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狂妄了。”
维尔德格抬起头,循着声音的来源看去,结果他看见提前归来的雪鸮站在房间角落的栖架上像一只真正的鸟那样伸出鸟喙清理自己身上的羽毛。
“但你现在或许正是需要狂妄。”
与奥丁王室那块失落的古水晶有着同样名字的雪鸮“说”道。亚历克斯看了它一眼,抬起手,将食指与中指的指腹轻轻按在自己的嘴唇上——虽然能够听到的只有不死者以及不死者的附庸,但亚历克斯并不想从它那里获得太多有关于未来的讯息——巫妖在托瑞尔位面选择的对立法术学派是预言系,他不能使用其中的法术以及卷轴,使用或者制造道具也不行——在这个低魔位面依然如此,但他所得到的这颗新的宝石级古水晶不但能够看到过去,与现在的“真实”,还能以此推测出一定的未来的“真实”。
不死者不知道这是否是位面法则的不同而引发的错漏,不过他并不想借此获得些什么额外的利益——借助外来的力量扩展自己的感知范围和领域固然可行,但过分依赖这份力量很可能最后连自己原有的东西也会不知不觉地丧失——这个位面的人类没有魔网,没有法术,却有“科学”。借助科学,人类的某一感官、机能得到了延伸、扩张、增强,电话让距离千里之遥的人类互相取得联系,枪支让人类可以杀死强于自己数十数百乃至上千倍的野兽,飞机可以让人类按照自己的需求以最快的速度集合与分散……舒适、方便、富足、长寿,人类通过这些“科学”的果实所取得的优势与便利轻而易举地站在了这个位面的顶端,但人类本身的能力却在短时间内大幅度的萎缩,譬如人类可以通过各类仪器提前预知未来的天气,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还能预测地震,但如果脱离了这些仪器,自诩“万物之灵”的人类在这方面的感知大概还比不过一只青蛙。
浮躁、难以控制的情绪,日益虚弱的躯体,不断下降的视觉,听觉,嗅觉与味觉,越发薄弱的免疫力,甚至生殖能力……并不是没有人类发觉,提醒,警告——但为时已晚,人类已经无法摆脱“科学”这一巨型的赘生物,即便这个位面迎来最为可怕与彻底的浩劫,只要有人类残存,他们的记忆中仍然会保留“科学”所带来的荣耀与欢乐,并且会尽其所能地去寻找与发现,直到重建所谓的“文明世界”。
这也许就是命运的不可逆。
巫妖在亚历克斯的躯体内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关于人类的思考到此为止。
现在他需要好好分析一下自己。
※※※
“你太狂妄了。”
四壁洁白的圣物存放地,就像是婴儿的灵魂那样一尘不染,却因为浓郁的乳香与没药的气息让人情不自禁地联想起因为皮肤下的脂肪已经变化为尸蜡而变得丰润娇美的尸骸——在几百年前,人们还常以这种芳香的树脂为原料来制造香料,炷香、医药品和用来抹涂尸体的防腐香油——虽然现在除了宗教圣地或者王室,以及少量的奢侈品手工工场,人们通常只能闻到化学品营造出来的,或者太过甜腻,或者太过犀利的香味儿,但这种深沈带有徐缓的甜蜜感似乎可以通过基因的遗传而持续刻印在人类的思想里。
在安托走进这个存放圣物的礼拜堂之前,罗斯的亲王殿下,莫尔菲斯正是用如同慈爱的长辈告诫晚辈的口吻这样说道,但他紧接着又说道。
“但你现在或许正是需要狂妄。”
安托是不是需要狂妄我们不得而知,但罗斯王室却是极为乐于看到这种狂妄的——任何能给撒丁王室添点麻烦的事情,他们都愿意坐在旁边好好欣赏一番,前提是不将自身卷入麻烦,但如果有着足够的利益,那么他们也不会介意以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介入。
安托真的将自己与罗莎丽娅的孩子带到这里,并且愿意让罗斯王室的亲王成为孩子的教父可真是出乎他们的意料,这是个确凿无疑的惊喜——当然,对于撒丁来说,也许应该称之为惊骇。有着神圣公国的国籍的婴儿自然也必须遵从国籍所在地的律法,而按照神圣公国的律法:教父,在婴儿或幼儿受洗礼时,赐以教名,并保证承担其宗教教育的人,为受洗者设置的男性监护人和保护人,这个身份可以让他贯穿这个婴儿的整个生命历程而不必担心受到任何阻扰与谴责。
除了这个小礼物之外,安托带来的一些原始资料与机密也是让神圣公国与罗斯对这个背叛者宽容和蔼的原因之一——他们答应了他的请求,允许这个凡人踏进教宗与枢机主教方能进入的圣物存放地。
安托走进那座高大的祭坛,祭台上摆放着一个古朴的皂荚木柜子,他伸出双手,打开柜门,明亮的光线下,黄金的天使呈现出最为温润美丽的光泽,他们似乎是有生命的,在他们护卫下的约柜顶端中央镶嵌着那颗瑰异的蓝钻,他仔细的观察——镶嵌处的边缘并不是很新,非常的光滑,有着与旁边的木质一样古老的深褐色与油脂感,正像阿涅利留给自己的资料中所说的,这颗几经打磨修改形态的钻石竟然可以奇妙地与约柜顶端原有的凹陷天衣无缝地组合在一起。
资料中类似于神话或者鬼话的部分还有:它原本是被送至圣座以求驱除其中的魔鬼,现在魔鬼不知道是否被驱逐了,但它的力量反而因为与圣物结合而变得更为鲜明——究竟是什么力量资料中并未写清,也不知道资料的提供者是如何感觉到那份力量的,安托看来,这颗钻石除了漂亮点之外没有任何一点特别之处,他伸出手指小心地触摸,冰冷如水,但仅此而已——无视近在咫尺的财富,权利,情感的诱惑,抛却凡俗所有的一切来换取这短短的几分钟与它单独相处……自己或许是真的疯了,安托自嘲地想到,一种深沉的绝望与痛苦卷过了他的整个身心。
“我需要力量。”他颤抖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礼拜堂内:“我需要不属于人类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