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的黑武人本来都已经占据了很大一片区域,仗着他们身强体壮兵力众多,把宁军逐步挤压。
可是许多宁军的将领没有被挤压下去,依然死守着原地厮杀。
如果黑武人是冲上了堤坝的一条河,那这些宁军将领的死守,就形成了一个一个的旋涡。
黑武人所攻占的地方,宁军的将领们在人群中捍卫着脚下的土地,每一个人身边都围着不少黑武士兵。
澹台压境在,夏侯琢在,李叱也在。
他们的身边,尸体已经铺满。
澹台压境最初用他的长槊杀敌,后来敌人越来越多,围着的圈子越来越小,那杆长槊已经无法在施展开,就被他直接掷了出去,贯穿数人。
抽刀再战,近身者死。
他隔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依稀可以看到宁王的身影,如此凶险之下,澹台压境担心宁王受伤,一路劈砍过去。
若不是他们身上有李叱在幽山国地宫发现的那些战甲,可能每个人都已经身负重伤。
在这样的围困之下,伤,即死。
他不管身后的人,咬着牙往前冲,横刀上劈砍出来的血从这个人的身体里飞出去,飞到另一个人的身体上。
而他外穿的铁甲都已经被砍的支离破碎,看起来触目惊心。
那些黑武人应该也知道谁是主将,所以围向李叱的人已经多到互相挤压。
而李叱依然是那样,沉默着杀人。
他的刀锋利且沉重,一刀扫过,人就断开两截。
他也看到了澹台压境正在往自己这边冲过来,于是朝着澹台压境那边接,两个人,在人群之中对冲,杀出来一条血路。
澹台压境被后边的黑武人撞倒在地,他身子一扭,长刀横扫,断开了四五条腿。
还没有来得及站起来,两把弯刀剁在了他的胸膛上,若没有那玉甲,这两刀就可把他开膛破肚。
李叱想把澹台压境救起来,可那些黑武人发了疯,跳起来往他身上撞。
就在这时候,红旗上来了。
“杀!”
沈珊瑚的嘶吼声,在人群后边炸开。
那个女人,像是一头凶虎,带着她手下的一群虎泼着血往前冲,硬生生将围着的黑武人杀散。
“杀贼寇,救我主!”
沈珊瑚冲锋在前,黑武人被突然出现的宁军打的步步后退,城墙上宁军重新把失去的地盘夺了回来。
一寸一寸的夺,每一寸都是用生命夺回来的。
刚刚插在城墙上的黑武战旗,被李叱一刀剁了,他一伸手,沈珊瑚回身抓了一杆大旗递给李叱,李叱将大旗往城墙上一戳。
砰地一声。
在那一刻,仿佛整个城墙都震颤了一下。
“宁旗所在,寸土不让!”
李叱一声暴喝。
黑武人被挤压回去,有的人不得不自己跳下城墙,有的则是被砍死抛下去的。
城墙上的主导权被宁军夺回,那些鲜血染红的旗帜,在城墙上再一次飘扬起来。
黑武人开始退了,不只是城墙被宁军重新夺回,还因为他们的盟友在另一个战场也遭受重创。
被大将军唐匹敌训练已久的那些纳兰骑兵,不管是装备还是战术,都远远高于铁鹤骑兵。
而孛儿帖赤那的突然杀到,要归功于庄无敌。
苏州分兵,唐匹敌知道豫州是李叱的大后方,万一黑武人攻入冀州的话,有豫州在,李叱根基依然还在。
所以他将大部分兵力分派给庄无敌,让他带回豫州驻防。
可是庄无敌知道,这么多兵力留在豫州,确实是白白浪费了,万一北疆那边需要援兵,他这里却按兵不动,可能会铸成大错。
所以庄无敌一边招募新兵,一边安排孛儿帖赤那带着纳兰骑兵往北疆驰援。
这支数万人的骑兵队伍一路从豫州往冀州赶,走到半路的时候,恰好遇到了青州节度使武先生招募的兵勇队伍。
武先生说,如果一路被北山关的话,骑兵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
他给孛儿帖赤那指点了一条路,他让孛儿帖赤那从更近一些的一座小边关出去,那地方叫做息烽口。
因为地理位置更为险峻,且易守难攻,所以黑武人不愿意攻打息烽口那边。
主要是息烽口的位置太特殊,黑武人要攻城,需要爬很长的高坡。
又高又陡,往上爬的时候,守军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收割他们的生命。
所以黑武人主攻的方向,历来都是北山关。
孛儿帖赤那带着骑兵到息烽口的时候,这里的守军还是原来的楚国边军。
他们听闻这支草原骑兵队伍是去救援北山关的,立刻就打开了关门。
孛儿帖赤那出关之后一路往西南方向走,到未名山下的时候,正好遇到了铁鹤人的骑兵。
纳兰部族和铁鹤人,是世仇。
原本庞大的草原都属于楚国,铁鹤人是在大将军徐驱虏死之后才敢反叛的。
那时候,在草原上做节度使的,恰恰就是孛儿帖赤那的曾祖父。
铁鹤人设计杀害了他的曾祖父后,攻破草原节度使府,宣布脱离楚国。
纳兰族的人,在外草原上损失惨重。
因为历来和中原人亲善相处,纳兰族的首领也历来都是楚国高官,所以纳兰族,是铁鹤人最早开始征讨的对象。
纳兰部族的主要力量在关内草原,那一场浩劫之下,纳兰部族在关外的人几乎损失殆尽。
这样的仇恨之下,孛儿帖赤那看到了铁鹤人的旗帜,胸中的怒火就已经烧了起来。
这是宿命。
不可躲避。
数万纳兰族的骑士,落下面甲,朝着铁鹤人开始冲锋。
他们是追随大将军唐匹敌从被杀到南的铁军,论战斗经验,他们比那些铁鹤骑兵要强的多。
有宁军的装备,有大将军唐匹敌训练的战术,还有胸中不共戴天的仇恨。
所以他们无畏,也无敌。
被重重围困中的沭阳川已经身中几刀,他身边的骑兵一个一个的倒下去,铁鹤人合围的圈子也越来越小。
可就在这时候,风来了。
风中有雷声。
他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看不到远处,却感受到了那雷声中的滔天杀意。
他不停的挥刀厮杀,杀着杀着,面前的铁鹤人忽然散开了。
身穿战甲的纳兰骑兵呼啸而出!
沭阳川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骑兵队伍,他们有统一的皮甲统一的护具,装备精良到让人不得不羡慕。
冲锋的纳兰铁骑,把铁鹤人的队伍切割的支离破碎。
明明人数只有铁鹤人的三分之一,却是追着铁鹤人在杀,那种气势,无法解释清楚。
铁鹤人的队伍散了,他们的首领吾儿瓦怎么都不会想到,这时候会有纳兰族的骑兵出现。
他不停的下令想把队伍召集起来,可是被切割开的队伍无法再次聚合,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切割开的骑兵队伍,被纳兰人一口一口的吞掉。
“走!”
吾儿瓦知道已经无力回天,好在身边还有不少亲兵在,护着他往西边退走。
只要退到黑武人大营那边,纳兰人不敢再追。
然而看到了他的中军大纛,孛儿帖赤那怎么可能放过。
一前一后两支骑兵队伍在原野上飞驰,都在不停的催促战马,这样的场面让人震撼。
可是在后边追的人,毫无疑问占据着优势。
他们在后边不停的放箭,前边的铁鹤人就不停的落马。
后队的铁鹤人害怕自己被射死,只好往两边分开,如此一来,铁鹤人的队伍就越来越少。
孛儿帖赤那的马好,率先追上,一箭射中吾儿瓦的马腿,那马嘶鸣一声往前翻倒。
吾儿瓦从马背上甩了出去,好在他也是常年在马背上生活,迅速的爬了起来,呼喊着手下人回来接他。
那些亲兵勒住战马,回来想救人,可是一片标枪飞过来,那些铁鹤人纷纷落地。
孛儿帖赤那从马背上跳下来,一个飞扑将吾儿瓦扑倒在地,两个人扭打在一处。
吾儿瓦非但贵为铁鹤亲王,也是部族中极有威望的勇士,在和孛儿帖赤那的厮打中,居然逐渐占据了优势。
两个人翻滚着倒地,又迅速起身扭打,吾儿瓦最精通摔跤之术,抓住机会将孛儿帖赤那扔了出去。
不等孛儿帖赤那起身,吾儿瓦上前一脚踩向孛儿帖赤那的脖子。
孛儿帖赤那翻身躲开的时候,吾儿瓦将落在地上的弯刀捡了起来。
他举步就追,却看到孛儿帖赤那将连弩摘了下来。
两个人距离大概一丈左右,吾儿瓦喘着粗气说道:“你用的东西,不是我们草原人的武器,你敢不敢放下,让我们用草原人的弯刀来决出胜负。”
孛儿帖赤那也喘着粗气:“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用刀很快?”
吾儿瓦道:“我为铁鹤部的勇士,我的弯刀在草原上从来都没有对手,弯刀在我手里,像是天空中的闪电一样快,如果你怕了的话,可以投降。”
孛儿帖赤那一箭射过去,噗的一声,那弩箭正中吾儿瓦的心口。
宁军的连弩劲儿可真大,吾儿瓦的皮甲都没能挡住这一箭。
孛儿帖赤那:“你的刀快,你跟我费什么话。”
再射一箭。
再射三箭。
吾儿瓦往后倒了下去,躺在地上,呼吸越来越微弱。
孛儿帖赤那走到他身边,低头看了看,然后把连弩里剩下的箭打完。
瞄着打,这么近,打歪了都难。
“你想和我比刀也就罢了,还说自己刀快,说的那么牛皮哄哄,我连刀都没有,你捡起来的那把刀是特么我的。”
看到黑武人的队伍正在调整,孛儿帖赤那回到战马上,一招手,队伍随即跟着他往未名山方向返回。
他们的队伍从这边没办法进北山关,只能先回去救援那些还不知道什么部族的勇士。
城墙上,李叱扶着城垛看着,看到了纳兰骑兵用一种霸绝凌厉的攻势将铁鹤人击败,他的手在城垛上重重的拍了拍。
“好!”
李叱大喊一声。
黑武人的军队退潮一样下去,太阳也已经转移到了西边。
光辉下,城墙上的每个人都那么伟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