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旭海指着海面说道:“华少爷你瞧,如今‘黑龙宫’的阵形已完全散了,破绽大露,曹公子和沈大人定是不会放过这等良机,待得我粤境五寨水师的上百船舰也攻入大阵之中,便是这些海盗全面溃败的时候了!”
华不石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彭三爷确是不简单,此战我们已是胜利在望了。”
赵旭海道:“何止是不简单,彭三爷真乃是神人!以二十余艘战舰冲击‘千鳞大阵’而一船未损,赵某人平生从未能遇到有这等海战本事之人,今日的赌局赵旭海输得心服口服,全然没有话说!”
此时这位赵千总对彭三的仰慕,已如涛涛江水绵绵不绝,似乎早忘了不久之前还和那个乡巴佬争得面红耳赤,几乎拔刀相向的事。
赵旭海所料并没有错,朝廷的水师舰队很快就已发现了海盗的船阵已乱,立刻掉转了船头,不再用“削鳞之法”在外围打转,而是直接攻向了“千鳞水阵”的中心。
而此时“千鳞水阵”中各条海盗舰船四下逃奔,原行错落分布的阵形早已不复存在,稀落的几发火炮根本无法阻对方的逼近,没过多久,粤境水师二百余艘战舰,已有一半冲入到了“黑龙宫”的水寨之中。
朝廷水师装备精良,并不象大仓城的船舰那般缺少弹药,在大型福船和楼船上都装有数十门火炮,一时之间轰鸣声再起,各条舰船两弦上火舌狂吐,乱成了一团的“黑龙宫”海盗船相互之间颇为密集,难做反应,片刻之间,又有三艘海鳅船被击沉。
赵旭海兴高采烈,说道:“华少爷你瞧,我们粤境水师的战舰已冲上去了,这帮乌合之众的海盗定难敌得过,此战我们已经是赢定啦!”
华不石并未答话,凝目望着前方的海战,脸上却现出沉思之色。
站在旁边的白奕灵却是注意到了这位大少爷的神情,说道:“公子师父,我们就快要赢啦,你难道不高兴么?”
华不石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我方明明已是大占优势,破阵在即,可对方阵中的那五艘巨鲛舰却为何仍无动作呢?”
此战打到现在,二十条海盗船舰被击沉或夺下,更有六七艘在着火燃烧,“千鳞水阵”已经被破去了一大半,但五艘巨鲛舰却由始至终一动不动地停泊在大阵的中央,没有对战局做出任何反应。那五艘巨船,才是对方阵中最强的战力,未能拿下它们,“黑龙宫”的海盗便不能算是被击败。
赵旭海观望了一会儿,说道:“华少爷这么一说,倒确是有点儿奇怪。不过我想它们大概是被其它的海盗船挤在了中间,这才无法移动,等我们的舰船攻过去,想必它们就只能逃走了。”
然而这一次,赵旭海的预料却并不准确,还未等粤境水师的舰船攻上前去,五艘巨鲛舰已同时有了动作。尽量远在数里之外,华不石等人依然能看见青黑色的船帆瞬时在巨鲛舰上升起,而五艘巨船分别向五个不同的方向开始移动。
不仅仅是那五艘巨鲛战舰,“千鳞大阵”中所有的“黑龙宫”船舰似乎都得到了指令,同时开始全速向四面散开。
先前大阵中也有不少海盗船向四面逃奔,但这一次的动作,却与之前相互拥挤碰撞的混乱之状全不一样,所有海盗船的行动都极有章法,上百艘船舰迅疾散开,没有一艘与别船相撞,显然是经过精心调度才能如此。
除了几艘伤损严重难以移动的,或者正与大仓城的船只紧靠在一起交战的海盗船,“黑龙宫”的其它船舰在一盏茶的时间之内,就已全部散布到了十余里方圆的海面之上,原本的水寨和“千鳞大阵”,也撤底解体而不复存在。
赵旭海再一次瞪起双眼,张大了嘴。如果说先前彭三用旗语调动大仓城的二十艘船舰,分列成七队令得这位赵千总惊愕不已自愧不如,此时“黑龙宫”上百条船舰在海面上疾速的散开,其指挥调度之能也绝对不在彭三之下!
海面上海盗船的动作并未停下,各船俱是拉满了船帆全速行驶,渐渐向五个方位聚合,形成为五个方阵,每阵皆以一艘巨鲛舰为首,三十艘海盗船构成。
这五个方阵分列于洋面之上,形成了五角之势,将大仓城的舰船,以及粤境水师已冲入了“千鳞大阵”中的上百条船只围在当中。“金玉号”本就落后前方的船只数里之遥,倒是落在了五个方阵的包围之外。
此时不仅是赵旭海和华不石,就连不通水战的司马如兰也看出了情势的不对。
她出声问道:“赵千总,那些海盗船如今分成了五队,却不知排的是甚么阵法?”
赵旭海道:“这个嘛,好象是五行阵之类的吧,末将也看不太明白。”
高台之上的彭三挥舞灯笼,却是发出了后撤的指令,原本与海盗船短兵相搏的大仓城的船只,已纷纷扔下了本已快要夺下的敌船,调头往回驶来。
而彭三一纵身跃出了高台,施展出轻功一个鹞子翻身,已掠出数丈,落在司马如兰等人的面前。他双手仍然提着灯笼,额头有不少汗水,脸上却带有焦急之色,说道:“城主大小姐,对方排出了‘五龙大阵’,看来今日之战我们势难取胜,快给粤境水师发信传递消息,叫他们速退回来,或许还能保全一些舰船!”
司马如兰道:“海盗的阵势如此厉害,就连彭三先生也破不了么?”
彭三道:“五龙大阵虽然厉害,俺倒也不是不能破,只不过今日我们却不具破阵的条件。大小姐还是快点发送信号,不然那些水师舰船只怕会损失更大!”
司马如兰道:“好罢。来人,去发烟火信号,通知粤境水师危险速退。”
今夜曹暮云与大仓城相约内外夹攻“黑龙宫”的水寨,双方早就约定过烟火信号,彼此可传递简单的讯息。一名“万金堂”的弟子得令,伸手从怀中掏出了烟火筒,立时便要拉燃施放,旁边却忽有一只手伸出,一把抓住了烟火筒。
阻拦发送烟火信号的,正是华不石。
这位大少爷一脸凝重,说道:“若我没有猜错,‘黑龙宫’的‘千鳞水阵’被彭三爷攻破时,那五艘巨鲛舰一直未动,便是要引粤境水师的舰船进阵的诱敌之举,现下对方的计谋已经得逞,粤境水师即便立时调头后撤,恐怕也来不及了!”
彭三急道:“马上后撤虽然不能全身而退,至少还可以保住半数左右的舰船,如若误了时机,等‘五龙大阵’聚合完成发动起来,倾刻就会断去退路,上百船舰就要尽数覆没于大阵之中了!此时不及多说,快点发烟火信号传讯就是!”
华不石的手掌却仍是紧紧抓着烟火筒不放,说道:“就算能勉强保住粤境水师半数舰船,今夜之战我等也是必败之局,对不对?事已至此,我们本就有进无退,只能戮力一搏!彭三爷刚才说你有破‘五龙大阵’之法,不论是否可行,也只能试一试!”
今夜的海上大战,本就是事关大仓城生死存亡的对决,如果粤境五大水寨的损失掉一半舰船,那么此战也就必败无疑了。而一旦战败,大明水师的残部或许还能逃回中土大陆,但是大仓城却必定被占领,全城的十余万人无法逃掉,全都要落到“黑龙宫”海盗的手中,性命难保。
事实上,除了粤境的大明朝廷水师之外,大仓城本就没有其他的援军可以指望,而如今城里弹尽粮绝,就算再去搬兵,也来不及了。华不石所说的有进无退,便是这个道理。
而此时司马如兰也已听明白了华不石言中之意,当下脸色大变,说道:“彭三先生,情势当真是如此么?那我们绝对不能撤退,非要与‘黑龙宫’的海盗决一死战不可!”
彭三却叹了一口气,道:“不是俺彭三说丧气的话,‘五龙大阵’乃是禁绝之阵,比刚才那个‘千鳞水阵’还厉害十倍,如今看来对方主持战阵者,亦是精通海战的绝顶高手,本事恐怕也不比俺彭三差,如若不是黑龙王亲自来了,就肯定是‘九龙子’中的前两号人物,我等就算以死相搏,也没有甚么胜算!”
司马如兰道:“可是这一战是决不能败的!无论如何我们也要拼一拼才行!”
赵旭海道:“司马小姐,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等今日就算败了,至少可以留得性命,日后还有报仇之日,又何必现在非要拼死?以末将之见,还是速速撤退才是!”
司马如兰捏着拳头,几乎要将牙关咬碎。
隐忍一时的道理她当然明白,可是大仓城非但是父亲司马逐风留下来的基业,城中更有着十多万的百姓,这是司马如兰绝对不肯放弃的,她就算拼上性命,也不能置这些百姓的生命于不顾。
在这一点上,她与华不石却是可以算得上是志同道合,到了此时,司马如兰不由得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这位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