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棠心中惊惧,不敢再多逗留,转头便走,似乎一摆脱了那薛漾的目光,自己耳下的创口便不疼痛了,不由更觉得大有古怪,加快脚步,恰好来送酒菜的一个仆人看到池棠,轻声催促道:“张五,怎么还在这?阎管事那里缺人手,要你过去帮忙呢。”
“这便去。”池棠连声答应,匆匆离开了这处庭院。
薛漾站起身来,便要跟过去,身边几个门客正好起身过来敬酒,薛漾却不过,略饮了几盅,再看池棠时,早不见了踪影。
薛漾复又坐下,嘴角微微一扬,暗自道:“原来是这人。”又对着半空吸了吸鼻子,复皱了皱眉。
这一次募英堂的演武之会气氛十分热烈,董琥因得了杉思集这样的高手,也是兴致勃勃,和柏尚、宗熙潭等人谈笑风生,董瑶则抿着嘴,忍着笑,注视着柏尚的一举一动。
……
夜色深幽,内宅的庭落里,两人正在窃窃私语。
“我就是不要嫁那什么北海王家的公子,我就是要找你,你说,你怎么去和我父亲说?”说话的正是董家的三小姐董瑶。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竟是董府门客之首柏尚的声音。看他不是白天一身白袍的装束,而是换了一身紧身的黑衣,想是夜行偷潜入此之故。
董瑶此时穿着一领短襟劲装,将身材凸显得曲线玲珑,在夜风中更是风姿绰约,手中还提着柄长剑,听了柏尚的话后,显然有些不满意,嘟起嘴道:“又是从长计议,你都说了几次了。这次父亲就是去的京城,说是看我大哥,我看多半也去了那王家的府上了,你再这般耽搁下去,父亲就真要把我嫁出去啦。”
柏尚赶紧做手势:“小声些小声些,仔细别人听见。”
董瑶又笑了起来:“你又不是第一次来,难道不知道我从顾师傅那弄来的迷药能让我那些婢女不睡到五更绝不醒来?有什么好担心的。”
柏尚也轻笑道:“小心些总是好的,万一被老夫人房里的人听见,我可吃罪不起。”
董瑶一摆手中长剑:“母亲的房间离得远呢,我这里又是私密之处,怕什么?来,素白哥哥,再教我几招,我看午间那胡人的刀术好生厉害,你可有什么高招能制住他么?”
却原来这董府的三小姐虽是女儿身,却和她父兄一样,都是好武,没事就常去门客练武之处走动,自识得柏尚后,一则见他剑术为众人之冠,武艺极为了得,二则也是柏尚英俊潇洒,年少有为,故而就此倾心相慕。她自小便是父母溺爱,一向任性惯了的,胆子又大,便常偷约了柏尚来闺房院落里夜半私会,不仅能从柏尚处习得些剑术本领,而且得与爱郎这般相见,心里或多或少总有些神秘紧张的刺激之感,自然更是乐在其中了。
柏尚能得小姐这般青睐,况且这董瑶又是貌美如花,哪有不情愿的道理?只是董瑶虽是性情开朗,对自己也是真情缱绻,却在男女大防上自律的甚严,让他心中颇有些郁郁。
此际听了董瑶这话,柏尚笑道:“那胡人刀法疾速,其势汹汹,当他施展之际,决不可直撄其锋,当先取守势,待其一轮猛攻结束后,觑其新力未继之时,突然攻其必救,如此自然有取胜之机了。”他其实对杉思集的疾风刀法也没有必胜把握,不过玉人在前,自己必然是要充充面子的。
董瑶的一双大眼睛在柏尚面上凝视了许久,语带钦佩的道:“素白哥哥真是厉害,一下子就能看出那胡人的破绽,来,快教教我,怎么守住他的猛攻,又如何看出他新力未继之后攻其必救。”
柏尚微微一笑,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值此夜深人静之时,若是双剑相击,只怕动静太大,还是用树枝稳妥些,口中道:“好,我来攻,你把我上次教你的那套剑法施展纯熟即可。”
董瑶刚把长剑摆好架势,柏尚的树枝已经极为快捷的攻了上来,缠住了董瑶周身,威势当然不可与杉思集午间所施展的疾风弯刀之法同日而语,但招式绵密迅疾,对于董瑶来说,已是极为凌厉的招数了。
董瑶初时有些手忙脚乱,柏尚便将招数放缓,口中柔声提醒:“横剑起式。”董瑶渐渐回过神来,长剑挥动,堪堪招架住柏尚的树枝。
二人斗了一会,柏尚突然止住攻势,笑道:“你看,此时我一轮攻势已毕,招式还未收回,中门大开,你只要将长剑直递入我胸口,我便不得不赶紧招架了。”
董瑶呼呼喘气,脸上却是笑意,将长剑直刺柏尚胸前,柏尚假意招架不住,向后退了几步。
这下董瑶更是高兴:“就像这般,便能破这疾风刀法了?”
柏尚颌首:“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你剑术还要多加练习纯熟,气力也要练。好啦,看你都累坏了,快歇会。”
董瑶伸手抹去额上汗水,气喘吁吁地笑道:“没事,不累。”
柏尚笑着接过董瑶手中长剑放在地上,又看到玉人吐气如兰,在夜色下更显得娇媚异常,再也按捺不住,伸手便将董瑶搂入怀中。
董瑶眼神一阵迷离,爱恋无限的依偎着柏尚,好一阵没说话。
“这几日不曾来会你,可把我想死了。”柏尚玉人在抱,显然大是情动。
董瑶把头一偏,假意埋怨道:“哼,还说呢,这几日都不曾来,还要我今日午间跑去看你。”
柏尚叹口气道:“小姐,我又何尝不想来?你也看到的,这些时日新收了不少门客,我有许多事要打理,哪里分得出身?”说着,将口贴近董瑶耳边,语带诱惑地道:“我有个法子,没准能成我们两个的好事。”
董瑶一怔:“嗯……什么法子?”
“你的那些婢女都沉睡难醒,不如,不如我们便将生米煮成熟饭?”柏尚就待亲向董瑶脸颊,双手摸向董瑶的私密所在。
董瑶猛地一醒,满面绯红,急忙推开柏尚的双手:“不行……这个不行!”
柏尚早就情欲大动,喘着粗气,伸手便去褪董瑶衣衫:“怎么不行?你我两情相悦……便该享受这夫妻之礼。”
董瑶好一阵挣扎,偏过了头不让柏尚亲到,口中亦是呜呜有声,以示抗拒。柏尚只得住了手,呼呼喘气,兴致大减。
董瑶整理好衣衫,看柏尚低头不语,心中又有些不忍,轻声道:“素白哥哥?你生气了?”
柏尚沉默半晌,轻叹一声:“是我孟浪失礼,小姐是金枝玉叶,我一个寒门鄙客,原也不在小姐眼内。”
董瑶轻轻挨在柏尚身边,柔声细语地道:“素白哥哥,你休激我,我若真是瞧你不上又哪能时常与你这般夜间私会?”
柏尚本也是负气一语,看到董瑶这般,心中倒软下来大半,不过他说话时语气还有些愤愤不平:“你不是要我想办法吗?若能让你暗结珠胎,到时候木已成舟,你父亲哪里还会再把你嫁给北海王氏?我们的好事不就成了嘛!”
董瑶神色一黯:“若真如此,我父亲可就真要气死了,我这做女儿的,可不是不孝了么?”又看向柏尚,“素白哥哥,我是想,你深受我父亲器重,我二哥又和你投契,你便替父亲做下几件大功劳,到时候再向我父亲提亲,我央二哥再和我父亲说说,我们的事便大有指望了。”
柏尚苦笑:“哪有那么容易?你父亲和大哥一心要结好朝内名门,就指望用你去结个姻亲呢,我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个豢养的鹰犬,若得你我白头偕老,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董瑶宽慰道:“素白哥哥不是关中柏氏一族的子弟吗?也是世家,并不寒微,因避乱世到了我们这里,父亲是知道的,这般出身,父亲未始不肯将我许配于你。”
柏尚意兴索然,站起身来:“家道早已中落,何言世家子弟?也罢,日后再想法子。小姐,你早些去歇息吧,我这便走了。”
董瑶低下头,咬着嘴唇:“素白哥哥,你终是不高兴了。”
柏尚勉强一笑:“哪有?我知小姐的情意。快去休息吧,我再晚回去恐惹他人怀疑,得走了。”
……
柏尚的身影在屋檐上穿行,极为轻灵快捷,不过片刻便来到自己住憩所在。
他在一众门客之中地位最高,又极得董邵和董琥器重,因此对他也分外厚待,专门辟了一进宅院给他,平素还安排僮仆服侍。而他又因为常去内宅与董瑶私会,一到晚间就打发走僮仆,免得诸多不便,故而偌大一个宅院,晚间就他一人安睡。
这次相会并不舒心,柏尚显得心事重重,从屋梁上纵身下跃,就待回自己屋内。
忽地一阵劲风袭来,显然是有人躲在暗处偷袭,柏尚猛省,立时从腰间拔出长剑,迎向劲风来袭之处,身形则在半空中生生一扭,已经避开了来者的偷袭。
长剑与对方兵刃交击,叮当作响,偷袭之人探出身来,手中兵刃在月光下映照分明,一把弧形弯刀。
柏尚似乎毫不吃惊,落身下地,收起长剑,冷声道:“开什么玩笑?”
那偷袭之人正是杉思集,揶揄道:“好一个玉郎神清剑,这一年多,柏兄弟过的可当真不错,武艺也丝毫没拉下。”
柏尚不接这话,径自推开屋门:“进来说。”
杉思集收起弯刀,嘿嘿笑着,跟着柏尚入得屋中。
柏尚打开窗格,让月光直射屋内,口中道:“天色已晚,再掌灯恐惹人疑,便以月色为光,杉兄不妨开门见山。该说的前几日你我都说了,杉兄今日又来找我,又是所为何事?”
“嘿嘿,我可等了你许久,听说你去公干,哪知你是去会佳人了,所以我说柏兄弟日子过的不错啊,每日里酒肉吃着,仆佣伺候着,还有美人儿陪着。”杉思集在榻前坐下,冷笑说道。
柏尚轻哼一声:“混说什么,我去庄外护粮,你几时见我去会佳人了?”
杉思集笑道:“别瞒我啦,当我看不出你从什么地方来?闻闻,一身的女人香气,倒和日间见的那位三小姐一个味儿。哈哈,我看得明明白白,那女娃娃对你可是一往情深那,柏兄弟艳福不浅。嗯,等拿下了此地,我便跟大王说说,我老杉便替你保个媒,把这女娃娃许配给你就是。”
柏尚情知把柄被他看穿,也不想多纠缠这话题,又问道:“杉兄今夜不请自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杉思集又是哈哈一笑:“我这是来向柏兄弟道谢的,替我安排了个这样的对手,让我得以施展本领,让那董二公子对我好生相敬。”
“哦?二公子晚上宴请你们,对你说了什么?”柏尚奇道。今晚董琥又设宴请新晋门客中的佼佼者,柏尚借故公干,并未与会,实则也是给新来门客莫测高深之感的小小手段而已,只有宗熙潭等人前往此宴陪同,柏尚却趁机赶去内宅与小姐私会,倒是不知此宴的详细。
杉思集伸出手,比划了个二字:“我现在以新晋之身,在你们门客之中已排名第二了。”
柏尚听说这话,不禁更是诧异:“这就给你排位了?”
杉思集不屑的哼了一声:“本是要给我排第三的,那个姓宗的老是跟我废话,逼得我跟他动了手,三十招之内,我把他的长枪打飞,若不是那董二公子阻止,我当场就能要了他的小命。这不,直接把我排第二了,听说我在中原当过兵,打过仗,还让我接管护庄庄丁的统领一职。”
柏尚深知宗熙潭的身手,枪法出众,杉思集在三十招之内竟将他轻松击败,可见这杉思集自分别之后武艺更有进境,不可再等闲视之。
柏尚拱拱手:“这可恭喜杉兄了。你成了护庄庄丁的统领,以后大王来此,我们里应外合,更是方便。”
杉思集笑道:“所以我来谢谢柏兄弟啊,这一年潜伏于此,果然没有白费时日。”
“哦,对了。”柏尚像是刚想起来,“那个午间与你对敌的姓薛的小子,他排位第几了?”
杉思集道:“我也正想问你呢,你怎么想起来安排他与我对战的?这小子看起来不怎么样,武艺倒确实不错,这次新投来的人中间,除了我就轮到他了,董二公子给他排了第七位。”
柏尚沉吟道:“当时就他不惧与你一战,因此就这么安排了,没想到果然不是一般人,这倒有些走了眼。以我看,他的真实武艺恐怕不在那邹老儿和顾辽等人之下。有这般身手的,在江湖上当不是无名之辈,午间我听他说是什么荆楚乾家的人,你听说过这什么乾家么?”
杉思集也想了一想:“我倒有个怀疑,觉得他像是那个人。”
“谁?”
“负剑士,临昌池棠。”杉思集抬眼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