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祖传给六祖的传位佛珠,这可是稀罕之物,姑且不论它的玉质成色如何,就是这其中的传承意义,就足够珍贵。
朱廷贵把这串佛珠塞到他的手里,郑重其事地说道:“冯大人,小王的身家性命,可都系于您一人身上,拜托,拜托了!”
……
上书房内,朱翊钧叫了张居正和冯保一起议事,主要是研究研究怎么修理这个朱廷贵。
冯保把这些天朱廷贵的表现简单说了说,但是对于朱廷贵送他六祖慧能的手抄《坛经》和五祖传位佛珠这一段,他略掉了没说。
把情况说了以后,他加了一句自己的判断:“朱廷贵现在非常的春风得意,刚开始还有些受宠若惊,现在已经是心安理得了。要说心中防备还是有的,不过看他现在的样子,从其他大臣那儿没打听到什么,从臣这儿就更打听不到什么了!”
“嗯!”皇帝点了点头,“他这也逛了好几天了吧,算是给足他面子了,明天就让他回去吧!”
冯保连连点头:“确实是!是该让这个越来越得意忘形的家伙回去了!”
皇帝这时注意到旁边的张居正一直沉默不语,于是出声征求他的意见:“先生!您的意思是……”
张居正一捻胡须,对着皇帝笑了笑,侧过脸来,问了冯保一句:“冯总管,你刚才提到一句,说朱廷贵派人在朝中打探消息?”
冯保点头:“是!想想也无可非议!他们这些外省的王爷,朝中的动向如何,关系着他们的身家性命,所以打听也是正常的!”
张居正把目光转向了皇帝,拱手说道:“皇上!看来这个福王并不简单,感觉他已经完全得意忘形了,但实际上他还是有防备的!”
“嗯!”皇帝与他对视了一眼,“当时咱们就把这个福王和闵、钟二位巡抚列作最难对付的人,他勾结倭寇干了那么多的坏事,心里害怕,肯定会有防备。先生,您的意思是,进一步打消他的顾虑?”
冯保这时在旁边插了一句:“咱们不是已经发出诏告了么?号召天下群臣向他学习,这已经是最好的打消顾虑之法了……”
皇帝笑着打断了他:“大伴儿,先生的意思是只发诏告还不够,还想来一剂更狠的猛药!”
冯保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了,急忙向张居正抱拳行礼:“首辅大人,愿闻其详!”
张居正捻着胡须笑了:“臣的意思,其实刚才冯大人已经说出来了!”
冯保一下愣住了:“我已经说出来了?我好象没说什么啊?”
张居正重复了一句他刚才说过的话:“你说过,京城有人参他与二位巡抚及倭寇相互勾结。”
冯保瞪圆了眼睛:“这是我故意吓他的,目的是让他有所忌惮,本来并没有人参他!”
张居正笑着接过话头:“吓得好!让他有所忌惮,非常必要!如果变假为真,真的参他一本,相信会把他吓得更厉害!”
皇帝这时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说:“先生!你的意思是找人真参他一本,然后再置之不理……”
张居正笑着点头:“皇上圣明!臣就是这个意思!这样一来,就更能突显皇上对他的信任,而他也就愈发地对皇上感恩戴德!”
冯保到这会儿刚听明白什么意思,大笑了起来:“厉害!厉害!首辅大人,你这招叫虚虚实实,把捕风捉影的事情变成事实,这一招可真够狠的。”
“哈哈哈!”张居正也大笑起来:“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这个朱廷贵,他既然是自己做下的事情,所以肯定怕鬼。那就怨不得我们装鬼了,这世上本没有鬼,有鬼的只是他的心!对吧,冯大人!”
冯保眼见张居正的眼中精光一闪,让人不寒而栗,不由得止住了笑,点了点头,却是再也没说话。
皇帝这时主动为张居正鼓了一下掌,然后问他:“先生,您看这参奏之事,让谁来做比较合适!”
张居正又悠哉悠哉地捻起了胡须:“回皇上的话,这是都察院的职责!皇上可以把左都御史葛守礼叫来,让他推荐人选。”
皇帝说了声:“好!”转脸对冯保说道:“传葛守礼速到这儿来!”
“是!”冯保应命,转身出门传诏去了。
冯保刚一出门,皇帝象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问了张居正一句:“先生,这个叫葛守礼的左都御使加进来,可就意味着知道整个东南沿海抗倭计划的人又多了一个!”
张居正微微一笑:“皇上尽可放心!葛守礼是我大明的栋梁,先帝在世时都称赞他忠勇有加、铁面无私,确实值得信赖!”
都察御使,也就是文武百官们口中常说起“言官”的头头,专门负责对各部、各省官员进行监察、弹劾。辩明冤枉,提督各道,司天子耳目风纪之责,具有名正言顺的参奏权和弹劾权。
凡是大臣奸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政者,一律弹劾。凡是百官猥茸贪冒,败坏官纪者,一律弹劾。凡是学术不正,上书陈言变乱成宪,希望以此得到进阶作用者,一律弹劾。
所以,都察御史的权力很大,与六部尚书平行,合称七卿。
不一会儿,葛守礼来到了上书房。
这还是他第一次得到皇帝召见,不免有些紧张,在听首辅张居正介绍完情况后,他吃了一惊,还以为皇帝要追究他事先没有察觉朱廷贵和闵、钟二人的恶迹,一下子紧张起来。
“皇上!”他“扑通”跪倒,主动承揽责任:“福王朱廷贵与浙江、福建二省巡抚闵维义、钟钦良确有勾结,但是因为证据不足,都察院不敢轻易下结论,而且首辅大人原来有过交待,对这三人之事要慎重,等到时机成熟时再……”
皇帝笑着对他摆了摆手:“好了!你不用紧张,朕不是追究你的责任。先生说的确实是朕的意思,这三人确实盘根错节,现在还不是连根拔起的时候。朕只问你一句,对于这位福王朱廷贵,一定有人参过他吧?要不然你怎么知道他与那两位巡抚相互勾结?”
葛守礼继续磕头:“皇上圣明!确实有人参过他!都察院在浙江、福建、江西等十三道均设有监察御史,在选拔时就考虑秉性必须为正直之人,虽然官职只有七品,但是他们多不畏权贵,敢于参奏。浙江和福建的两任监察御史,都参过这个福王,但是都碍于他久居东南,势力太大,不敢轻易弹劾,而且缺乏足够证据,所以仍在酝酿阶段。”
“好!”皇帝站起身来,把葛守礼搀了起来:“葛爱卿,朕来问你!如果现在朕给你这个机会,让你找人参他一本,你敢是不敢?”
张居正没有说错,这个葛守礼果然是大义凛然,一身正气,只见他向着皇帝一拱手:“皇上!朕身为左都御史,吃的就是这碗饭。这位福王确实作恶多端,只要皇上为臣作主,臣纵然万死,也要参他一本!”
“好!国有良将,天下大治!有你这样正义凛然的大丈夫,不愁天下不治!”皇帝扶着他的手臂让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竟然拱手向他施了一礼。
“这可使不得!皇上!您是万乘之躯,这岂非折煞臣矣!”葛守礼万万没有想到少帝会向他行礼,急忙跪倒磕头。
皇帝笑着把他搀扶起来:“好了!这里没有外人,咱们君臣之间就不要相互多礼了,朕想让你在明天上朝的时候就参他一本,行不行?”
葛守礼拱手应命:“绝对没问题!臣在明天早朝时就亲自参他一本,就参他勾结地方大员、鱼肉百姓。”
张居正这时在旁边笑着点了点头:“再加上这么几条,私通倭寇,叛国通敌,中饱私囊,草菅人命。”
葛守礼有些吃惊,张大了嘴:“首辅大人,您说的这可是实情?要知道,私通倭寇、叛国通敌,这可是十恶不赦、株连九族的重罪!”
这时候,皇帝、张居正和冯保一齐点了点头。
葛守礼这才相信:“好吧!那明天臣就这么参他!”
皇帝这时狡黠地笑了一下:“不过,葛守礼,朕明天可不是要你亲自这么参他!朕可不想让你来当这个替罪羊!”
葛守礼急忙拱手:“皇上!那您的意思是……”
张居正这时在旁边插了一句话:“让你的手下来参就行!皇上要的,是‘敲山震虎’!”
皇帝本来已经在椅子上坐下了,还端起了面前的茶杯,这会儿听到张居正说话以后,把茶杯子又放了下来,站起身来说道:“还是先生了解朕的意思!不过,先生只说对了一半!葛守礼,朕要你找两个最能够信得过的人来参他!朕不光要‘敲山震虎’,还要‘打草惊蛇’!”
葛守礼一下愣住了:“皇上!这,这找两个可靠的手下没问题,首辅大人说的‘敲山震虎’臣也能明白,只是这‘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