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你们!”皇帝顿了一顿,“既然你们坐在臣子的椅子上,就得象个臣子!得象王崇古这样,处处为朕着想,替朕分忧。最重要的是怀有谦卑之心!所以朕不希望你们学周亚夫!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你走出来的路如果离大家都很远,那就不叫路,只能叫死路!朕希望你们学谁呢?学卫青!”
听到皇上听到卫青,众人急忙点头,包括谭纶,也对此人表示了赞许的目光。
皇帝这时站起身来:“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就在周亚夫饿死之后十年,卫青横空出世,他出身卑微,只是一个喂马的奴隶,但他的功劳比周亚夫小么?一点也不!他开创汉武帝时期新骑兵作战的先河,打破匈奴不败的神话,七战七捷,无一败绩,最后官拜大司马,位极人臣。可是到了这时又怎么样呢?他却丝毫没有周亚夫的傲骨,虽然权倾朝野,却从不结党谋私,与将士同甘共苦,最后得以善终。汉武帝为纪念他的彪炳战功,嘉奖其陪葬茂陵东北,谥号为‘烈’,这是最高的荣誉!”
皇帝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非常明显了。众人都感觉内心深处受到了非常令人震撼的洗礼。
特别是谭纶,迅速磕头领旨,高呼万岁:“臣叩谢皇上的谆谆教诲!微臣愚钝,让皇上为臣操心了!臣坚决摆正位置,把屁股下面这张椅子坐好,时刻让自己的脑袋保持清醒!臣即刻动身,与王崇古一起前往辽东!”
朱翊钧今天晚上可谓是收藏颇丰,既使整个辽东的抗金计划得以全面完善,还树立起了两位军事主官此次行动的信心。有了这两点,击破女真铁骑就肯定能够实现。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好的方案,是项目成功的一半。
接下来,就看他们按照计划逐步实施的行动能力和现场的应变能力了。
当然,今天最最成功的是,收获了几位重臣的人心,让他们感觉主暖暖地,死心塌地跟着自己,还让他们懂得了将相和的道理,明白了君臣的角色地位,这是给多少两黄金都不换的。
自古以来的“三纲五常”,也不完全都是封建残余,有些还是很有道理的。
君为臣纲,君不正,臣投他国;国为民本,国不正,民起攻之。
父为子纲,父不慈,子奔他乡;子为父望,子不正,大义灭亲。
夫为妻纲,夫不正,妻可改嫁;妻为夫助,妻不贤,夫则休之。
第一纲就是君为臣纲,用通俗一点的话说,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今夜,他让这第一纲全面升华,变成了臣主动为君,全心为君,谦卑为君。虽然只是换了一个角度,但臣不得不死是被动的,如今可是主动的。
这一字之差,效果就完全不一样。
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你要他死,他表面上不得不死,但是本身的求生热望会让他舍不得死。真把他逼急了他就不死了,反过来变成了臣要君死,或者是既然活不了,索性拼个你死我活,大家都没有好日子过。
估计这就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本义由来,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手里掌握众多国家资源和利益链条的朝廷重臣。
历史上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最出名的就是“庆父不死,鲁难不已”典故的主人公庆父。三任国君都想弄死他,结果他没事,反而把三任国君全弄死了。
战国时候,庆父是个贪婪残暴、品行极坏的人,与其嫂、鲁庄公夫人哀姜私通。本来鲁庄公想杀他,却因一时手软,被他活活给气死了。
庄公死去后,庆父与哀姜密谋,因为哀姜没有子嗣,他想立她妹妹叔姜之子子开为鲁君。于是又杀死刚刚即位的法定继承人公子般,奉子开为国君,是为鲁闵公。
由于他制造内乱,激起了鲁国百姓极大的愤慨。但他依然我行我素,企图混水摸鱼。鲁闵公虽然为他所立,但为了国家利益和民众呼声,也想杀他以平民愤,却数次被他逃脱。
一年后,闵公反而被他杀了,还试图自立,使鲁国的局势陷入了严重的混乱之中。这时候百姓对他已经恨之入骨,四处发生民变。他在鲁国实在无法再呆下去了,便逃往莒国。
鲁僖公继位后,知道庆父这个人继续存在,对鲁国是个严重的威胁,便请求莒国把庆父送回鲁国。庆父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回到鲁国没有好下场,在途中自杀了。
朱翊钧可不敢保证,这么多文武百官中,会不会有一个人会成为庆父。
即便现在没有这个实力,但操着卖白粉的心的人总是有的,虽然现在只是老老实实赚着卖白菜的钱,但真的有机会到来了,真卖起了白粉,自己的皇位就不保了。
而且这个世界上,虽然是吃白菜的命,却操着九王夺嫡的心之人大有人在、层出不穷。
所以,还是变被动为主动,让他们主动为君更好些,不敢说一劳永逸,至少可以确保无虞。
后来的种种事件证明,他今夜的这场君臣关系对换发生了相当深远的影响,是完完全全的一次思想创新。
当然这是后话!
……
谭纶确认前往辽东后,任务已经完成明确,大臣们也都跪安散去,书房里只剩下了皇帝和冯保。
他看了一眼冯保,知道他是担心自己还要不要吃夜宵什么的,笑着对他挥了挥手:“大伴儿,你也休息去吧!朕今夜不觉得饿,不需要用夜宵了。朕自己再看会儿书就回去了!”
“是!”冯保答应一声,走到了门边,却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说了一句:“皇上……”
“哦?”皇帝皱起了眉:“大伴儿一定有事吧!有事就说吧!”
“是!皇上,明天应该是晴天姑娘进宫拜见太后的日子……”
“唉呀呀!瞧朕这记性,差点儿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皇帝一拍脑袋,看着冯保正看着他笑,不由得也笑了,“呵呵!大伴儿,朕可是什么事情都没有瞒过你,包括这一件,你一定要替朕保守秘密才好!”
冯保急忙拱手表忠心:“皇上放心!此事太后有过交待,只有太后知,皇上知,老臣知,绝不敢泄出半点秘密!”
皇帝笑着招呼他过来:“朕绝对放心!来来来!大伴儿,咱俩商量商量吧。明天晴天来了,咱们是不是需要给她准备一份礼物啊。你说说,咱们准备什么礼物好?”
这个问题一下就把冯保给问住了:“皇上,这女孩儿的心思,老臣可把握不好,还真不知道送什么东西最好!”
你会不知道这个?我记得已经把那个和你激情肉搏的性感美女丽青赏赐给你对食了,你们平时也需要整点儿小浪漫的吧,不能天天肉搏吧。
当然这话只能在心里说说,要真说出来,这位大内总管的面子肯定就挂不住了。
朱翊钧自己想了想,突然有了主意:“对了,大伴儿,东郊应该风大,可以象在御花园里一样很痛快地放风筝吧。”
冯保迅速明白了他的心意:“皇上,您的意思是送她一个精致的风筝?”
“对!”皇上的脸上立刻浮起了无限遐想的陶醉表情:“朕记得我和晴天第一次见面时就是朕当时在御花园放飞了一个大风筝,她正和朕那两个臭弟弟在捉蝴蝶,撞上了朕,把朕的风筝给放跑了。所以,如果说结缘的话,不光蝴蝶算是见证物,这风筝应该也算吧。”
“算算算!当然算!皇上为了晴天如此动心思,女孩儿知道一定会感动的,一定能体会您的浪漫情怀!”冯保顿时觉得这个办法好,强烈表示赞同。
这个花花老太监,刚才还说不知道,这会儿又说觉得我这个办法好了,看来还是很懂行的,只是故意装傻而已。
他不由得一笑:“那好吧!那就送这个!辛苦大伴儿你去帮我准备吧!”
“是!”冯保痛快应允:“臣这去找制作风筝的工匠,让他们连夜赶工,一定赶制一个最精美的风筝出来!对了,皇上,风筝要做成什么样式呢?”
皇帝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下意识地去看远处窗台上那只装着漂亮蝴蝶的玻璃瓶子。
这个瓶子是晴天送给他的,原来的那只蝴蝶死了,这是后来和冯保他们第二天赶到御花园另捉的一只。
本想着用它能够再见到晴天,却没想到晴天当天就被太后安排出宫了,成为老臣张德闲的“女儿”,只能一个月进宫一次。碰巧上月张德闲病了,所以直到明天才能相见。
算上借着送戚继光和胡宗宪至东郊大营与她悄悄相会那次,也一隔就是两月了。
这两个月来,因为自己常在上书房呆着,这个蝴蝶瓶子就一直放在了书房的窗台上。每天都会有专人用一个大而密的网子把它放出来,让它放放风,品尝新鲜花朵,再把它放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