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军从冀州出发前往各州县,关于山河印,不管他们的目标是什么,这样做对于李叱来说也无害处。
至于慕风流是如何逃走的事,李叱没有让张汤处置,甚至是没有处置。
那一队当值看守慕风流的廷尉,每个人都领了该有的责罚,但并没有深究。
事情似乎就这样过去,冀州城里又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军报!”
正在大厅里议事的李叱听到门外喊声,侧头看了看,一名军士快步跑过来:“大将军军报。”
李叱把军报接过来看,然后就松了口气。
燕先生已经归来,豫州的事都交给武先生处置,武先生有大才,治理地方自然不在话下。
况且冀州这边的民治已经有了一整套的策略,稍稍改动后用于豫州,也并无不妥。
“又下三十城。”
李叱把军报递给燕先生。
燕先生道:“再下三十城的话,豫州就有半数以上的疆域被大将军拿下了。”
他看向李叱说道:“新军虽然才训练一年多些,是不是要调去豫州,大将军的兵力不足以控制全局,且已经打下来这么大地方,京州那边不会没有举动,朝廷说不定已经在调兵遣将,若无后援,大将军用兵也会有些难。”
李叱点了点头:“新军虽然还不足以为战,可是镇守地方没问题,我回头把新军五万全都调入豫州交给老唐。”
燕先生道:“全都要调走吗?那冀州就空虚了。”
李叱道:“冀州并无担忧之处,柳戈在西北,夏侯在正北,庄大哥在东边,老唐在南边,四面稳固,冀州留兵无用。”
燕先生嗯了一声:“那是不是派人去西北,把柳戈换回来,让柳戈带兵五万去豫州?”
李叱沉思片刻,点头:“也好,连夕雾连先生文武双全,就让他文武兼领吧。”
燕先生道:“是个合适的人选。”
他看向李叱:“可是扩充如此迅速,咱们能用的官员捉襟见肘,但此时若广开门路,怕是又会中了山河印的计策。”
李叱笑道:“总不能因为担心这个,连官员都不启用了。”
燕先生道:“关于那个慕风流。”
他看向李叱:“你虽然没有问过我,可我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
李叱道:“此人策略,不过是让我们分心离德,先生想这些做什么。”
高院长在一侧说道:“我和燕青之回想了一下当年的事,越想越觉得当年可能真的有问题。”
他看向李叱道:“那个时候他不叫慕风流,应该是叫游有方。”
高院长把当年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那时候高院长因为看不惯都城官场上的风气,又厌恶权阉刘崇信一手遮天,所以辞官不做回归冀州。
他想在冀州创办书院,奈何高院长在都城为官的时候两袖清风,哪里有什么银子。
于是回到冀州之后,高院长就游说城中豪绅名门,希望他们出资帮忙。
高院长这个人,自身就是一块金字招牌,他是当世大儒。
若能拜入他门下,那些大家族出身的年轻人身上就又好像镀了一层金一样。
于是这些人纷纷响应。
就在这时候,游有方出现,他说代表冀州商人,也愿意为筹建书院的事出一分力。
而且,他筹集来的资金极为雄厚,以至于高院长不必再去东奔西走四处拼凑。
最主要的是,那些名门望族之人,虽然愿意出资,但却有各种条件。
这游有方却并无什么苛刻条件,他当时言辞恳切的说,也只是希望给他们这些商人的孩子开一条门路,希望书院不是只对名门望族行方便。
于是高院长就答应下来,接受了游有方的赠银。
再之后,书院建起来的前几年,游有方还经常来书院拜访,还会在书院里听课。
与书院里不少教习都有交往,燕先生那会也认识他。
可是书院建起来几年后,就传出游有方生意破产的消息。
高院长他们还曾不断打听过游有方下落,却一直没有任何回应。
高院长道:“当时与他说好的,书院非盈利之地,但若有盈利,也都应归他所有,但他当时坚持拒绝,只说希望能造就更多人才。”
他看向李叱:“想来,那时候便也是山河印的布局之一,想利用书院为他们培养人才。”
燕先生叹道:“如果山河印在暗中与这数十年来的书院弟子接触,难以想象,到底有多少人是山河印的成员了。”
高院长道:“让人担忧的就是这个,这些弟子离开书院后,多是在地方为官,还有一些人在朝廷为官。”
李叱道:“所以山河印才有那个底气,说是可以左右朝局,甚至影响皇族传人。”
他缓了一口气后说道:“此事先放一放,张汤继续按照口供去挖人,我们要紧事还是豫州战事。”
他沉思片刻之后说道:“刚才说让柳戈率军去豫州……先不用了。”
燕先生一怔:“你要亲自去?”
李叱道:“你们发现了没有,山河印露头,是在我们开始准备进军豫州的时候。”
燕先生眼神一亮:“宁王的意思是,山河印的根基在豫州。”
李叱道:“在我们没有成势之前,山河印对我并不感兴趣,可是后来发现我有进军豫州的能力与打算,他们便开始冒出来。”
他看向燕先生:“所以我打算去豫州看看。”
燕先生点头:“也好,你若亲至豫州,将士们必士气鼓舞。”
商量好了之后,李叱就开始着手准备南下的事。
冀州这边的民治诸事不用他操心,已经完全都在正轨之内。
这次出行,李叱点起新军五万,高希宁带着廷尉军一部分随行。
几位资历比较老的千办留守,四位年轻千办,都要随军南下。
受了伤的早云间也要随行,他的伤势在腿上,一路上坐车南下倒也不会影响。
除了廷尉军之外,作为谍卫大统领,余九龄当然要随行。
让别人都有些意外的是,才来冀州不足三个月的曹猎,也被要求随军南下。
准备了十余日后,五万大军开拔。
马车上,李叱盘膝坐在那思考,坐在他对面的曹猎则一直看着他。
李叱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你若是有什么想说的,不妨直说。”
曹猎问:“你身为宁王,坐在这样的马车上,有没有那么一丢丢的觉得不妥当?”
李叱道:“你从哪里听到的一丢丢这种话。”
曹猎笑起来。
丢儿这个名字,确实好玩。
他倒是觉得,李丢丢比起李叱来要好听。
“你去豫州让我随行。”
曹猎笑道:“大概是想让我帮你干点什么吧。”
李叱道:“想多了,只是想带着个管饭的人。”
曹猎撇嘴:“大半个豫州都已经被你夺下,你还需要带着我请你吃饭?”
李叱忽然眯起眼睛看了看他。
然后笑道:“我在衙门吃,在军中吃,自然不需要花费,可那不是我的钱?带着你,去什么地方吃,都是你花钱。”
曹猎看李叱的眼神里,像是充满了疑问。
他应该还是想不明白,这样一个人,为什么就会有那么多人愿意追随辅佐。
李叱这个家伙,抠门,小气,贪婪,还坏。
“你们曹家的生意那么多。”
李叱道:“我也打算看看能不能顺便谈一些。”
曹猎忽然间反应过来:“所以这次随行,还有沈医堂的那位东主,沈如盏。”
李叱道:“曹家在豫州的药行生意,可以开价,卖给沈医堂。”
曹猎皱眉道:“若曹家不卖呢?”
李叱道:“那就自己建。”
曹猎冷哼一声:“若我不答应,你确实可以自己建沈医堂,然后靠着更低的价格,更好的服务,逐渐逼着我家药行生意倒闭。”
李叱道:“那你还不从自身找原因?”
曹猎一怔。
然后他问李叱:“你为什么能如此理直气壮的说出这样的话。”
李叱道:“为什么不能理直气壮呢?曹家不管是什么生意做的都大,但是做的其实都不好,如果不是因为武亲王的原因,曹家的生意大概会黄掉一多半吧。”
曹猎沉默下来。
其实李叱说的对。
曹家的人做生意,永远都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就算曹猎不亲自去管,也知道手下人都是什么嘴脸。
就连家里生意里最底层的小伙计,因为是给曹家做事,也觉得高人一等。
这种做生意的态度,如果不是因为背后靠山大,确实做不长久。
许久之后,曹猎问:“那你刚才沉思了那么久,在想什么?”
他不想在曹家生意的话题上继续下去了。
李叱回答:“在想怎么吞你家生意。”
曹猎的眼睛逐渐睁大:“为何……能如此理直气壮的说出这种话?”
李叱道:“这话有些耳熟。”
曹猎看着李叱微微有些怒意地问道:“你这次去豫州,不只是想给唐匹敌增兵支援,还想一口气吞了曹家所有生意?”
李叱道:“一口吞不下,那就两口。”
曹猎:“我!”
李叱道:“莫冲动,消消气。”
曹猎怒道:“你当着我的面算计我家生意,你还让我莫冲动?”
李叱道:“我是为你好。”
曹猎:“你还为我好?!”
李叱道:“你打不过我。”
曹猎:“……”
李叱耐心的解释道:“你看,我是不是为你好,你若再生气,就可能会动手,动手就会被我揍,被我揍了你就会更生气,就还想动手,也就还会被揍……”
曹猎:“我谢谢你。”
李叱道:“说谢谢多见外。”
曹猎:“你就想气死我?”
李叱道:“自己想去吧,想好了再和我说话。”
曹猎狠狠瞪了他一眼,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曹猎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心里一震。
他问:“你是要把曹家所有关于军务的生意都吞了?”
他掰着手指:“药行,武工坊等等,涉及到了军务事的生意,全都直接拿走。”
李叱看向曹猎:“我说过直接拿走了吗?”
曹猎:“那你打算怎么做?难不成你真的会买?”
李叱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的意思是,我说过了吗?没有的话那就是刚才忘了,我就是打算直接拿走。”
曹猎咬住了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