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安,母亲。”
“午安,亚利克斯。”
撒丁的女王陛下喜悦地回答道,同时优雅地伸出一只手拍拍身边特意空置的藤椅:“到这里,亚利克斯,坐到我身边来。”自从亚利克斯回到身边之后,撒丁的女王陛下每天雷打不动的下午茶除了朗巴尔夫人之外就又增加了一位——她心爱的儿子,亚历山大。不过在此之前,朗巴尔夫人总是坐在女王陛下一侧,而亚利克斯坐在女王的对面。如果有来访者,侍卫会把他安排在距离不远的另外一套桌椅上。
作为王储,亚利克斯只需要向女王陛下点点头就可以了,如果是公主,她就得行屈膝礼,并亲吻女王陛下的手,请求允许后才能入座。
“午安,殿下。”一旁的朗巴尔夫人起身行礼,亚利克斯礼貌地微微点头。
“午安,朗巴尔夫人。”
这种森严刻板的礼节和古老的宫殿往往会给人一种错觉——它是永恒的,几百年前如此,几百年后也是如此,并且会一直这样下去——当然我们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费力跟随在亚利克斯身边,他的礼貌与传统毋庸置疑,所以在此也就不再一一赘述,然后他和他的母亲到房间的另一侧去,将这个安静而独立的空间留给更为尊贵的这对母子。
亚利克斯注意到女王陛下之间的小圆桌上摆着三份资料——国立军事学院。王家军事学院。海军军事学院。
看来,这是他将来的1至2年内所需驻留的学院了。
巫妖原有躯体的主人没有服过兵役,在撒丁,每个到了年龄的男性人类如果有意逃避兵役的话,将会被判处一年至两年的监禁——在依然使用着萨利埃里这个姓氏的时候,亚利克斯完全不必担心这个问题,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除了冷兵器时代的死囚营以及现代社会的雇佣兵集团,大概没有什么军队会欢迎一个罪犯加入的——即便萨利埃里家族在黑暗中为国家付出的一切远胜于一个军队所能起到的作用,且原来的亚利克斯简直清白的如同一个婴儿——他甚至连违章驾驶的纪录都没有,但他仍然在兵役体检的时候就毫无疑问的落选了。
亚利克斯落选的表面原因是某种不可知的隐型急性疾病,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可能拒绝或者被拒绝,民众们希望看到一个健康,勇敢而坚强的王储,这无可非议——除了始终郁郁的那个大人物。
当初亚利克斯的落选还有一个秘不可宣的原因——萨利埃里家族的力量与这个家族在西撒丁所受到的拥护与支持令阿涅利以及其追随者深为忌惮,他们并不希望某一天出现个将军或者英雄,然后在他们的名字后面缀着萨利埃里的姓氏——由军从政从来就是一条光明而迅捷的大道。当然,他们大概没想到会有个王储的名字后面缀着萨利埃里的姓氏——亚利克斯的坚持,他没有选择父亲或者祖父的名字作为中间名,而是选择了萨利埃里作为中间名,这似乎是一个让很多人为之忐忑不安的宣告,但无论是萨利埃里,还是玛丽亚陛下,都没有对此提出过任何异议。
亚利克斯在女王陛下的示意下拿起这三份资料,实际上他早已详细地了解过撒丁所有的军事学校了。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渴求知识犹如喜水植物渴求水分的巫妖来说,被人从国立大学有着近千年历史的古图书馆强行拔除出来后移植到相对比较干涸贫瘠的军事学院——这个事实让他有点不快,虽然可以在网络中汲取自己想要的知识,但那种感觉类似于人类不依靠丰富美味的食物而依靠压缩饼干维持生命那样,只是无可选择的选择——没有什么比把自己埋藏在那些十几万本藏书中更能令巫妖心迷神醉的了,里面还包括大概2000多卷中世纪珍贵手写本和1650卷古书,包括缔造者手写的数十本羊皮书。在完成了自己50个小时的教学任务之后,亚利克斯基本就是把自己所有的时间耗费在了那个巨大的古图书馆里。
之所以不是全部,是因为还有女王陛下每日的下午茶,还有萨利埃里家族的事务。
女王陛下的下午茶并不只是一个母亲与孩子的温馨时间,更多的是为了亚利克斯——作为王储,他前二十八年几乎完全没有尝试过作为一个贵族或者领导人的生活,且显而易见的,他不喜欢。
玛丽亚陛下虽然说过,如果亚利克斯不愿意的话,她甚至可以考虑让这个古老的国家由君主立宪制转为共和制,但事实上,即便是对政治方面毫无兴趣的亚利克斯也知道,基本上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尤其是撒丁的王位不仅仅干系到这一个国家的时候……而且,萨利埃里家族传过来的讯息也令亚利克斯必须更加的谨慎小心——有来自于神圣公国的旧约公教修士或者神甫出现在西撒丁——这是几百年来没遇到过的事情,因为撒丁不接受非本地的神甫,他们被旧约公教中的顽固派称之为“伪信者”,当然也很少有那里的神甫愿意与撒丁的神甫往来。
这些可疑的访问者首先在莉莉,也就是亚利克斯获救的地方停留了两天左右,还察看过那片海域,然后紧接着出现在莉莉父母现在的居住地……最后一次出现,竟然是萨利埃里庄园的大门前,他们非常坦然地要求借宿……没有一个虔诚的教徒会拒绝接待这些主的仆人的,卡梅与索尼娅只得安置了他们,他们在庄园里停留了短暂的一晚——卡梅的信件描述了他们的形貌,举止,这些修士很有礼貌,低垂着眼睛,寡言少语,晚餐和早餐都是面包,少量的黄油,咖啡,还有清水;穿着都遵照教规,只用极粗劣的布料,尺寸都有限制,只求蔽体,根本不讲究式样,表示他们轻视世俗的浮华。整夜都安安静静地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打电话也没看电视。——呐……巫妖倒宁愿那是一群穿着绫罗绸缎,享乐无度,到处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家伙,这样的话,煦德就可以毫不犹疑地将他们塞进水泥混凝土块里沉入海底了。这些好像刚从某个与世隔绝了半个世纪以上的修道院里出来的修士们让萨利埃里的长子感到有点不安——他甚至在信里隐蔽地提示:“低垂的枝蔓上结着的葡萄最多。”
亚利克斯从来没有奢望过之前的作为能够不留一丝痕迹,毕竟施法者在这个低魔位面中太过稀少,以至于法术的残余简直犹如被舔过一口的黑森林蛋糕一样难以遮掩——但至少在明面上,亚利克斯可以确保那些家伙提不出任何有说服力的证据。
那个死灵转化阵失去了魔法的保护后已经被坍塌的大楼摧毁的面目全非,工人们按照图纸,挪走了碎石钢筋之后,又在原有的地基下重新挖掘,整理出一个很像样的人工小湖出来——因为维尔德格的转化几乎将那里长期累积的负能量消耗殆尽的关系,现在那个区域……阳光特别的温暖,小鸟特别的可爱,植物特别的碧绿茂盛,就连夜晚来临时,路灯也会特别的亮,小虫也会特别的活跃……圣南西亚的市民交口称赞萨利埃里家族的善行,他们一致认为,那是个很适合散步与恋爱的好地方。
曾经在这里神出鬼没过的灵媒们在电视,杂志,公开表演中一次又一次的宣杨这都是因为他们的建议和施法,曾经如同废弃墓地一样的鬼地方才能成为今天人们所看到的美丽公园,甚至有些人将自己最近遭遇的不幸和失败也解释成在这件事情上付出心力太多有关——此话倒也不假;萨利埃里家族不置可否,因为更让人匪夷所思的东西还在后面……那部纯粹为了混淆视听而拍摄的魔幻电影再次掀起了一个票房高潮之后,那个根本就是亚利克斯虚构出来的立体投影制作小组被10家以上的相关公司,制作组,个人控告盗窃或是剽窃,索求巨额赔偿,并拿出了一些所谓的证据——其中一家公司竟然制作出了同样的骑士投影,只是和电影中相比,实在是小而粗糙的多了。
正如人们所说:“真事经常比虚构还离奇”。
至于他和维尔德格更是无需担心,人类的眼睛根本无法破解来自于费伦的法术,他们甚至可以饮用圣水以及领圣餐——而且两人的身份如今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即便是在中世纪,教廷也不敢随意指控一个国家的王储为异端——这会令整整一个国家的民众捧腹大笑继而勃然大怒……巫妖叹息,他讨厌这个身份以及它带来的一切,但在某些方面它的确为自己避免了不少麻烦。
不过煦德的谨慎也并多余,现在神圣公国的权威与势力比起中世纪时来说简直是渺小的可以忽略不计,但在这个位面中,它依然是信仰者最为众多的教派之一——一群跳蚤也可以顶起床单,数量有时候也是一种不容轻视的力量。
其实不用煦德提醒,亚利克斯也会尽量不去挑动那些守序正义阵营者的敏感神经的。巫妖并不想成为某个邪教教主,他对让别人喝自己的洗澡水,或者吃掉剪下的细碎头发与指甲的无聊行为深恶痛绝——虽然对于实为负能量凝结体的不死者来说,这种行为确实是有意义的……他的每一部分都是人类难以想象的无价之宝,即便是暂时使用的躯体也会受其影响而具有某种效力(什么效力巫妖完全不想回答)——但神上之神才知道那些愚蠢的人类怎会相信这样白痴低能的谎言,不说高魔的费伦,就算是在这个低魔位面,也有着无数使用头发,血肉,指甲为媒介或指引的黑魔法,哪一个真正有着力量或者对此有所了解的人类或者非人会那么轻易地将自己的一部分交付出去?
另外不死者也不准备参与到什么振兴黑暗一族的伟大事业中去,按照那些小蝙蝠所说,他是一个亡灵法师,……几百年前就被旧约公教的圣骑士团绞杀殆尽,连一片小骨头,一个小法术都没能留下来的亡灵法师,据说,每个可以召集上千个骷髅——普通人类也能干掉的那种。亚利克斯只有对此表示万分的敬仰与沉默,毕竟那么弱小的黑法师居然还能在那些圣骑士的打击下存活那么久简直就是个“希瑞经”一般的奇迹(注释1),毕竟亚利克斯已经在翡冷翠城邦试探过圣骑士的力量。
如果需要,亚利克斯可以让整个撒丁本年度的死者全部从坟墓里爬出来“常回家看看”,那样的话,不仅仅是神圣公国,几乎所有的人类都会为了震撼并且恐惧到发疯吧——巫妖不想成为被无数蠢货崇拜的邪教教主,但也不想成为五十亿人类的共同敌人。
何况此位面的黑暗原住民虽然数量稀少,但还是确确实实地存在着的,既然他们都没有什么弘扬自身传统文化的意愿——神圣公国与他们都尽量维持着一种极其微妙的彼此无视状态,对此另一位面的不死者表示理解——他更为真诚地希望那些修士可以尽快地发现他这个没有受到邀请且并不想受到邀请的客人是个多么无害而又单纯的存在——既然他们可以容忍,或者说是“纵容”那些小蝙蝠们的猎食——事实上,这个位面的不死者在谋杀人类方面的成绩大概还及不上喝多了酒的司机或者飚车爱好者。
而巫妖,他自觉是个守法好公民,“对侵犯者采取合理的武力打击以防卫自己不受身体伤害”是撒丁刑法中的第二十一条中明确规定的。虽然巫妖对于“合理的武力打击”与人类的理解略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