……一个暂时还属于生者的身体在不死者的面前缓而坚定的下沉,在他经受不住诱惑而向它伸出手去时,一个爆炸把两者之上的海水全部掀开。
一个声音在喊:“维尔德格·萨利埃里先生!”
一条很快就要改名为废铁的小型舰船就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打着圈,它的尾部着了火,足够的光线让巫妖看清了那个倒霉鬼的脸而不是红色的一团——喔喔。虽然我现在离你很远,但还是允许我赞美您吧,无所不在的泰莫拉(费伦的幸运女神),看看从天而降的是什么?——维尔德格·萨利埃里,亚历山大的兄弟之一,巫妖满怀喜悦地抓住了那头海藻一样的乱头发,把他拖上水面。
那条船现在头部,中部也都在起火,看上去就是个船型的火把,巫妖确定那不是个太好的落脚地,犹豫了一下,他看准了一块足够隐蔽的礁石游过去。
※※※
维尔德格觉得自己头很痛,知足吧,小子,他对自己说,不管怎么说,你还有头可以痛。
然后他看见了亚历山大,他还是那个提不起精神的样儿,一脸蜡人似的呆板表情,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头发和衬衫都湿透了,衬衫的扣子还是一路扣到领口,好像随时要去申请神父的职位,只是第二颗扣子有点脱了线,要掉不掉的在那儿晃着几乎碰到维尔德格的眼珠子,这时候“斑鹫”才发现自己正像个妈妈的乖孩子那样被自己的兄弟打横抱着。
“或许就这就是区别,王子殿下可以被美人鱼公主拯救,而等待着我的只有死掉的亚利克斯宝宝。”
维尔德格喃喃自语。
他有点混乱,巫妖想,看了一眼身边积着少许清水的沙坑,虽然光线暗淡,但他的眼睛已经恢复成黑色的了。
“我活着。”巫妖严肃地纠正。
“可是你没有心跳和呼吸。”他一针见血的指出。
看来他醒的比我以为的早,巫妖想,沉默了一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记得曾有人说过,看见你灿若晨星的双眼,就会忘记了呼吸与心跳。”
他手臂里的身体恶狠狠地颤抖了一下。
“地狱!”
维尔德格绝望地呻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