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从来不缺看热闹的人,这边才刚刚开打,周围已经聚拢了二三十个看热闹的闲人,多数都是农机厂的职工,张扬虽然不觉着什么,可是赵静已经羞得无地自容,毕竟家丑不可外扬,看来今晚的事情又要成为农机厂这两天茶余饭后的新闻了。
痛打赵立军以后,张扬心里的郁闷顿时减轻了许多,和赵静分别之后,嘴里哼着小调,脚步轻松的返回了宿舍,看来人还是不能低调,你低调了人家就会以为你好欺负,连赵铁生父子这种市井无赖都敢在自己面前得瑟,麻痹的,什么人都是,以后等张某人发达了,踩死你们这帮孙子。
冷静下来想想,母亲徐立华还真是可怜,跟着赵铁生那个混蛋,估计这几十年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想起母亲花白的头发,憔悴的面容,张扬不由得感到心中一酸,暗暗下定决心,过几天就把母亲和妹妹接出来住,跟赵铁生一家彻底断绝来往。
周日傍晚的时候,返家的实习生已经陆陆续续返回了宿舍,张扬回到宿舍,陈国伟也已经到了,正和几名江城的同学围坐在桌前喝酒,这几个人家庭条件都不错,平时就是一个小团体,张扬虽然和陈国伟一个宿舍,反倒没有人愿意搭理他。倒是陈国伟通过最近的几件事对张扬的印象有所改观,主动邀请张扬入座。
张扬一是吃饱了,二是不愿意和这帮毛孩子一起掺和,而且其中多数人看自己的眼神还是充满鄙夷的,何苦让别人不自在呢,从这件事可以看出张神医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正不断进步着,已经开始学会考虑别人的感受。
张扬推说自己有事,想出门去走走,可刚走到门前,房门就被风风火火的推开了,进来的也是一名江城医科大的实习生王锐,他一进门就咋呼着:“坏了,洪玲和左晓晴都被车站保卫科给扣了,咱们快去看看。”这厮也是左晓晴众多追求者中的一员,所以左晓晴出了事情,他比其他人都要紧张。
张扬也是微微一怔,别人出事倒还算了,涉及到左晓晴他就不能不管了,跟着王锐一帮人向春阳县长途汽车站走去,事情的起因经过很简单,左晓晴和洪玲坐长途车返回春阳的时候出了点事儿,俩丫头被车上的小偷给惦记上了,一路只顾着聊天,等到下车的时候才发现两人的钱包全都丢了,更倒霉的是车票也一起丢了,没有车票出检票口的时候自然就遇到了一些麻烦,洪玲的脾气本来就有些刁蛮,加上丢了东西心情极坏,跟检票的工作人员大吵了起来,所以被请到了车站保卫科。
王锐知道这事儿马上就去了县人民医院,可惜今儿是星期天,多数行政科室都不上班,保卫科值班的院警对实习生的事儿也不热心,所以只能回来找同学帮忙了。
十多个实习生一起来到车站保卫科,吵吵嚷嚷的想要进去,里面出来了一名又黑又壮的保卫,从他身上的服饰来看,这厮应该是保卫科的,看到来了这么多的学生,这小子登时就恼了,大嗓门叫了一声:“干什么?想聚众闹事吗?”九零年代初,广大人民群众对聚众闹事这个词还是深为忌讳的,他们来的人虽然不少,可多数都是没有什么社会经验的学生,被对方这么一吼,顿时都静了下来。
那保卫叫孙传福,并不是客运公司的正式编制,因为亲戚的关系在这儿混了一个临时工,看到自己这一嗓子震住了这帮学生,顿时就得瑟了起来,他指着王锐:“你!我认得你,嗬!还喊人来了,了不得了啊,信不信我把你们全都关起来。”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你他妈算个球,得瑟什么?”
孙传福火了,目光很快就从人群中找到说话的那个,张扬分开同伴走了过来指了指孙传福的鼻子:“一个看大门的凭什么关人啊?谁给你的权力?”
孙传福张口想要说话,又被张扬把话拒了回去:“警察和保卫我们还能分清楚,我告诉你,马上放我们同学出来,否则你给我等着倒霉吧。”
孙传福原本就是个狐假虎威的主儿,他那点儿底气早就被张扬表现出来的强势震得干干净净,再加上看到张扬身上的行头,一看就知道这小子家境不错,春阳县城原本就那么大点儿,保不齐是哪位领导干部的孩子,想到这里孙传福的语气顿时软了三分:“正在调查情况,什么事儿总得调查清楚不是?”
张扬来到这时代已经有几天,对其中的事情也懂得了一些,有一点他能够断定,保卫科是没有权力关押旅客的,他不耐烦的扬了扬头:“少他妈废话,马上给我放人!”这厮之所以敢如此强势,是因为人家现在有底气,大不了老子给县委李书记打个电话,我还就不信治不了你了。
其他的实习生可没有张扬的底气,看到他来到这里仍然表现出这样的强势,内心中不由得暗暗佩服,可是也有一些担心,万一张扬惹恼了人家,这件事恐怕更加难以收场。不过这些实习生大都是血气方刚的主儿,跟着张扬大声附和起来:“放人,马上放人!”
孙传福有些为难了,这事儿他说了不算啊,不过他也明白,保卫科的确没有禁锢人家自由的权力,这事儿说来的确有些理亏,他们的保卫科长韩传宝是客运公司经理韩唯正的宝贝儿子,他从部队复原三年就当上了保卫科长,当然和他有个好爹有关,不过这小子却没少给他老子抹黑,平日里在汽车站仗势欺人俨然成为了长途车站的一霸。
左晓晴和洪玲原本是受害者,可坏就坏在左晓晴长得漂亮,韩传宝看到左晓晴,马上就动了歪心思,借着逃票的罪名将人家俩小丫头请到了客运处保卫科,这会儿正厚着脸皮跟人家搭讪呢。
左晓晴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子,两句话一说就明白了,感情这满脸青春痘的小子是别有用心呢,想清楚了其中的环节,左晓晴就有些反感了:“这样,我们先回医院,票钱我们一分都不会少的。”
韩传宝穿着一身草绿色的警服,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我说这位女同志,你怎么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呢?逃票的性质是严重的,这不是把钱补上就完的问题,这是……”
洪玲愤怒的打断了他的话:“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现在是我们被偷了东西,你怎么把我们当成打击报复的对象呢?”
韩传宝瞪圆了眼睛:“你这话什么意思?谁打击报复你?你叫什么?我还不信了,逃票还有那么理直气壮的。”
这时候外面学生的吵闹声传了进来,韩传宝看到动静闹得越来越大,暗骂孙传福笨蛋,连几个学生都治不住,他骂咧咧的来到门外,指着外面的学生:“谁再捣乱就把谁铐起来!”
张扬凑了过去:“是我捣乱,你来铐我啊!”
王锐生怕事情闹大,冲上来拉住张扬,陪着笑脸对韩传宝说:“钱我们带来了,马上补票!”
韩传宝脸色一沉:“补票就完了吗?你们现在是聚众闹事,扰乱社会治安,这件事我要追究到底。”
张扬冷笑了一声。
韩传宝被他笑得有些从心底瘆得慌,瞪着张扬:“刚才是你让我铐你的吧?”
“是我!”
韩传宝点了点头,低声对孙传福说:“把他带进来!”
孙传福有些同情地看着张扬,心说你小子倒霉了,他伸手去摸插在腰间的橡胶棒,这些实习生看到对方要动真格的了,不由得有些胆怯,王锐碰了碰张扬的手臂:“咱们先走吧!”
张扬没有理会他,眯起眼睛很不屑地看着孙传福:“进去就进去,我还怕你啊!”他举步向保卫科内走去,孙传福看到人家自己进去了,也就打消了使用橡胶棒的念头,威严十足的扫视了这帮学生一眼:“都给我滚远远的,别伤着自个儿。”
汽车站保卫科是个里外套间,外面五名工作人员正围着火炉看电视,这种纠纷他们早已习以为常,看到张扬进来,有两名保卫人员也站了起来。
孙传福悄悄向他们挤了挤眼睛,暗示这小子得罪了科长,等会儿要好好教训一顿。
一人推开了房门,张扬在门外已经看到了坐在里屋的左晓晴和洪玲,左晓晴靠着火炉坐着,靠在椅子上,俏脸缩在红色羽绒服的领口内,似乎就要睡着了,洪玲正愤怒的争吵着。
两人看到张扬也被弄了进来,都是一怔。
左晓晴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张扬!”清澈的美眸中露出一丝掩藏不住的惊喜,虽然没把这些车站的地头蛇看在眼里,可是她们两个女孩子被困在这里毕竟还是有些害怕,看到张扬出现,心里自然安稳了许多。
张扬笑了笑。
韩传宝悄然使了一个眼色,一名保卫人员关上房门,站在张扬身后的孙传福扬起橡胶棒照着张扬的后背就抽了下去,在他看来韩传宝的命令就是圣旨。
张扬居然不闪不避,任凭这一棍抽在了身上,然后身体软绵绵倒在了地上。
左晓晴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孙传福也愣了,明明这一棍他没有用尽全力,他也知道这小子是个学生,万一打出了毛病不好交代,可是没想到这么不禁打,一棍就给打昏了。
韩传宝仍然不依不饶地骂着:“妈的,什么东西,敢跟老子得瑟,揍他!”
孙传福看张扬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哪里还敢再打,他蹲下去伸手探了探张扬的鼻息,竟然毫无反应,脸色登时就变了,他结结巴巴的说:“科长……他……”话还没有说完,张扬霍然坐了起来,前额瞄准了孙传福的鼻子狠狠顶了过去,这么近的距离内,孙传福根本无法躲开,被撞的惨叫一声坐倒在地上,双手捂住鼻子,鲜血涌泉般从手指缝中流了出来。
另外一名保卫人员看到不妙,也拿着橡胶棒冲了上来,被张扬一个扫堂腿撂倒在地上。
韩传宝表面上嚣张跋扈,可其实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看到张扬干脆利索的放到了两个,吓得愣在那里,直到张扬冲到他的面前,他才挥拳向张扬打去,被张扬一把攥住了拳头,一个顺时针的拧转,咔啪一声,丫的右臂已经被张扬弄得脱臼,韩传宝痛得杀猪般惨叫起来。
外面的几名保卫人员听到里面的动静,一个个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
看到张扬抓着韩传宝的头发正在朝火炉上拖呢。
“你住手!殴打国家工作人员,你这是犯罪知不知道?”
张扬不屑地笑了起来:“一边凉快去,少给自己找不自在,这孙子想暗算我在先,合着我就该让他打?”
韩传宝的脑袋距离火炉已经越来越近,炭火的炙烤让他满头满脸都是大汗,他甚至都闻到了头发烧焦的味道,吓得连声音都变了:“小子,你知道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你他妈不是喜欢欺负人吗?今儿我就让你尝尝被人欺负的滋味。”
韩传宝知道今天遇到硬茬子了,这小子毕竟在社会上混了多年,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还是懂得的,他颤声道:“兄弟……兄弟……咱们有话好说……有什么问题坐下来谈好不好……”
左晓晴知道张扬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如果不出面劝劝他,保不齐这小子干出什么事来,现在是法治社会,事情闹大了对他自己也没有好处,左晓晴走了过去:“张扬,算了!”
洪玲恨死了这帮保卫科的狗腿子:“不能这么算了,我们的包都被划烂了,东西被偷了,他们不去抓小偷,反而把我们关在这里,太过分了!”
韩传宝眼看自己离火炉越来越近,再不服软,这小子八成要把自己这张脸当烙饼给烙了:“都是我们的工作失误,我们冤枉了好人……兄弟……大姐……您两人的损失我赔……”
左晓晴听到人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又小声劝了张扬一句,张扬面子也有了,气也撒了,这会儿刚好顺着台阶往下走,张神医虽然来到现代社会不久,可也明白封建社会早已过去了,现在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咱们新中国是法治社会,张扬这才放开了韩传宝的脑袋,韩传宝耷拉着右胳膊哎呦不止的逃到一边。
张扬指着韩传宝的鼻子骂道:“你小子最好马上赔偿我朋友的损失,否则你那条胳膊就别想要了。”
韩传宝又惊又怕,他的右臂因为脱臼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看来人家的确没有夸大其词,正想着服软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警笛声,刚才张扬在里面大打出手的时候,保卫科已经有人偷偷拨打了报警电话,车站派出所就在客运站隔壁,听到消息马上就赶了过来。
看到事情真的闹大了,原本聚拢在门外的实习生吓得向周围散去,大家都有着大好的前程,谁都不想被弄到局子里不是?
来的四位警员都是韩传宝认识的,因为所在辖区的缘故,平日里他们没少打交道,彼此的关系何止是熟络这么简单,领队的派出所所长王忠科跟韩传宝的父亲韩唯正私交更是非同一般,听到有人在客运公司保卫科公然殴打工作人员,王忠科的火“腾!”地一下就上来了,这还了得,现在是法治社会,居然有人敢殴打执法人员,眼里还有没有国法?
韩传宝看到派出所来人了,腰杆马上就直了起来,底气也足了许多,他捂着受伤的膀子跑到王忠科面前:“王所,就是他,他不但逃票,还殴打保卫科工作人员,你看……他把我胳膊都给弄断了。”
王忠科看了看耷拉着肩膀的韩传宝,又看了看躺在地上满脸是血的孙传福,目光落在杀气腾腾的张扬身上,内心也不禁怔了怔,这厮的战斗力也的确强悍了一些,韩传宝姑且忽略不计,孙传福和另外一名保卫人员可都是膀阔腰圆身材魁伟的主儿,也是韩传宝手下最有战斗力的两个,想不到在这个年轻人的面前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王忠科内心中悄悄盘算了一下,单单是殴打国家工作人员这一条罪状就能把这小子弄进去,他冷冷看了看张扬,王所对自己眼神的杀伤力有着相当的信心,只可惜他从对方的眼里没有找到任何的畏惧,王忠科义正词严地喝道:“把他带回去!”
洪玲看到事情越闹越大的确有些傻眼了,她的伶牙俐齿也没有了发挥的余地。
左晓晴却向前走了一步,和张扬并肩站在那里:“你们是警察,那么你们应该知道非法禁锢他人自由有没有触犯国家的法律?”
王忠科愣了愣,从左晓晴的穿着谈吐,他已经看出这小姑娘应该不是普通家庭出身,他在警务系统已经工作多年,对于各种案例有着极其敏锐的嗅觉,韩传宝的为人他是了解的,平日里利用手中的那点职权在长途车站一带称王称霸,这小子还有一个好色的毛病,骚扰女乘客的事件时有发生,今天的事情八成就是因此而起。说实话王忠科打心眼里还是瞧不起韩传宝这个纨绔子弟,如果不是看他老爹的面子,王忠科是不会为他出头的。
王忠科并没有理会左晓晴的质问,双眉微微皱了皱:“带走!”毫无回旋余地的语气已经表明他要旗帜鲜明的站在韩传宝一边。就算秉着公平公正的处理原则,现在韩传宝的胳膊显然出了问题,孙传福的鼻子仍然在出血,假如鼻梁有骨折现象就能靠上轻伤害,这小子要为自己的冲动付出惨重的代价了。
两名警员大步走了过来,左晓晴勇敢的挡在张扬面前:“我不许你们带走他!”
左晓晴表现出的勇敢多少让张扬有些感动,洪玲目瞪口呆的站在一边,能让平日里温柔娴淑的左晓晴不顾一切维护的男孩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从旁观者的角度,她敏锐的觉察到了什么。
张扬从来都不是个一味蛮干的主儿,事情的轻重他分得很清楚,假如他做事不考虑后果的话,保卫科的三个人现状要惨痛的多,张扬也知道大檐帽上的那颗金灿灿的警徽意味着什么,来到这时代的时间越长,他对周围一切的了解也就越深,脸上荡漾着淡淡的笑容:“我可以先跟家里打个电话吗?”
面前的小警员威严十足的吼叫着:“不行!”
张扬正要发火的时候,王忠科却说话了:“让他打个电话也是应该的,这种事情,还是要首先通知一下家人的。”王忠科之所以表现得这样通情达理有他自己的原因,无论是张扬还是左晓晴,他们的穿着打扮都不是普通家庭出身,张扬敢于在保卫科闹事,证明他的身后十有八九有所依仗,左晓晴和洪玲是从江城到春阳的长途车上失窃的,保不齐她们都是江城某位干部的子女,春阳只不过是江城的一个县,在王忠科看来江城随便一个干部,级别都是不小的,他虽然在心里偏向韩传宝,可毕竟在表面上还要做出公平公正,维护一个警务人员的光辉形象,再说了调查清楚张扬的真正背景,然后他也好考虑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张扬得到允许后,就利用保卫科的电话先给李书记的司机刘海涛打了一个传呼。
说来刘海涛也真是倒霉,星期天忙活了一整天,这晚上吃完饭早早上床,正跟老婆做预热运动的时候传呼又滴滴响了起来,气得他老婆柳眉倒竖,恨不能把传呼给他摔了。
刘海涛一脸的痛苦,麻痹的,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陪着笑脸从床上撤了出来,看了看号码有些陌生,还是拿起电话回了过去。
“小刘吗?我是张扬!”
刘海涛愣了好半天才想起张扬是哪个,姥姥的,你小子也敢叫我小刘!刘海涛气得险些把电话卡上,可马上又想起李书记和这个张扬的关系可是非同一般,当司机的虽然地位比领导低了不少,可考虑的事情却一点儿也不少,刘海涛强忍着怒气,悄悄调整了一下情绪:“张扬啊,找我有事吗?”
张扬这才把刚刚发生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最后又加了一句:“小刘啊,你帮我给李书记联系一下。”
刘海涛暗骂了一句,屁大点事儿也要和李书记联系,要是让李书记知道少不得又要骂自己一顿,他问明处理事情的是谁,心中也有了主意。
张扬打电话的时候,王忠科一直在旁边支棱着耳朵听着,当听到李书记的时候他内心不由得颤抖了一下,春阳县提到李书记第一反应就是李长宇。可这念头也只是稍闪即逝,张扬看起来也就是个二十岁的毛孩子,他跟李书记又能扯上什么联系?正在王忠科心中嘀嘀咕咕的时候,张扬笑眯眯举起电话:“哪位是王所长?”
王忠科愣了愣,还是走了过去接过电话听筒,心跳也不由得加速,人家既然直接找到了自己的身上,不是熟人就是领导,王忠科很小心的喂了一声。
听筒里传来刘海涛不苟言笑的声音:“王所啊,我是县委李书记的司机刘海涛啊!”
王忠科知道县委书记是李长宇,可是并不知道他的司机叫刘海涛,虽然如此语气上还是表现出相当的客气:“哦!你好!”
“这是怎么回事吗?你们是怎么处理问题的啊?不过是些小事情,何必难为这些学生啊,王所,张扬是李书记的侄子,这件事要是让李书记知道恐怕不太好吧。”
王忠科从心底对李长宇是害怕的,可是这并不代表着他也害怕李长宇的司机,假如这个电话是李长宇直接打过来的,王忠科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放了张扬他们,可是刘海涛打这个电话意义又有所不同,在王忠科看来,其一,张扬和李长宇的关系并不怎样,否则他怎么不直接打电话给李长宇?虽然刘海涛强调张扬是李长宇的侄子,王忠科用屁股想也能够知道,天下间哪有不同姓的叔侄,其二,刘海涛可能是跟老婆行房之时中途被硬生生打断的缘故,言语间带着欲求不满的火气,态度明显生硬了一些,而且是那种居高临下的气势,这种气势放在一个司机的身上就显得有些仗势欺人,王忠科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副科级干部,起码的傲气和尊严还是有的,被刘海涛在电话里一通训斥,顿时勾起了无名火,他也不知道李长宇的司机是不是真叫刘海涛?就算你真是李长宇的司机,也不能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王忠科冷冷笑了笑,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句:“你最好亲自过来一趟!”说完就挂上了电话,他这样的做法也无可厚非,麻痹的,电话里我又看不见你是什么样,谁知道你狗日的是不是跟张扬合伙来骗我?假如你真的过来,证明是李长宇的司机,老子给你这个面子,假如你不敢来,证明你压根就是一骗子,老子把这笔账算在张扬的头上。
刘海涛听到对方挂上了电话,登时就怒了,一个派出所小所长竟然敢挂自己的电话,就是县公安局局长也不敢这样做啊,越是领导身边的小人物,往往就越是爱惜脸面,刘海涛感到被人无视了,这种无视恰恰触及了他忍耐的底线。他一言不发的穿好衣服,这件事已经不仅仅是张扬的问题,现在等于这个名叫王忠科的小所长公然向自己提出了挑战。
刘海涛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要去见识一下这个张狂的小所长,看看究竟是谁不给自己刘某人面子。
老婆刚刚有了点湿度,就这么被吊在半空中,心里当然有了些想法,抓起枕头愤怒地向刘海涛扔了过去:“走了就不要回来,跟你的李书记去睡吧!”
刘海涛愣了一下,老婆的这句怨言反倒提醒了他,自己就这么贸贸然前去挑战小所长,虽然是为李书记办事,可做好事也总得让人知道不是?再说了,这小所长似乎很不给自己面子,万一他当面再给自己一个钉子碰怎么办?县委书记的司机素质就是不同,考虑问题远比一般人更为全面,刘海涛很快就做出了一个决定,这件事还是先征求一下李书记的意见。
李长宇也是刚刚睡下不久,接到刘海涛的电话明显有些不高兴,刘海涛虽然隔着电话,也从语气中察觉到他的不满,内心不安之余又有些暗自高兴,他甚至想象出李书记也正在缴纳公粮的半途,你的人不让我清静,老子也不让你清静,活该倒霉!也只有在内心中司机小刘敢那么意淫两下。
李长宇听到是张扬的事情,马上就沉默了下去,这混账小子,怎么那么不让老子省心呢?钱我给你了,做官我也尽量帮你考虑,总得给我点时间不是?你他妈倒是也有点耐性,怎么这么快就给我惹出事来了?生气归生气,可问题还是要处理的,李长宇不懂声色的说:“小刘啊,他有没有把我的名字说出来?”
刘海涛想了想:“那倒是没有,张扬是给我打传呼来着,本来我是不想麻烦您的,派出所的那个所长姓王,我告诉他张扬是您侄子,可他说就是市委书记来都没用,他要秉公执法,然后就挂上了电话,我想了想,这件事还是征求一下李书记的意见。”
李长宇皱了皱眉头,在政坛上拼杀多年,他一下就听出了刘海涛话中的夸张成分,小刘是在刻意挑起自己的怒气啊,不过转念一想,这个小所长对自己肯定是不敬,否则何以小刘抬出了自己的身份,这件事仍然没有解决?居然闹到要出动自己的地步?李长宇沉默了一会儿,轻轻说了一声:“这件事你不要管了,我来处理!”
刘海涛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听到李长宇的这句话,他已经明白,县太爷的怒火是成功被自己挑唆起来了,心中不禁有些得意,麻痹的,一个小所长也敢跟我得瑟,老子倒要看看你今天如何收场。
李长宇这边挂上电话,马上找到县公安局局长邵卫江的电话拨了过去,今儿周末,人家邵卫江也正忙活着给老婆交公粮呢,因为喝了点小酒,卫江同志今天雄风凛凛,竞技水平发挥的是这近一年来最好的一次,正在兴头上,这电话就来了,邵卫江这人有个毛病,只要听到电话铃响马上就会偃旗息鼓,看到老婆那满脸的失望,卫江同志这个恼火啊,狗日的真会选时候,老子非降你的职不可。
接起电话才知道,感情人家是自己的老大,降人家的职自己没那个能力,胸中那口恶气顷刻间散的干干净净,陪着笑脸道:“原来是李书记,有什么指示?”
“老邵啊,我有个侄子叫张扬,被车站派出所给扣了,事情的原因我也不太清楚,不过那孩子好像受了点委屈,本来我是想让司机小刘处理一下,可惜他没这个能力,老邵啊!真是不好意思,这么晚还给你打电话,打扰你休息了吧。”
邵卫江何许人也,能让李长宇亲自打电话的关系肯定是非同一般啊,司机小刘没这个能力?人家是说得隐晦啊,邵卫江稍稍一品这话中的含义顿时明白,一定是这帮不长眼的东西没给人家面子,李长宇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邵卫江连忙表示,自己会马上过问这件事。
李长宇慢吞吞说了一句:“我看这件事也有可能是张扬的错,不过他还是个学生,难免年轻气盛了一点,老邵啊,你要调查清楚,无论谁犯了错,都要严加处理,不要给我面子。”
邵卫江心底直冒冷气,麻痹的,领导毕竟是领导,你看人家这说话水平,一句年轻气盛就把自己亲戚的错误全部抹煞,严加处理谁?肯定是严加处理那个不给他面子的小所长,邵卫江心里这个怒啊,可是又不敢表达出来,还想说两句好话,李长宇那边已经挂上了电话。
邵卫江慢慢放下电话,车站派出所,他脑海中很快浮现出一个名字……王忠科,要说这个王忠科还真是一个老警察,今年四十岁了,比邵卫江只晚两期的警员,人一旦到了邵卫江这个位置,首先考虑的并不是究竟错误在哪一方,而是首先考虑当事人的身后究竟有谁?张扬的背后是县委书记李长宇,人家已经旗帜鲜明的向自己表明,王忠科却没有什么靠山,邵卫江唯一顾忌的就是,毕竟他们是警务系统,总不能向李长宇太过示弱,可转念想想,李长宇即将擢升到市里几乎已经是人人皆知的事实,假如今天自己处理的结果不能让他满意,恐怕以后彼此之间的关系会不好相处,谁都知道李长宇是个记仇的人,这种人就算不能成为朋友,可谁也不愿多一个这样的敌人。邵卫江今年才四十一岁,行政级别是副处,他还想在向上走一步,所以跟李长宇的关系就变得尤为重要了。
想透了这其中的利害,邵卫江马上就拿起了电话,正准备拨通车站派出所的电话,可马上又改了主意,他住的地方离长途汽车站不远,既然李长宇亲自打了电话,他必须要表示出对这件事的足够重视,还是亲自去走一趟。
局长夫人湿哒哒的躺在那里,原本还打算邵卫江接完电话之后继续战斗,可是看到他已经开始起床穿衣,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和失望:“以后你再不要碰我!”然后用被子蒙上了脑袋。
邵局长背着身露出一丝冷笑,黄脸婆,你威胁谁呢?以为老子想碰你呢?我那是人道主义,不觉想起宣传科小干事滚圆的屁股,一向老成持重的邵局竟然……硬了。
张扬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一个电话制造了多少的怨妇,客运公司保卫科内的气氛剑拔弩张,王忠科执意要带走张扬,左晓晴挡在张扬的面前:“我也要打个电话!”
王忠科这个气啊,今晚究竟是怎么了?老子长的样子好欺负吗?一个个都想喊人来压我,这小半天也没见那个李书记的司机过来,王忠科认为张扬八成是故意抬出李书记的大名来恐吓自己。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我们王所长也是这样,当他感觉到自己的权威正在被几个小辈不断的挑战,心中的怒火已经无法遏制,沉着脸冷哼了一声:“不行,全都给我带回派出所!”
左晓晴没有流露出任何的畏惧:“你凭什么?就算要抓人,也要讲究法律程序,你这样做是不是知法犯法?”
一个黄毛丫头居然敢教训自己,王忠科冷笑一声,说出了一句极具王霸之气的大话:“在这里,我就是法!”
左晓晴同样冷笑着看着他:“假如你不让我打电话,我敢保证明天你会因为非法禁锢人身自由受到处理!”
威胁!任何人都听得出这是赤裸裸的威胁,然而王忠科却因为左晓晴的这句话变得有些胆寒,这也难怪,左晓晴说这句话的时候气势太足了,美眸中的那种自信是无论如何也伪装不来的。人对危险会有一种自然的反应,而警察的反应比其他人还要敏锐一些,王忠科开始感觉到事情越来越棘手了,可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他不能放下面子让左晓晴打这个电话,冷哼了一声:“电话号码,我来通知你家人!”
“8736928!”
王忠科从号码中听出这应该是江城市的电话号码,他向一旁的警员使了一个眼色,那警员拨通了电话,可明显愣了愣,然后有些手足无措地望向王忠科:“市局……田局长的电话……”
王忠科的脑袋‘嗡’地一声就大了,他虽然只是一个小所长,可也知道江城市公安局局长是姓田的,田庆龙的大名在整个江城市公安系统可是响当当的第一块招牌,谁都知道田庆龙说一不二的脾气,也都知道田庆龙雷厉风行的手段,王忠科甚至都没有怀疑这电话的真实性。
负责拨打电话的警员,握着电话的右手已经颤抖了起来,他拨通电话之后,那边就响起了一个洪亮的声音:“你好,我是田庆龙……”这是田局长接电话的风格,只要拿起电话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一个普通的警员乍一打通市局局长的电话,内心的震撼实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握着一个点燃引线的手榴弹,恨不能马上就扔出去。
王忠科的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了,市局局长,人家那是副厅,自己一个小小的副科在他的面前根本没有任何的话语权,王忠科害怕了,这电话他无论如何都不敢接,他的目光转向左晓晴,不过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种哀求,他感觉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走入了一个困局,眼前唯一能够把他从困局中解救出来的只有左晓晴。
左晓晴冷冷走了过去从小警员手中接过电话:“姨夫,我是晓晴!”
田庆龙洪亮的笑声响起,房间内每一个人都能够听到他的笑声,市局局长声音的穿透力那还真不是盖的。
“晓晴啊!这么晚打电话有什么事啊?”
“我三姨在家吗?”左晓晴并没有提起今晚的麻烦,虽然如此以王忠科为首的所有警员的脸色都变了,谁都不是傻子,谁都能听出田庆龙是左晓晴的姨夫,连一旁的洪玲都睁大了眼睛,目光中的兴奋和羡慕根本无法掩饰,看来她掌握的资料还不全面,人家左晓晴的背景真是深不可测啊,江城市公安局长田庆龙竟然是她的姨夫。
“你三姨出去旅游了,你不是知道吗?”田庆龙的大嗓门每一个人都能够听到。
王忠科默默乞求着,希望左晓晴千万不要说出今晚发生的事情。
左晓晴轻轻笑了一声:“我倒忘了,真是的,工作一忙,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忽然想跟三姨说说话儿,没别的事情。”
田庆龙警察特有的嗅觉让他察觉出有那么的一丝不对,低声问:“晓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王忠科的双腿软绵绵的没有任何的力量,假如继续这样下去,他恐怕就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还好左晓晴并没有将一切说出,只说了一句没事,然后问候了一下田庆龙高血压的情况,就挂上了电话。
王忠科满头满脸都是冷汗,他望着左晓晴,现在已经用仰视的角度去看了,这女孩子很不简单,左晓晴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关于今晚任何的事情,区区一个电话已经将自己深厚的背景展露在王忠科的面前,而且这可能还只是冰山一角。人家并没有追究王忠科的意思,因为一个小所长还不配她动用市局公安局长的力量。
左晓晴清丽的俏脸上也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沾沾自喜,仍然平淡如水,来到张扬的身边站着,轻声问:“王所长,我们可以走了吗?”
王忠科心底已经完全认输,而且对左晓晴没有任何的恨意,有的只是感激,如果人家想对付自己,只要透露出一点一滴的事情,自己的下场可以想象,田庆龙在江城的警务系统那可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他要是想对付自己,根本连一根手指头都不需要动。
王忠科正想趁机下台的时候,外面响起了警笛声,王忠科的感觉越来越不好了。
外间已经传来了邵卫江的训斥声:“怎么回事?”没有人敢面对邵卫江的目光。
王忠科看到邵卫江出现,脑海中已经是一片空白,麻痹的,今天是什么日子,我他妈出门前怎么没看黄历啊,王忠科自怨哀怨的同时就连带着恨起韩传宝来了,都是这畜生给闹的,你狗日的不惦记人家小姑娘漂亮,能闹出这么大的事来?你以为你爹牛逼,你爹只不过是客运公司的经理,能量比你爹大的人多了去了,狗日的你想死自己去死啊,干嘛拽着我啊?王忠科心底这个恨呐!
邵卫江连看都不向王忠科看上一眼,低声问:“谁是张扬?”
张扬笑眯眯站了出来,凭直觉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那个电话起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