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帐!如此聒噪!让不让小爷吃粽子了?”
太子朱翊钧正梦到张口去咬粽子,却忽然被吵醒了,气得大骂起来。
五月榴花妖艳烘,
绿杨带雨垂垂重。
五色新丝缠角粽,
金盘送,
生绡画扇盘双凤。
正是浴兰时节动,
菖蒲酒美清尊共。
叶里黄骊时一弄,
犹松等闲,
惊破纱窗梦。
太子太傅张居正教的这首欧阳修所作之《渔家傲》,写得极好,却极难背。好容易背完,眼看张居正端上一盘喷香粽子作为奖励,刚剥开一个,却瞬间消失不见,不骂才怪。
他原名叫苏绳,刚从现代穿越而来,是南京军事学院指挥系的高材生。就在前天,号称众女偶像的他竟然在模拟对抗中输给一美女新生,气得一路小跑溜回宿舍用枕头蒙住脸,谁想一觉醒来就穿越到了大明,成为太子。
这些天,他认识了不少人,母后李贵妃、太子太傅张居正、内务大总管冯保,还有首辅大臣高拱。
模模糊糊睁开眼睛,发现这儿似乎不是自己的东宫,而到了一个陌生之处,到处钟罄齐鸣,锣鼓喧天,满眼都是黄白饰物,幔帐连天。
听此乐声为何如此悲伤?他揉揉眼睛,只见前方一群男女正对着一个黄箱子三跪九叩,嚎嚎大哭。
父皇前几天刚刚殁去,这里面装的莫非是他?
他使劲眨眼,这才看出来这是在父皇平时处理政务的大殿。
人群中站起一人,用着高昂音调:“万岁!九天紫微星下凡之隆庆陛下!为何弃吾等而去?悲哉吾皇!戚哉吾皇!”
这人他认识,当朝首辅大臣高拱,父皇临终前任命之首席顾命大臣。
他这是做什么?今天是父皇出殡之日?应该还没到啊?为什么无人提前通知自己呢?
正想着,高拱突然带着众人快速而来!
他个子异常高大,行走如飞,一下就将自己抱了起来,架到一张大椅子上。
他这是?
只见旁边有个身穿黄白相间衣服的老太监向前迈了一步,这人是冯保,贴身侍候父皇的宫廷司礼监、内务大总管。
还没来得及与其对视,就见高拱向后退了一步,从冯保手里接过一道黄布,大声诵念:“奉天承运,皇帝遗诏。今将大统之位传于太子,三皇儿朱翊钧。望众卿以国家社稷为本,奉翊钧如奉朕。吾儿翊钧,当依三辅臣高拱、张居正、高仪并司礼监冯保,进学修德,用贤使能,保守帝业。钦此。”
诵念刚毕,就听“呼啦啦”一阵响动,在场之人全跪倒了,纷纷山呼万岁。
朱翊钧大吃一惊,正想如何应答,大堂上已经寂静下来,众皆低头而跪,无人胆敢抬头。
他隐约想起来,前些天母后叫着张居正和冯保一块议过。说即位这天一旦到来,身为皇储必须谦虚讲礼,但也不能一味相让,需把握好分寸。继承大统之事,出不得一点差错。
可是上次议定并没有说今天就进行即位之事啊,为何如此匆忙,也没人告知一声。
他哪里知道,就在今日用完午膳之后,东宫爆发了一场行刺之案!
有五个江湖高手借着一场暴雨混入皇宫,突击到了东宫前院,要不是冯保派人提前赶到,他这位太子险些被刺而亡。
他倒是有福,正在东宫内院睡得呼呼的,丝毫不知情。但母后和张居正听到冯保急报后,狠吃了一惊,吓得不浅,当即决定提前发殡,由高拱提议让太子迅速即位。
他将求助目光望向冯保,冯保似乎早就在等着他,轻轻摇摇头,使了个眼色。
得到其提示,他心里有了底气,于是轻咳一声。
高拱听见咳嗽声,赶忙抬起头来,见太子冲他摆手,吃了一惊,赶紧叩首而呼:“陛下!您之悲恸不已,臣等深之。但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少主遵从先皇遗训,早登大统!”
殿上的人又一次山呼万岁。
朱翊钧急得又一次摆手,不行!如此赶鸭子上架,肯定不行!再说了,这要是真即了位,如此多人天天在面前呼来喊去,怎受得了?
却在此时,高拱脑门上像长了眼睛似的,见他又一次摆手,急得双手一抱,大声说道:“陛下!臣也深陷先皇驾崩之哀恸中,但自古以来,新君不立,国必乱之!臣高拱负先帝托孤之重,必将效仿诸葛孔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翊钧听到最后,想起了张居正讲的三国故事,不由向外撇了撇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个高拱还挺狂,敢自比诸葛亮,不过老子可不当那个蠢蛋阿斗!
推不掉,怎么办?
从古至今,小皇帝如果登基不成,会贬为庶人,甚至被灌毒酒致死!三国里的汉少帝和汉献帝,都是这种下场。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难道还推辞么?是不是会变成原来说的一味相让,也不好啊!
此时,他注意到左前方站着不少峨冠博带之美貌后妃,正中间那位正是亲生母后——李贵妃!
他急急望去,却发现她低着头。
母后啊!孩儿接下来该如何,您好歹来个眼神啊!
心急如焚之际,神采镇定的李贵妃终于抬起头来,微微颔首,意思是礼数已至,不用再让了!
他大喜过望,端正神色,狠狠点了点头!
高拱亦是大喜,“咚咚咚”跪着向前走了好几步,双手扶地,脑门贴在地上:“国之有主,国之万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人再一次跟着他,三叩九拜,山呼万岁。此次声音特别大,似乎在宣告一个新开始。
高拱慢慢起了身,缓步走来:“当今圣上年纪虽轻,但三让其位,足见忠孝有嘉,必将载入史册,为世人所称颂!”
人群之中,立刻站出一位史官,拿出了毛笔和锦帛,快速书写着。
高拱在走到近一丈之处停下了:“请圣上移步!沐浴更衣!择日举行登基大典!”
登基就登基,别看小爷年纪小,当皇帝肯定不比别人差!朱翊钧胸中聚集了一丝豪气,一拍扶手站起身来,下面众人都为之一震,包括高拱在内,都赶紧低下了头。
身后走来刚才捧遗诏的冯保,低头搀着他的手臂,走出了大殿。
走出门外,他回头看了一眼,门匾上是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乾清宫”!
他哪里知道,刚才这几次摆手和一次点头,成就了载入史册的“三让其位”,而他的名字朱翊钧,也将作为一代帝王新纪年之开始!
……
出了乾清宫,穿过御花园,冯保一直拉着他向前走。
御花园大而宽阔,错落有致。不过他知道现在还不是闲庭信步的时候,回身看了看,不远处母后李贵妃一直在后面跟着。
他问了一句冯保:“冯保!我们需要在这儿等着母后一起回去么?”
冯保顺着他的眼光看了一下,摇摇头,善意提醒他:“少主!李贵妃是故意不紧不慢地落在后面,我们还是先回东宫吧。”
他点点头,继续向前走,然后又问:“今天怎么这么突然?原来说的是这几日,可没说是今日,小爷这儿一点准备都没有,还没睡醒呢!”
冯保离他近了些,悄声说道:“少主!您可不知道,今天中午够悬的!几个江湖高手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混入皇宫,趁着暴雨,五个最厉害人物竟然突击到了东宫外院,要不是我听到预警后,派青龙、朱雀等人迅速出击,险些酿成大错!于是李贵妃召集我和太傅紧急商议,当即决定提前发殡。您那会儿睡得正沉,不得已把您就直接抱到乾清宫来了!”
朱翊钧点了点头,此时已到东宫外院,看到冯保用手指向后堂那一片还未及清理的瓦砾,不免心有余悸,咬了咬牙问道:“呀呀个呸的!这会是谁干的?”
冯保略一沉吟,答道:“回少主的话!如不出所料,应当是张贵妃和五皇子朱存孝!朱存孝继承顺位在您之后,他们眼见即位还有时日,就想赌一把,恶向胆边生,干出今日之龌龊举动!”
朱翊钧的牙咬得更狠了:“亏得我平时对这个弟弟还不错,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狠毒!存孝啊存孝,你这哪一点存孝了,你这不是置父皇的遗诏于不顾么?气杀我也!”
冯保似乎对这些皇宫里的血雨腥风见得太多太多,笑了笑为他打气:“少主莫愁!现在我们齐心协力,不论他们多么工于心计,对于我们来说,他们就象不知天高地厚的孙悟空一样,再怎么折腾也逃不出如来佛祖之手掌心!”
听到冯保这么说,他才略微宽心,多了个心眼问道:“冯保!你说说,这么血雨腥风,这个位子坐得稳么?”
冯保打量四周,低声道:“圣上放心!肯定坐得稳!臣目前兼任大内总管和东厂督主,一定力保主上安全!不过主上担心有理,现在险中之险就是张贵妃,她拥护朱存孝未得逞,肯定还有动作。另外还有首辅大臣高拱,盛气凌人之外,还想再揽大权,最为难之处,是我们仍得依靠于他。”
张贵妃!朱存孝!还有高拱!你们这几个人,小爷非把你们生蒸活煮了不可。不过听说人肉不好吃,将你们除尽之后,小爷还是吃我平生最爱之麻辣火锅罢。
想到这儿,他用力点头,吩咐冯保:“母后已经在后面了,你再派人去请太傅张居正,咱们马上再议议!”
“是!”冯保领命,并适时拍上一马:“少主今天表现得非常出色,完全遵照了前些日子共同商量之低调处置,其中三次谦虚推让的做法更是滴水不漏,连狂傲之高拱都不得不提请史官大书特书‘三让其位’!”
朱翊钧听着非常受用,还是冯保说话中听,虽然听上去有些女里女气,但是比那个气如雷霆之高拱要强上一万倍。
……
李贵妃缓步在后面跟着,她还不到四十岁,即将成为皇太后,心里兴奋不已,但更多的仍是担心。
这十多年发生了太多事情,可以说是步步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