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铁蒺藜!”
令狐潮听后脑子嗡的一炸。
唐军如此简单的布置自己怎么会没有注意到,自己实在是太急功近利了!现在可好,仅剩的一千骑一时伤到了三分之一,能够上马作战的士卒不到七百人。若是那一千唐人翻上马背来跟自己对决,自己都没有资本和把握能够赢下他们。
“令狐将军,不好了!那些陌刀手,那些陌刀手纷纷翻上马背,来追杀我们了!”
方在令狐潮沉思之时,一名亲兵急切的催马上前向他禀告了最新军情。
令狐潮蹙了蹙眉,沿着亲兵所指的方向望去。
果不其然!那些精赤着上身的陌刀手纷纷丢下了杀人利刃翻身上马,手持横刀朝自己杀来。
“唉!”
令狐潮望了眼仍在铁蒺藜阵列中哀嚎挣扎的士卒,长叹一声吩咐道:“传我将令,沿着沧河向东面突围!”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逃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复仇这种事情也得有命去复吧?
“令狐将军有令,全军结阵突围,令狐将军有令,全军结阵突围!”
亲兵们一遍遍不耐其烦的呼喝着,将令狐潮的命令传达到每一个士卒的耳边。……
令狐潮带着六七百残骑沿着沧河南岸一道疾驰,希望甩掉那伙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唐骑。
可是那些家伙却像一块狗皮膏药似的死死的粘着自己,不肯放松分毫。
“再快一些,再快一些!他娘的,这伙儿唐人是抽了什么风,恁的这般跟爷爷我过不去!”
令狐潮狠狠的挥了一记马鞭,一边冲身后的士卒高呼,一边不住的在心中问候着这支唐军的直系亲戚。
自己不过是想渡过这吊桥,他们却极力阻击。这倒也罢了,毕竟他们现在的立场不同。但他们恁的这般得理不饶人,要把自己赶尽杀绝?
“加快马速啊,不想被唐人割掉脑袋就加快些!”
令狐潮回头瞅了眼六七十步外的唐骑,心下一紧,狠狠夹了下马腹,向前疾驰而去。
“啊!”
“噗!噗!”
一连串羽箭钻入皮肉的声音传来,令狐潮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却是不敢再回首去看。
“噗!噗!”
“啊!娘咧,啊……”
接二连三的惨呼传将了过来,一个又一个叛军士卒身中羽箭翻滚下了马背,随即被跟进的战马踏成了肉泥。
“噗!噗!”
令狐潮不知道自己麾下的士卒伤亡了多少,他现在只想着逃命!只要自己能从这些恶魔的手掌中逃脱,其余的什么都无所谓!这官职他不要了,这功名他不挣了,自己要的只是一条小命呐!
“驾!驾!”……
李括双腿紧紧夹着马腹,从亲兵手中接过黑弓,抽出一只雕翎羽箭搭在了弓弦上。
砰!砰!砰!
李括屏气凝神,感受着周遭人物的变化。
自己可以清晰的听到清风踩踏在土路上的沉响,自己可以清晰的听到心脏的跳动,自己甚至可以听到行之将死者那微弱的气息。
世间万物的声音当你心平气和时都变得那么清晰,李括深吸了一口气,将箭镞紧紧对准几十步外的那个银甲男子。
就是这个人,在雍丘外和小张探花对决,就是这个人在睢阳围困了近万名将士,就是这个人毫不犹豫的出卖了大唐,投入了叛军的怀抱。
这样的人,当是该杀!
提供、扣弦、蓄力、放!
李括猛然出手,箭矢打着璇儿向令狐潮的背心射去,一时气势万钧。
“啊!”
仍自疾驰的令狐潮只觉背心传来一阵剧痛,他艰难的穿过身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黑盔黑甲的唐人将军正手持一把黑弓,目光森然的望着他。
“噗!”
令狐潮急火攻心下,一口老血喷出,沉沉跌下了马背。……
暮秋,蜀中。
李隆基兀自靠立在寝宫的御塌上,望着剑南道节度使韦世逹献上的一尊贵妃玉雕,久久不语。
自从得到韦世逹进奉的这个玉雕,李隆基便如获至宝,整日把自己锁在行宫中,与玉雕为伴,时不时的还会喃喃的叫着贵妃的名姓。
近日来,这样的情况更是愈演愈烈,甚至连行宫御厨献上的珍馐美味都不足以让他老人家一动筷箸。李隆基往往一坐便是一天,且常是水米不进,这样的做法便是青壮男子都挨将不过又何况一个已经耄耋之年的老者呢?
“陛下,您该进膳了!”
高力士颤颤巍巍的走进了寝宫,冲御塌上的李隆基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噢,是元一啊,你放下吧。朕不饿,朕想陪陪贵妃。”
李隆基缓缓婆娑着杨玉环的面颊,淡淡道。
见李隆基这般模样,高力士心痛不已,但他却不能表露出分毫,只道:“老奴今日来是告诉陛下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是玉环,是玉环找到了?朕就说,玉环没有死,你个老小子把玉环藏到了哪里?快说予朕听!”
李隆基一时变得激动了起来,连连摇着高力士追问着。
“陛下,贵妃娘娘她,她真的去了……”
一行浊泪从高力士的面颊滑下,滴落在波斯国进贡的毛毯上。
稍顿了顿,高力士擦干了眼角的泪水喃喃道:“老奴来,老奴来是告诉您,长安城收复了啊!”(注1)
注1:长安收复之战:简要的说唐军于九月十二日对长安发动总攻,兵马元帅广平王李俶、副元帅郭子仪率兵15万,并借回纥兵4000,再攻长安。二十七日,唐军进至长安西,列阵于香积寺(今陕西长安南)北、沣水之东,与列阵于唐军北面的10万安军展开激战。在唐军两面夹击之下,安军大败,被歼6万余人,当夜撤离长安东逃。唐军没有乘胜追击,于二十八日收复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