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大帐里谋划这一战的宇文尚云听到亲兵喊他,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事?”
门外亲兵急切说道:“宇文静将军派人从南城送来急报,斥候探知,宁军已经在准备渡江。”
“嗯?!”
宇文尚云脸色顿时变了变,他以为宁军是要留在南平江以南,目的是截断他的归程。
因为在这个地方,在这一战,双方都很清楚,谁先渡江谁吃亏,谁先渡江谁就可能全军覆没。
宁军突然准备渡江,这出乎了他的预料,也不符合常理。
他知道澹台压境所率宁军有多少人马,只五万宁军战兵。
纵然善战,若强渡南平江,必然损失惨重,宁军这是突然就等不及了?
“我现在就去。”
宇文尚云把手里的炭笔扔了,转身跑出大帐。
不多时,宇文尚云已经到了南城的城墙上,站在这举着千里眼远眺南平江。
可以看到,在南平江南岸,大批的宁军正在搜集船只。
“大将军,似乎不大对劲。”
宇文静道:“宁军只需在江南岸严防死守断我归路,就占据了绝对主动,为何突然要渡江了?”
宇文尚云沉思片刻后回答道:“宁军是在作势。”
他一边观察宁军动向一边说道:“宇文典在与宁军暗中接触,假意投降,唐匹敌下令江南宁军做渡江的态势,就能分散我军……”
“唐匹敌是担心我军有诈,借此迫使我军分兵,此举有些高明。”
宇文静想了想,点头道:“不管宁军是真的渡江还是还假的,我们都不得不分兵防备,五万宁军渡江,必然会吸引我军半数以上兵力,再抽调一军两军去假意投靠,城中所余下的兵力就严重不足。”
他看向宇文尚云道:“这个唐匹敌,出手确实不同凡响,怪不得武亲王对他如此重视。”
宇文尚云道:“可是如今的想法,已不是宇文典带军去投,而是引唐匹敌进城。”
宇文静再次思考起来,片刻后他说道:“如此一来,若我军在城中设伏,所能用的兵力就只有五万左右。”
宇文尚云道:“唐匹敌所率兵力不会超过四万,且他领军入城,兵力不会超过半数,一开始他不会赌上全部,也就是两万人……”
“而且,他绝不会是在这两万人都进城之后,他才最后一个进城,所以被困城中的宁军兵力,必不会多,不是五万人打四万人,而是五万人围困几千人,最多万余人。”
他看向宇文静:“我给你半数兵力,你率军出南门,沿江戒备,逼迫澹台压境的宁军回撤,他必不敢强渡。”
宇文静道:“遵命。”
宇文尚云道:“唐匹敌此举,并不是为了让澹台压境真的渡江,目的就是分散我军兵力,一旦他的斥候看到你率军出城,唐匹敌亲自率军攻城之事,几乎可以确定。”
“既然他想冒险,我就给他冒险的机会,就随了他的心愿,让他看到我们分兵。”
宇文尚云道:“你无需猛攻,只摆好阵势,保存兵力,若城中激战有变,你还能分兵支援。”
宇文静再次抱拳:“是!”
半日后,宇文典军中。
宇文典对余九龄说道:“非我不信任余将军,也非我不信任唐大将军,若我打开城门,如何保我安全,如何保我全军安全?”
余九龄道:“我既然代表宁王前来,当然会给你保证,这样,我自会留在你军中,若有变,你直接杀了我即可。”
宇文典想了想,点头:“那就得罪余将军了。”
余九龄指向他带来的亲兵,一共数十人。
“我所有亲信随从,皆我兄弟,是我诊视在乎之人,以前曾经对他们说过生死与共,但今日之事,还请宇文将军也有个通融,留我一人在此,其他人都送出城外,让他们将我与将军约定好之事,禀告宁王……”
宇文典心里一震,心说李叱果然已经到了城北。
那这一战,非但可能杀了唐匹敌,还可能连李叱也一锅端了。
他假装没有听出来,笑了笑道:“余将军重情重义,我敬佩余将军为人,我会将余将军部下都安全送回宁军大营。”
余九龄道:“我留在你这就是,不过……还有个不情之请,和此战无关……”
宇文典道:“不知余将军是有什么事为难?”
余九龄压低声音说道:“久随军中,已经有些日子没见过女人……”
“哈哈哈哈!”
宇文典大笑道:“我还当是多大的事,这些许小事好办的很,余将军只管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儿就派人给你送来。”
余九龄顿时欣喜起来,大笑道:“多谢宇文将军,等宁王和大将军入城之后,我自会在宁王和大将军面前为你说话。”
宇文典心说这个匹夫,这般情形,昨夜里还能安然入睡,鼾声如雷,今天居然还想要女人……
宁王李叱和大将军唐匹敌派来这样一个人,真不知是怎么想的。
他心里觉得好笑,又不好表现出来,可对余九龄,哪里还有什么忌惮。
这种人,根本不值得有所忌惮。
没多久,宇文典的人就找来数名女子,送到了余九龄的住处。
只见那余九龄,丝毫也不掩饰急色之情,迎接出门,上上下下打量那几个女子的姿色,满脸荡笑。
漾漾荡荡。
宇文典在暗中看着,见余九龄这般模样,心里愈加轻视。
没多久,就听到那屋子里有调笑之声,宇文典摇头叹息,心说这样的人在宁王手下居然还能得以重用。
又不多时,宇文典已经到了宇文尚云军中,将此事详细说了一遍。
“我知那余九龄。”
宇文尚云听闻后,点了点头:“我在冀州时候就知道,此人在宁王李叱手下,就是靠的溜须拍马,宁军中不乏英才,但此人确实酒囊饭袋。”
他看向宇文典道:“我曾听闻,只是因为在李叱还落魄时候,便与此人认识,所以对他照顾,这人荒唐至极,好色贪财……”
他笑了笑道:“如此最好,让他且在温柔乡里享受,我们也好布置埋伏。”
宇文典道:“已经约好,三天后夜里又是我当值守城,子时一到,我就打开城门放唐匹敌率军进城,那李叱也在军中,必迫不及待一同进来。”
宇文尚云道:“宁军进城之后不放火,我们也要在城中点起来一些火光,让江南宁军看到。”
宇文典立刻反应过来:“如此一来,江南岸的宁军必会以为城中激战,澹台压境就会推测宇文静的队伍无心死守岸边,会抽调兵力回援安阳城内,他就会率军强渡南平江。”
宇文尚云道:“若真如此,城内的宁军我们杀了,江南岸的宁军我们也要灭。”
宇文典领命回去,下令派人悄悄把宁军数十人送出城外,向宁王李叱和大将军唐匹敌告知约定好的事。
宁军大营。
李叱听那些亲兵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让他们回去休息。
他看向唐匹敌道:“宇文尚云急于决战,又不敢出城决战,所以他会将所有赌注都押在城内,你……”
唐匹敌淡淡道:“我去城中把他赌注都收了就是。”
李叱笑着摇头:“从不见你有何担忧。”
唐匹敌道:“此战,已与澹台做好约定,哪里需要担心什么,况且这几日我的准备你也看到了,虽然会有些损失,然而这损失并不值得太在意……”
他看向李叱道:“钱能解决的事,就不用发愁。”
李叱叹道:“那是你不发愁。”
唐匹敌哈哈大笑道:“你说过了,搞钱的事,全都交给你就是。”
李叱道:“败家孩子!”
唐匹敌:“噫!”
江南岸,澹台压境军中。
听信使将李叱的口信传达后,澹台压境点头道:“前两日已经得大将军的军令,做好准备,回去之后你告知宁王殿下,我军中已经准备得当,不会有失。”
信使俯身一拜:“那卑职就赶回江北复命。”
如今安阳城以南,宇文静的大军沿江防御,信使要想渡江,就得绕路出去,装扮成渔民模样,悄悄过江。
只要避开楚军的巡江游骑,倒也还好。
信使身上没有任何书信,传达的皆为口信。
澹台压境把信使送出门,然后大声吩咐道:“传令下去,再多派人沿江搜集船只,无论大小,尽数寻来。”
手下人应了一声,立刻分派人马去办。
澹台压境道:“召各军将领,来我大帐议事。”
不多时,各军将领就都赶到了澹台军帐中。
澹台压境把事情说了一遍,起身,在大帐中边走边说道:“此战,若能拿下安阳,破楚军十万,豫州便唾手可得。”
他看向众人:“所以三天后渡江之战,诸位还需尽心。”
他抱拳道:“大将军那边只有三万多兵力,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我本部兵马会在三天后夜里先行渡江,诸位……后续之事,全靠你们,你们也只有这三天时间。”
三天后。
入夜之前。
唐匹敌站在高坡上远望安阳城方向,罗境站在他身边,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此战,依然我为先锋。”
唐匹敌看向罗境,摇头道:“你留在后军,打起来之后,你再率军驰援。”
罗境撇嘴道:“要么你罢免我的先锋将军,要么你就让我一起去。”
他对唐匹敌说道:“有宁王率领后军人马,我留在后军无用,还是在阵前杀敌来的爽快。”
唐匹敌笑着说道:“果然是罗疯子。”
罗境道:“我是罗疯子,你又是什么。”
唐匹敌道:“我是什么,难道你还不知道……”
他看着安阳城的方向,长长吐出一口气后说道:“我是……博弈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