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叱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这血浮屠的木楼,不得不说,能在这漠北荒原上把一座楼修的这么漂亮……一定杀了不少人,抢了不少货,做了不少孽。
这木楼的每一根柱子,每一根房梁,甚至这地上铺着的每一块砖,都带着血。
“血浮屠的人烧了黑武人的粮草辎重,据说焚毁了有一多半。”
李叱看向唐匹敌:“你觉得这些人算什么?”
唐匹敌回答:“算该死的匪,莫说他们烧了黑武人的粮草,就算是他们把黑武人杀光了,他们也是该死的匪。”
李叱嗯了一声,走到唐匹敌身前,看着唐匹敌的眼睛:“你也是匪。”
唐匹敌立刻低头说道:“陛下……消消气。”
李叱呸了一声:“当众逼朕是吧?这件事咱俩一时半会儿的完不了。”
唐匹敌:“可陛下应该知道,臣所言是没有错处的,是为陛下着想,是为大宁的千秋社稷着想。”
李叱:“话你说的有错没错放在一边,才打了一场大胜你就逼着朕把你的王爵摘了,是不是朕以往太好说话?”
唐匹敌后退两步,刚要跪倒,李叱一把拉着唐匹敌的衣袖:“又来这套?”
唐匹敌:“那臣是跪还是不跪?”
李叱:“回头再跪,今天就免了吧,看到你跪就来气。”
唐匹敌笑起来:“陛下今日不摘了臣的这王爵封号,臣早早晚晚都还是要找个机会,无论如何都得把这王爵去了才行。”
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王爵太重了,压着臣的脑袋,压的很难受,若陛下真的体谅臣,就应该……”
李叱狠狠瞪了唐匹敌一眼:“就应该踹你一脚,如果不是朕觉得应该打你不过,朕这一脚早就踹过去了。”
唐匹敌:“陛下要踹,还是可以踹的。”
他转身把屁股对着李叱:“陛下,请。”
李叱:“朕请你大爷!”
唐匹敌笑起来,找了个地方坐下后,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陛下知道,臣这样做也不都是为了陛下,不都是为了大宁,臣也是有私心的……臣啊,可是和陛下还有一个赌约呢。”
李叱:“哪个?”
唐匹敌道:“生孩子的那个,比谁多,臣这半生好胜,想着大概以后也是这般性子,怕是难以改了……所以这赌约,臣是一定要赢的。”
李叱道:“和你王爵有什么关系?你是当朕以后会抠门,见你子女多了,舍不得分封?”
唐匹敌看向李叱无比认真地说道:“臣怕的就是,陛下太舍得给臣之子女分封。”
李叱表情一怔。
唐匹敌道:“陛下啊,臣是打算多生一些的,难保这些子女中有哪个不听话,仗着家里有王爵封号,仗着臣过往的军功,就敢飞扬跋扈……这王爵的封号,对于臣来说,臣这脑袋虽然怕重怕疼,可还勉强扛得住,可臣的子孙后代,凭什么扛?”
李叱道:“就凭你刚才说的,你唐匹敌有资格扛的住这王爵封号,你的子孙后代,就都有资格!”
唐匹敌苦笑:“陛下啊,你就别难为你的侄子侄女们了,还有你侄孙,侄重孙……”
李叱被唐匹敌这句话给气笑了。
他思考了一会儿后,走到唐匹敌身边蹲下来,像个小孩子求人办事似的,一脸的真诚。
商量的还是,你看我这里有点好东西,我送给你好不好,你别不要啊,你就先试试,试试好不好,要是好你就留着,行不行?
“那朕和你商量一下,王爵给你留着,咱们暂时看看,若以后你子孙后代都成器,那这世袭罔替也留着,若到时候真有不成器的,咱到时候再说……”
唐匹敌:“不行。”
李叱:“你是皇帝朕是皇帝?”
唐匹敌:“当然是陛下。”
李叱道:“那朕为什么要听你的?”
唐匹敌:“是陛下蹲在臣面前,和臣商量着来的,商量啊,就得有行有不行……别的事都是陛下说了算,这件事,还是让臣说了算吧。”
李叱:“放屁,朕既然是皇帝就可以不讲道理,你想说了算就能说了算?”
说完这句话他又补充了一句:“原来做皇帝还能有这个作用,讲不讲理的都能说了算。”
这就好像小孩子和另一个小孩子商量事,另一个不同意要他的好东西。
而李叱这小孩子才想起来,他辈儿大,所以抬出来这辈分压人了。
唐匹敌叹了口气:“这件事臣可以过阵子再提,但是这次的军功,陛下不能再给臣了。”
李叱:“不给你?不给你,你是让朕帮你存着,你给朕利息钱吗?”
唐匹敌:“看多少……”
李叱道:“扯淡,你是大宁的大将军王,可你家里能拿出来的现银要是超过五百两,朕再多给你五十万两。”
唐匹敌:“臣不敢说有五百两,臣怕陛下真的给臣五十万两。”
李叱:“那就真给。”
唐匹敌道:“赏钱的话,臣可以要,不如陛下给臣六十万两,但是把王爵给摘了?”
李叱:“咱大宁的王爵,就值十万两?”
唐匹敌:“那值多少?”
李叱:“无价,所以朕也给不起,你就把这幻想收起来吧。”
说到这他往外看了看,起身道:“朕去看看九妹怎么还没回来,让他去踅摸些酒来,他难道是现酿了?”
唐匹敌笑道:“陛下难道还不清楚,这世上有两件东西交给九妹去找,比任何人都找到的要快,一是青楼二是美酒……九妹还没回来,是因为九妹怕影响了陛下和臣说话。”
李叱道:“朕和你没的说了,所以九妹也该回来了。”
他走到木楼门口往外看了看,果然见余九龄就在远处来回溜达呢,双手抱着个酒坛,他也不怕累,不晓得把酒坛放下再溜达,就那么抱着来回走。
李叱朝着余九龄招了招手,余九龄立刻就跑了回来。
“累不累,想溜达就把酒坛放下啊。”
李叱笑着说了一句。
余九龄道:“这边太冷了,这酒也冷,臣多抱一会儿,兴许能把酒暖一暖。”
李叱怔住,正走到门口的唐匹敌也怔住。
李叱抬起手在余九龄肩膀上拍了拍:“你这个马屁拍的……朕有些招架不住,要是把朕拍哭了,朕就罚你俸禄。”
余九龄嘿嘿笑,抱着酒坛进门:“臣这几句话才不是拍马屁呢,陛下要是哭了,那是被臣暖了心窝子。”
唐匹敌笑起来,搂着余九龄肩膀:“后边这几句话,就显得有些浮夸了,不如前边那两句好。”
余九龄:“就,有点画长虫添脚丫子?”
唐匹敌哈哈大笑,回头看了看,桌子上的菜还没动过呢,刚才只顾着和陛下聊天了。
这地方也找不出什么好菜来,更不至于这会儿就让火头军去炒几个小菜。
只是一盘花生米,还是生的,一大盘酱肉,当然也是冷的,可看着倒是真不赖。
“臣饿了。”
唐匹敌看向李叱。
李叱瞥了他一眼:“朕还饿了呢,骂你骂饿了。”
余九龄:“那陛下你这骂人的本事可不行,你看臣出去骂人的时候,骂三五个时辰都不来累的。”
李叱:“那你骂老唐。”
余九龄俯身道:“臣多多少少是有点病,但不是绝症……没必要没必要……”
李叱噗嗤一声就笑了。
三个人坐下来,余九龄倒了三碗酒,这酒是从血浮屠的地窖里寻来的,闻着倒是酒香扑鼻。
“黑武人虽然败了,但他们不会放弃白山一线,所以接下来的仗可能会更难打。”
李叱端起酒碗:“还得是你辛苦。”
唐匹敌道:“让队伍休息几日,缓一缓,臣就带兵往白山一线进攻。”
李叱又看向余九龄:“也想敬你一杯,但没词儿,你就别等着了,来,干了。”
余九龄嘿嘿笑,三人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唐匹敌道:“陛下,现在就可派人回关内,尽可能多的招募工匠来,还有臣从渤海带回来的那八十万劳力,也可尽快调集一部分过来。”
李叱明白唐匹敌的意思,只要把黑武人打出白山一线,就要立刻在白山修建边关。
当年黑武人强势,把楚军压回到了燕山一线,白山这边的边关大抵上都废了。
当初刚刚打下来这里后不久,黑武朝廷里有一人向汗皇进言,说是请黑武朝廷拨款,重修白山边关。
当时黑武朝廷的文武官员笑了大一片,连黑武汗皇都笑了。
修北山关城,有必要么……难道中原人还敢主动打过来?
此时想想,若当年黑武人真的重修已经荒废破败的边关,此时唐匹敌想收复白山一线也几无可能。
白山本就地势险要,比燕山要险要的多,而且黑武人造什么都喜欢造的很大,越大越好。
所以若他们真的修好了白山边关,必然比原本楚国修的更要坚固高大。
这种情况下,连唐匹敌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硬攻?
黑武人巴不得呢,虽然他们损失了七十万左右的兵力,可他们还有七八十万人在这。
虽然这剩下的七八十万军队,多数都是黑武各部族的队伍,死伤的那七十万才是黑武精锐。
可他们难道会怕宁军攻城?
宁军以三十几万兵力硬攻有那么多兵力驻守的边关,那真的就是在求死。
即便是现在白山没有像样的城关,李叱刚才也已经说了,接下来的仗比刚刚打完的还要难打。
“接下来就等着辎重队伍上来了。”
唐匹敌道:“等到抛石车都上来后,打白山,主要是抢山峡,有抛石车压制,咱们在白山山峡南边一边打一边修,日子久了,黑武人也就只能是看着咱们把边关修起来。”
他这话说的轻飘飘,可实际上三人都知道,哪里会那么简单容易的。
李叱嗯了一声,他起身,给唐匹敌和余九龄倒酒,那两人连忙也跟着起来,余九龄伸手就要拿酒坛。
“这酒朕来倒。”
李叱把酒坛端起来,给老唐和九妹倒酒,一边倒一边说道:“朕是不是说过,打下来白山,要在白山上与三军同饮?”
余九龄:“陛下说过。”
李叱叹了口气:“那一会儿你再去翻翻,看看这马贼窝里的藏酒还多不多,能用一点是一点……这么说,是不是显得朕有点抠门?”
唐匹敌:“陛下,有点这两个字用的不妥。”
李叱:“那换成什么?”
余九龄:“陛下谦虚了,还换什么,去掉不就行了么……”
李叱哈哈大笑:“酒,朕已经都准备好了,九妹,这差事就交给你了,明天一早你回边关,把酒运来!”
“好嘞!”
余九龄应了一声,眉眼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