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亚利克斯和耶尔到达了撒丁都城。
这是一座古老而阴冷的城市,与充满了阳光与烈酒的圣南西亚市完全不同。14至16世纪是它的鼎盛时期。古城被深深地峡谷所围绕,古老的房屋就在峡谷边,陡峭的街道两边是高而窄的楼房。小城中密布着如迷宫一般的小径。
他们按照堂何赛给出的地址一直走到一个深藏在小巷末端的建筑物前,它的老旧的高大的弧形木门紧闭着,和其他的房屋那样有着沙黄色的墙壁和挂满了墙壁的攀援植物,亚利克斯轻轻地敲击了一下黑铁材质的门环,大门立即被打开了,速度之快让人以为那个衣着整齐的黑衣中年男子在1个小时之前就等候在门后了。他礼貌而疏远地向两个陌生人行了半礼——也就是肩膀向下倾斜不超过15度。
“午安,亚历山大·萨利埃里先生。午安,耶尔·鲁美利卡瓦斯·安纳多先生。”他示意两人跟着他走,三个人沉默着穿过寂静的,盛开着无数黄水仙与玫瑰的岩石庭院,转入一个荫凉的回廊,经过半封闭的门厅之后,又经由一条两侧墙壁挂满了古旧画像的宽敞走道进入一个小会客室,亚利克斯注意到,迎接他们的人步伐稳定,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右手习惯性插在外套的衣襟里——这是旧贵族的常见动作,因为撒丁都城的冬天特别寒冷,大面积的落地窗与门又令得王宫与贵族宅第那些高大空旷的房间里总是阴风嗖嗖,即便燃烧着壁炉也很难温暖的起来,但按照礼仪规定,在室内是不允许继续带着手套的,为了随时可以拔剑应敌,贵族们就把右手插在衣服里取暖以免冻僵——这个并不曾自报身份的男人为两人打开门,“请稍候。”他说。
大约一两分钟之后,从另外一个门里走出一位身着黑色长裙的妇人。
“这是朗巴尔侯爵夫人。”男子介绍道,她面色和蔼地向两人点了点头,邀请他们坐下:“虽然……这样做确实有点不合礼仪。但我们知道您身负重任,不容耽误。”她将一份之前就握在手里的信封递给了亚利克斯,说:“请立刻作出答复。”
没有任何字迹的雪白信封用古老的紫红色火漆封住了信舌,上面有着精美的王冠与4等分的盾形图案,亚利克斯没有粗暴地将它直接撕开,也没有四处寻找拆信刀,而是简单地略微折折信件,就打开了它——是一封非正式的王室邀请函——女王邀请他共饮下午茶。
说是邀请,事实上是命令,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拿起笔,在早已准备好的信纸上端端正正地写上:“**敬向宫廷长官致意并荣幸地谨遵女王陛下之命于*月*日下午3时半前往**。”
巫妖隐约有着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己似乎要卷进更大的麻烦里去了。
结果只有他一个人在简单的沐浴更衣(白色的衬衫,传统的黑色外套,黑色长裤,褐色的高统靴)之后被那个黑衣男子塞进了一部造型简单有些陈旧的……四轮马车,朗巴尔夫人坐在他的对面,神色肃穆,车厢的窗户上拉着白色的丝缦,在通过一个细长的,不断吱嘎作响的吊桥时,亚利克斯不经意地向外看了一眼,外面是青翠欲滴但深不见底的峡谷,看来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王室成员最喜欢的皇冠城堡——这座修建在悬崖一侧的城堡名副其实的有着几个尖尖的塔楼,和中间圆柱形的主楼,背靠陡峭的山壁。
马车在塔楼环抱的广场前沿停下,沉默寡言的黑衣男子带着他们径直走入主楼,经过了最少三次内线电话通报,又乘坐上一个狭窄的,大概只能容纳两人的古老电梯摇摇晃晃地上升了十英尺左右,亚利克斯终于结束了今天的小小旅程,他和朗巴尔夫人被安置在一个有着温暖阳光的圆形小厅里,桌子上摆放着大量的巧克力奶油点心和蜂蜜蛋糕,还有纯净的红茶,一些盐面包和去皮去核的水果片。如果亚利克斯是个正常人类的话一定早已垂涎三尺,毕竟这几个小时他都没有吃过东西了。
在此之前,朗巴尔夫人已经给他看了一本小册子,着重说明几点:1.必须称女王为陛下,而不是玛丽亚陛下或者夫人。必须先等女王说话你才能说话;2.女王没有伸出手来时,不得主动亲吻或者握手;也不可以对女王眨眼睛,做鬼脸;3.除非女王要求,否则在任何情况下不得接触女王身体,也不得直接从女王手里拿东西或者直接把东西交给女王;4.不得贸然向女王提出问题或者要求……不过只要求行半礼,而不是通常的全礼,也就是说,当一身银灰色礼服长裙,但没有佩戴任何首饰的女王从另外一个门走进来时,亚利克斯所需要做的只是略微弯弯腰而已。
撒丁的女王玛丽亚·路易莎·费迪南德,现年四十八岁,面容秀丽,神情和蔼,银白的卷发,眼角略微有着几丝细纹,作为一个君主立宪制国家的君王,她当然不可能像奴隶或者封建时期的国王那样至高无上,但如同现今其他几个君主立宪制国家那样,女王在法律上依然拥有几项重要权力,这其中包括内阁首相任免、大臣与高级法官任免、召集和解散议会、批准和公布法律、统帅军队以及对外宣战等。虽说有人认为,女王的这些权力都是政治象征性的,真正权力已经移交给阿涅利主导的政府和议会,但事实上如果没有女王的允许,军队还是不能随意调动,而议会也不能凭选票选出下一任首相,更不可能任命大主教。此外,没有女王的许可,政府也无权签署对外谈判协议,以及行使其它职能。另外,作为撒丁的第一个女王,她根据近3个世纪形成的宪法传统和惯例,不具体干预政事,所以,虽然对国家大事基本上是了如指掌,但生性谨慎的她还不曾对任何一项不得民心的政策表示过赞成,反而给人留下了从未犯错的良好印象;她只会经常出席一些慈善团体的活动,看望病人,慰问无家可归者,参观学校和工厂,走访军队营房等等。在公众面前,她和蔼可亲,颇得老百姓的好感。为了赢得民众的拥护,她曾经开放出属于王室的七座城堡与庄园,将其改建为孤儿院与养老院,还数次拿出珍贵的珠宝拍卖,获得的款项全部作为撒丁国内的公用事业基金——对于撒丁的人们来说,她是一个如同珍珠一样完美无缺的女性。
唯一的遗憾就是女王的继承人问题——前任国王是女王的大伯,一个英勇果敢的人,他对于阿涅利家族始终保持着敌视与对抗的态度,曾经数次与阿涅利家长正面冲突,在崇尚武力的撒丁,他比自己懦弱早逝的弟弟要得人心的多,尤其在这个国王赤手空拳平定了一次军变之后,阿涅利家族对他已经不仅仅是戒备——大约在半年之后,国王全家七口人在一次外出中遭遇恐怖分子袭击,无一生还,结果王室幸存的直系血亲,玛丽亚·路易莎·费迪南德,年仅十一岁的小女孩被推上了撒丁国王的宝座——小女王一向安静守礼,温顺听话,只有在婚姻上面毫不妥协——她拒绝与当时的安德雷·阿涅利成为夫妻,选择了一个旧贵族军官闪电般地结婚,并且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在自己的丈夫与孩子死去之后,对于外界的请求她再婚的呼声听而不闻——人们为了王位继承人的问题忧心忡忡,由于各个王室之间的频繁通婚,现存的君主立宪制国家中至少有3个人在无子的女王死去后继承撒丁的王位。
作为两个大陆之间的锁链或者说是纽带,撒丁一直就是东西两个联邦国家虎视眈眈的对象。事实上,在几年前,西大陆联邦就有人不断地制造种种舆论,要求女王在撒丁之外选择继承人了。
不过今天女王显然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些事情,她决心要度过一个温暖而平和的下午。
巫妖敏锐地观察能力告诉他,虽然面前的这个尊贵女性始终保持着一贯的,温和但疏远的,在报纸与电视中人们经常可以看到的1号表情,但她看着自己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应有的怜爱与热情——这个认知让他脊背僵硬,尤其在他应女王的一再邀请连着吃了好几磅蛋糕之后,还是负责添茶的朗巴尔夫人暗中提醒,女王才停止了自己无意识的填鸭行为。
朗巴尔夫人也略略松了一口气,作为女王最亲近的女伴,她很少需要为女王做出这样的提醒;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再发生,她连忙看似漫不经心地,隐讳地说出了亚利克斯的来意。
“好吧,”女王思考了一下,微笑着说:“就让我们来看看,你究竟需要些什么……我想我这里还是有些东西可以满足你的。”
她的慷慨让亚利克斯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