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德朝亚伯勒轻声问道:“在天国中,你有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一切吗?”
亚伯勒的脸上显现出虔诚的表情:“是的。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能够如此靠近神的居所。在天国中,一切都显得如此完美,过于的完美。”
托德用右手托着下巴,看向亚伯勒说道:“我有个问题,你曾经是『翠玉』的一员,为何其他三人都抛弃了宗教之路,只有你留了下来?”
亚伯勒用手指着自己『寸草不生』的头顶,用着半调侃的语气说道:“因为我比其它三人更聪慧,想的也更多一些。”
听见对方的话,托德忍不住摇头笑道:“泰伦斯如果没走,现在这里恐怕要吵成一团。”
亚伯勒朝托德欠了欠身,慢慢说道:“人们常说,真理是一条没有止境的道路。其实,你走的越远,就会发现这世界有着千万条道路,真理仅仅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罢了。”
“人在幼年之时,所见所闻不过是他人灌输之物,很少有人会去思考事物的本质;到了青少年,人类开始接触知识和案例,并在他人的教导之下,开始认知这个世界,此时的他们容易被言论误导,误以为他人所说的就是真的,自己看到听到的就是一切。”
“再往后,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会越来越多的接触到无法解释、以及完全相悖的事物,甚至在生活中开始怀疑原本所学到的一切常识。”
亚伯勒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说人类是真正开始试图了解这个世界了。”
“泰伦斯那个老顽固常常会说,真理可以解释一切。但他从未去想过,当一个问题被真理解释之后,会有更多无法解释的问题,就像装满虫蟊的罐子被打开那样,爬的到处都是。这其中,有的可以尝试用真理解释,有的却完全与真理相悖。”
“他们说,世界由微粒所组成,那么打开这些微粒,里面又会是什么?”
“他们说,这个世界是一个球体,位于一个星系之中。那么跳出这个星系,外面又是如何的样子?遥远的尽头是否会有一面墙壁,宣告着空间的尽头?”
“他们说,人类的造物主不是上帝,而是自然。那么自然的创造者是谁?创造出这位创造者的人又是谁?”
托德向前倾着身子,朝亚伯勒问道:“听上去,你对真理并不认可?”
亚伯勒说道:“不,恰恰相反。我并不反对真理,也不否定宗教。对于我来说,这个世界的绝大部分内容都是未知数,人类现阶段对物质和精神的任何定义,都是不严谨的猜测和推论。”
托德看着亚伯勒身上的主教袍,开口道:“所以,你是一个不可知论者。”
亚伯勒用手掌摸着头顶,想了想之后说道:“不可知论者认为世界是无法被认识的,人类任何尝试解读世界本源的行动都是徒劳。但我反对这种观点,我承认这种尝试带来的进步。人类即便再渺小,再卑微,也能通过不断的学习和认知,去最终解开世界本源的一切谜团。所以,我向往真理,认为真理可以给予人类前进的动力;但我又亲切宗教,希望人类可以借助宗教来战胜自己。”
托德追问道:“借助宗教来战胜自己?”
“人类由肉体和思维所组成,他们没有神灵那般强大的洞察和坚韧,在面对未知之时,他们只能选择更加让人平静的选项,来逃避和自我安慰。但这种让人平静的选项,往往会造成人类进步的迟滞。”
“我用死亡这件事情来做一个解释。”
“对于那些不信教的人来说,生命的终结就是一个残酷的、令人战栗的结果。在临死之时,一切感官,包括味觉、触觉、听觉和视觉都会失效,人将置身于一个漆黑无底的空间中,永远失去时间的概念,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当咽下最后一口气,人被埋入土中,尸体将变成蛆虫的食物,而思维将随着大脑枯萎而彻底消散。”
“人将彻底消失于这个世界,不会残留下任何事物和意志。”
“不信教的人类,所抱持的这种思维,会让他们对死亡抱持着最悲观的消极情绪。最常见的观点就是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一旦死了就什么也带不走了,所以一定要及时行乐。这种想法会使人类将个人的生存,优先于种族的生存。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某个人为了一己私利,不惜用恶劣的手段,来损害大众的利益。”
“而宗教的存在,则给人类带去了神灵的警示,让信徒不再将私利作为优先考虑的对象。”
托德皱着眉头问道:“但为何天父教会,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亚伯勒叹口气:“宗教本身存在的意义,在于教导人类学会抛弃自大、尊重未知。它一方面给予信徒精神上的平和,让他们在言行上有着顾忌;另一方面让信徒们对未来有所寄托。”
“但是,随着教义的发展和宗教的演变,神的学说在人的手中,已经逐渐被扭曲,最终被彻底改变了本意,成了教廷少数人获取权力、聚拢财富的手段。”
亚伯勒无奈的摇头道:“就像诗歌中常常说起的那样,本来应当是最亲近上帝的宠儿,如今变成了最堕落的罪徒。”
回想起这些年来教会的所作所为,托德沉默了许久,接着说道:“暂且不提这些了,关于所提及的双教结一,你们有什么计划吗?”
“虽然经过圣卫城的那场战争,教会激进派手中的直属军力大减,但是,如果算上骑士团、信徒团、教团护卫、慕教徒等等,加在一起大约还有九千人。”
托德不在意地说道:“这些兵力对我来说,构不成威胁。”
亚伯勒从怀中拿出一本小册子,递交给了托德:“我知道,但是根据王室探子提供的情报,那帮战争疯子似乎找上了南方的那群异教徒,并从后者的手中买到了不少的武器。”
托德似乎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你是说,教会向帝国购买了火枪和火炮?”
亚伯勒抬起头,看向托德:“这并不奇怪,当被追到墙角的时候,再温顺的兔子都会张嘴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