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老道:“我现在老了,你们交什么样的朋友,和什么人交朋友,我是干涉不了了,总而言之,任何事都要讲究一个门当户对,这不是门户观念,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是老祖宗总结出来的经验,经过千百年验证的,肯定是有道理的。一个愚蠢的队友可以拖垮一个团队,先摆出攻势的未必可以赢得最后的胜利。其实这些道理,你早已懂得了,也无需问我,在经验方面我比你要强,可是到了我这种年纪,容易依靠经验去判断,一旦出错,就会错得很离谱!所以关键的时候你只能依靠自己。”
乔振梁谨然受教。
乔老微笑道:“最重要的是,在任何时候,都要保持一颗清醒的头脑!”
张大官人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他忽然明白,宋怀明让他离开的真正用意,自己的存在已经成为宋怀明政治上的软肋,就像文浩南,每到风云变幻的时候,就有人想要利用他来生事。或许宋怀明正是通过这件事评估了未来可能出现的风险以及自己将要面对的压力,他要将可能存在的弱点全部清除,以免留给政治对手打击自己的机会。
回到省政府一招,张扬开始回忆自己重生之后的一切,曾经发生过的事,仿佛就在昨天,历历在目,如此清晰,如此深刻。
再精彩的大戏总有落幕的时候,其实就算宋怀明没有提起这件事,张扬自己也已经做好了在滨海结束政治生涯的决定。可人性是矛盾的,虽然结果相同,可一个是主动,一个是被动,心中的感受是全然不同的。
张大官人夜不能寐,坐在床上呆呆出神之时,却听到外面的露台传来轻盈地脚步声。心中警示顿生,他从床上腾空飞掠而起,身体紧贴在天花板之上,随着他在大乘诀上的突飞猛进,过去掌握的诸般功夫也是更上一层,对壁虎游墙术的运用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境地。
没过多久就听到通往阳台的房门缓缓被移动开来,借着外面月光的投影,可以看到一个窈窕的黑色身影潜入了房间内,她蹑手蹑脚来到床前,低头想要看看床上的情形,方才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那女子心中一怔,转身去看身后,感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在了自己的腰间:“别动!”
却是张大官人用手指点中了她的穴道,那女子双腿一软,软绵绵倒在了床上。
张大官人伸出手去,揭下她的面罩,却见这个大胆潜入自己房间的女子竟然是秦萌萌。张大官人当然不会再像昨晚那般上当,因为他知道真正的秦萌萌已经搭乘今天下午的班机前往美国,现在出现在自己房内的这个肯定是冒充无疑。
张扬打开灯光,借着灯光观察她的面部,果然发现她耳后有一条薄薄的分界线,张大官人伸出手指,在细线上揉搓了一下,居然被他解开了薄薄一层皮肤。
假秦萌萌双目盯着他,目光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惧色,张大官人慢慢将她用来伪装的面具揭开,桑贝贝一张是喜还颦的俏脸展露在他的面前。
张大官人心中真是哭笑不得,这桑贝贝当真是太胡闹了一些,好好的,你装扮成秦萌萌的样子做什么?他伸手解开了桑贝贝的穴道。
桑贝贝恢复自由之后,伸手就要拧他的耳朵,却被张扬抓住手腕:“深更半夜,潜入一个年轻干部的房间,图谋不轨,你小心我报警把你抓起来。”
桑贝贝笑盈盈道:“有胆你就报警,若是警察来了,看看咱们谁能说清楚。”
张大官人叹了口气道:“你真能胡闹啊!”
桑贝贝笑道:“我怎么胡闹了?”
张扬道:“你好好的非要装成秦萌萌的样子做什么?”
桑贝贝道:“你原来早就发现了!昨晚你为什么不揭穿我?”
张大官人被她问得一愣,自己总不能跟她说,自己因为误会和秦萌萌又闹出了一桩乌龙事件不成?这事儿没法说,张大官人咧开嘴笑了笑。
桑贝贝道:“是不是我的出现让你的梦想破灭,你一直以来都以为昨晚跟你一起的是秦萌萌?”
张大官人道:“我怕了你!”
桑贝贝道:“张扬啊张扬,你可真不是个好东西,干妹妹的便宜你也占,你看你昨晚那猴急的样子,我都替你害臊。”
张大官人老脸发热:“那啥……我是将计就计,顺水推舟,要是不满足你,你该有多失望。”
“拉倒吧,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桑贝贝站起来,整理了一下秀发,靠在写字台上站着,双手交叉抱在一起,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张扬。
张大官人道:“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怎么感觉跟看犯人似的!”
桑贝贝格格笑道:“你这就是心虚!”
张扬道:“丫头,今天过来又是为了什么?是昨晚尝到了甜头,食髓知味,所以今晚又过来跟我鸳梦重温了?”
“呸!我想想挺委屈的,昨晚你脑子里是不是想得都是秦萌萌?”
张大官人啥都没说,只是一脸的坏笑。
桑贝贝走上前去,一把拧住他的耳朵,这次抓住了,而且稳准狠:“你这个变态色情狂,居然把我当成别人!”
张大官人真是委屈,昨晚的事情真不能怪他,是桑贝贝自己乔装打扮恶作剧,现在反倒赖到了他的身上,张大官人一伸手将她的纤腰搂住,拉着桑贝贝倒在床上,翻身将她压住:“那啥……要不我好好补偿你一下。”
桑贝贝呸了一声,然后道:“放开,我今晚是有正事找你。”
张扬听她这样说,这才放她起身。
桑贝贝刚刚整理好的头发又被张扬弄乱,干脆解开发辫,披散了下来,轻声道:“你传真给夜莺的那份签名已经做了笔迹鉴定,题字的那个刘往生就是安德恒!”
张大官人皱了皱眉头,事实果然验证了他的猜测,如此看来安德恒的确和祁山早有联络,祁山铲除安德渊应该和安德恒有着必然的联系。
桑贝贝道:“夜莺说了,你有办法找到安德恒。”
张扬道:“安德恒果真在东江吗?”
桑贝贝道:“我们查过刘往生的出入境记录,他自从上月13号入境之后,始终都没有离开,两周以前曾经登记入住君悦大酒店,在那里住一晚之后离开,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任何和他相关的住宿登记记录。”
张扬道:“也就是说,他从那时候开始就没住过酒店?”
桑贝贝道:“祁山应该知道他的行踪。”
张扬道:“他未必肯说。”
桑贝贝道:“安德恒这个人很危险,而且他知道很多的内幕,我们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他。祁山最近已经将手头的不少物业转让,看来他应该是为离开做准备。”
祁山签署完慧源宾馆的转让协议,离开辉宏大厦的时候,他接到了张扬的电话,说是要和他好好谈谈。祁山和张扬约好了时间地点,躬身进入已经在那里等着他的黑色奔驰车。
五哥并没有马上启动汽车,而是低声道:“老庞已经到了南美!”
祁山道:“那边的一切都为他安排好了?”
五哥点了点头道:“放心吧,一切都没有问题。”
祁山叹了口气道:“我总觉得对不住他,这么大年纪了,还要背井离乡。”
五哥道:“合同签完了?”
祁山道:“慧源从明天起就属于别人了。”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四海的水产生意停了半年,库存的情况怎么样?”
五哥道:“该处理的全都处理掉了,还剩下一些存货和设备,老汤出五千万,想把四海这摊子全都接下来。”
祁山道:“趁火打劫吗?”
五哥道:“您的意思是……”
祁山道:“全都销毁!”
五哥的嘴唇动了一下:“值不少钱呢!”
祁山冷哼了一声,于是五哥不再说话,祁山道:“张扬找我!”
五哥低声道:“你不该跟他走得太近。”
祁山闭上双目,低声道:“他应该是猜到了什么,想通过我找人。”
五哥道:“他是官!”提醒的话本来就不用说的太多,接下来的意思就是,我们是贼,张扬那个人信不过。
祁山道:“他对我还算不错。”
祁山让五哥将他送往看守所,去那里探望已经被羁押等待被起诉的袁孝商。随着陈岗和昝世杰的落网,袁家兄弟昔日在北港走私的罪行越来越多的暴露出来,袁孝商被定罪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如果没有相当的关系,想见到袁孝商并不容易,可祁山毕竟是祁山,他在东江虽然不能用手眼通天来形容,但是距离这一境界也所差不远。
袁孝商明显多了许多白发,肉体上的折磨还在其次,真正让他煎熬的是心理,这段时间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家人的消息,见到祁山,袁孝商的第一句话就是:“有没有我老婆儿子的消息?”
祁山笑了笑,递给他一张照片,照片上是袁孝商老婆和儿子的合影,背景是著名的悉尼歌剧院。
看到妻子和儿子的笑脸,袁孝商的眼睛红了。他仔仔细细看着那张照片,良久方才还给了祁山,低声道:“很好!”
祁山道:“你放心,他们生活得很好。”
袁孝商抬起头,用这种方式控制着波澜起伏的心情,过了一会儿方才道:“我可能出不去了!”
祁山对袁孝商所犯的罪行非常的了解,他知道袁孝商的这句话并不是灰心失望,而是说得实情,虽然祁山认为自己应该说几句安慰的话,可是他又明白袁孝商是个理性而清醒的人,这种人并不需要安慰。
祁山道:“你永远都是一条汉子。”
袁孝商道:“我很后悔,我在想,我打拼了这么多年,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为了什么?当初我打拼的初衷是为了让我的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让他们衣食无忧,让他们一生幸福,可是当我可以给他们这一切的时候,他们却要面临失去我的痛苦……”袁孝商的手在发抖,他的恐惧并非是因为他即将面临的刑罚,而是因为他可能再也见不到家人。
祁山道:“如果条件允许,我可以安排他们回来看你。”
袁孝商用力摇了摇头道:“不要!等有一天你也为人父的时候,你就会知道,父亲永远都想把自己光鲜的一面呈现在儿子面前。我现在这个样子不想让他看到,我不想让他知道他的父亲是一个囚犯……”
祁山抿了抿嘴唇。
袁孝商道:“如果可以用财富换得和家人的团聚,我愿意倾家荡产。”
祁山道:“我会为你请最好的律师。”
袁孝商道:“谢谢你能来看我,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祁山,别像我这样,趁着还有机会,尽早离开吧!”
张扬坐在鼓楼广场的休闲连椅上,望着面前来来往往的人群,地点和时间都是祁山选得,可是祁山却已经迟到了十分钟,在张扬认识祁山之后,还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张大官人等得无聊,干脆弄了包玉米粒在那儿喂鸽子。望着一群鸽子叽叽咕咕的在自己脚下聚集,倒也是一种乐趣。
祁山很远就看到了他,看到被鸽群围拢的张扬,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这位张大官人还真找事情做。
看到祁山过来,张扬将一包玉米粒全都洒在了地上,然后拍了拍手,迎着祁山走了过去,抱怨道:“见你一面快赶上省长接见了。”
祁山笑道:“中途遇到点事儿,所以来晚了。”
张扬指了指前方,两人沿着广场周围的林荫道向前走去。
祁山道:“下午我去探望了袁孝商。”
张扬听到袁孝商的名字不由得叹了口气:“他这次的麻烦可能不小。”
祁山道:“陈岗咬了不少事情出来,他们兄弟涉及的案情非常严重,估计会重判。”
张大官人对袁孝商还是颇为欣赏的,别的不说,单单是这次围绕自己的事情,陈岗如疯狗般围着自己乱咬,可袁孝商却从头到尾都坚称对张扬毁尸灭迹的事情毫不知情,单从这一点上看,袁孝商的人品要比陈岗好的多。
祁山道:“他说,如果能够回头,他绝不会走上犯罪这条路,什么也比不上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更重要。”
张扬点了点头道:“晚了!”他是真心为袁孝商感到惋惜。
祁山道:“他还年轻,应该还有机会。”
张扬道:“每个人都有机会!”他的目光盯住祁山。
祁山道:“我弟弟还有机会吗?”
祁峰早已被杀,一个死人自然不可能再有机会。
张扬道:“祁山,你信不信这个世界上是有报应的?”
“信!我相信害死祁峰的凶手一定会有报应!”祁山低声道,他平静对望着张扬的眼睛,明白张扬这番话的真正用意是什么。
张扬道:“一颗棋子无论多么重要,最终仍然不免会被牺牲,始终摆脱不了被人利用的命运。”
祁山道:“吃掉一个,赚上一个!”
“你应该认识刘往生这个人!”
祁山明显愣了一下,旋即他皱了皱眉头,拿捏出一副迷惘的表情:“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张扬道:“祁山,你是个聪明人,我不想和一个聪明人说废话,刘往生的真名叫安德恒,他是安德渊的弟弟,安达文的五叔,当年震惊一时的安家血案就是他一手制造的,我跟你说起过这件事。”
祁山微笑道:“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张扬正色道:“安德渊究竟是怎么死的,不用我来提醒你,我也没兴趣跟你绕弯子,安德恒这个人我要定了!”
祁山道:“如果我有他的下落一定跟你说,可是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安德恒,你现在找我要人,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
张扬道:“与虎谋皮不是每个人都能玩起的游戏!”
“谢谢你的提醒,我一定会记住你的这句话。”
张扬道:“听说你已经把慧源转让了出去?”
祁山这一切都是在秘密进行的,很少有人知道他的事,听张扬这样问,他不由得笑了起来:“张书记的消息果然灵通,我今天才刚刚签署了转让协议。”
张扬道:“看到袁孝商的下场是不是有点兔死狐悲?”
祁山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张扬道:“任何人都会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没有例外!”
祁山叹了口气:“也许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不多了。”
张扬道:“心安就好!”他说完再也没和祁山多说一句话,转身走入秋风里。
祁山呆呆站在广场之上,直到五哥来到他的身边,低声道:“老板,晚上还有生意要谈。”
祁山点了点头,忽然道:“不去了!”
“可是……”
祁山道:“不去了!”
琴声戛然而止,林雪娟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她放下小提琴,仍然将美好的背影留给来人,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祁山笑了笑,没有走向林雪娟,而是走到一旁的三角钢琴旁,在琴凳上坐了下来,他的手指轻轻触摸着黑白相间的琴键,但是却没有按下去,听不到任何声音,旋律却已经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林雪娟终于听到第一声音符响起,然后又再度陷入了寂静,祁山慢慢盖上了琴盖,站起身来,钢琴光可鉴人的烤漆面板上映照出他充满失落的脸庞:“生疏了,这么久不碰,我已经不会弹琴了。”
林雪娟道:“谁都难免生疏,只要你用心去练,很快就能像过去一样熟练。”
祁山的目光盯住林雪娟的双眸:“还能像过去一样吗?”
林雪娟望向窗外,借以逃避祁山的目光,窗外夜幕已经降临。
祁山默默等待着她的答案。
林雪娟道:“我很满足我现在的生活。”
祁山道:“有没有想过改变?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去一个所有人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
林雪娟的双眸中瞬间一亮,可那闪烁出的光彩只是在刹那之间,很快又黯淡了下去:“一路顺风!”
祁山呆呆望着林雪娟,万万没有想到,她回答自己的竟然是这样一句话,难道是自己说得不够清楚:“我可以扔下手头所有的事……”
林雪娟摇了摇头,她的目光极其坚定:“可以吗?”“可以!”林雪娟道:“你是个拥有雄心壮志的大丈夫,而我只不过是一个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的小女人,我们的世界根本就不同,你可以扔下一切,而我不能,我有父母,我有亲人,我有朋友!我的世界不只有你一个!”
祁山的内心被深深刺痛了。
林雪娟道:“你不必感到痛苦,其实我远没有你想像的那般重要,你们男人都是一样,都以为自己可以给别人幸福,却没有问过别人想要的幸福是什么?我要的幸福不是远离家乡,我要的幸福不是金钱和地位,我要的幸福不仅仅是爱情那么简单,我要的幸福你根本无法给予!”
祁山的面孔变得毫无血色,他点了点头,忽然发现一直以来自己并没有真正懂得林雪娟,他低声道:“我懂了!”
“你永远都不会懂!”
望着祁山消失在夜幕中的身影,林雪娟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感情,泪水簌簌而落,她感觉,今生再也不会爱了,因为她再也不想重复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苦。
林雪娟独自在琴房中呆了一个小时,方才离开了乐团,深秋的风充满了寒意,林雪娟裹紧了灰色风衣,用红色的围巾填满脖子的缝隙,她已经走过了无数的春夏秋冬,她坚信自己仍然可以一个人走下去。
一辆黑色的皇冠车停在她的身边,车门打开了,一个身材壮硕的男子很恭敬地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林小姐,祁先生请您去吃饭。”
林雪娟摇了摇头道:“我没时间……”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那男子就冲上来用毛巾蒙住了她的嘴巴,林雪娟感到一股刺鼻的气息直冲头脑,然后她便人事不知。
祁山发现自己是孤独的,自从弟弟死后,这种孤独的感觉就一天比一天变得强烈,这个世界上,他没有真正意义的朋友,当年驱使他不断赚钱改变境遇的动力是林雪娟,可当他拥有财富和曾经梦想中一切的时候,他却失去了这个女人,然后他又失去了弟弟,他发誓要为祁峰报仇,当他终于杀掉安德渊,心中却没有报仇后的快感。他曾经想要得到这个世界,并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努力,可如今他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得到。
袁孝商的落网让他感到了一种迫切的危机感,正是这种危机感,促使祁山做出了结束国内所有生意,离开这里的决定,对祁山而言,他心中最为牵挂的那个人始终都是林雪娟,过去他和林雪娟之间还存在霍云忠这个障碍,可如今霍云忠和林雪娟已经离婚了,林雪娟恢复了自由身,他们之间本不应该再存在任何的问题才对,可林雪娟今晚的回答彻底击碎了祁山的所有幻想。
汽车静静行驶在东江的大街之上,随着拥挤的车流,祁山没有说往哪里去,五哥默默往前开。
“错过的事是不是永远都回不去了?”祁山低声道,像是询问五哥,但又像是自言自语。
五哥没有回答,仍然聚精会神地看着前面的道路。
祁山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看号码,居然是林雪娟打来的,祁山的内心一阵激动,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接通了电话,林雪娟在这个时候打来,或许终于想通,或许可以给他一个想要的答案。
电话中传来的却并非是林雪娟的声音,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道:“祁总,想跟您谈点生意可真是不容易。”
祁山的脊背变得僵硬,他的左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他的情绪变化并没有反应到声音上,微笑道:“老汤,这么晚打电话有事?”
老汤道:“没什么要紧事,就是准备了一桌酒菜,只等祁总入席,不知祁总今晚肯不肯给我这个面子。”
祁山笑道:“好说,我马上就到!”
祁山合上手机,目光投向车窗外:“五哥,悦水楼!”
五哥低声道:“有事?”
祁山淡然道:“没什么大事!”
悦水楼的生意一向很好,可今晚却显得有些特别,门前的停车场内只有五六辆车停在那里,因为今晚悦水楼被一个人全都包下来了。
祁山走下汽车,向五哥低声道:“我一个人上去就行了,你在这里等我!”
五哥道:“如果你二十分钟还不出来,我就上去。”
祁山微笑道:“这里是东江,对面就是东江市公安局,他敢在这里摆龙门阵,就不会闹事,放心吧!”
祁山走入悦水楼的大堂,两位身穿黑色西装的年轻人已经等在那里,看到祁山进来,同时向他鞠了一躬,招呼道:“祁总好!”
祁山道:“老汤呢?”
老汤坐在悦水楼三层天字号包间内,足可以容纳二十个人的红木雕花餐桌上摆满了菜,落座者却只有他一个人,老汤体型肥硕,体重二百余斤,难免会给人一种蠢笨的印象,他的脸上始终堆着笑,看起来就像一尊弥勒佛,小眼睛不时眨动,为这厮看似忠厚的面相增添了许多的狡黠。
在老汤的身后站着四名身材高大的保镖,清一色的黑色西装,看起来颇为煞气威风。
老汤请客,请的是祁山,没有陪客,原本用不着这么大的桌子。
祁山看了看眼前的场面,微笑道:“老汤,太铺张了吧?”
老汤笑眯眯道:“不隆重点怎么能显出我的诚意?坐,快请坐!”他并没有想到祁山敢一个人过来,老汤之所以选择这么大的圆桌,是因为他心底欠缺安全感,总觉得随时都会有人算计自己,不由自主地想和别人保持距离。
祁山在老汤的对面坐下,两人的距离很远,隔着一张圆桌的直径。
老汤道:“都说祁总胆色过人,今天我算见识到了。”
祁山微笑道:“敢走这条道,就得不怕死!”
老汤使了个眼色,手下人上前去给祁山倒酒,祁山伸手掩住杯口,淡然道:“我的时间很宝贵,而且我从不喝酒,老汤,咱们还是谈正事吧。”
老汤道:“不急,先喝杯酒再说,祁总该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祁山冷冷望着老汤。
老汤端起面前的一杯酒喝了:“先干为敬!”他以空杯示人,显然是要祁山喝一杯。
祁山道:“老汤,认识你这么久,我才知道你喜欢勉强别人。”
老汤笑道:“不是勉强,只是要个面子!”
祁山点了点头,将手掌移开,让人将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满,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他皱了皱眉头,不由自主咳嗽了一声。空杯刚刚落下,马上有人给他倒上了第二杯。
老汤道:“听说祁总要走!”
祁山道:“听说的事情多数都是不靠谱的!”
老汤笑道:“祁总就是祁总,气魄和别人不一样,就算是当面说谎话也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祁山道:“你要什么?”
老汤仍然满脸笑容:“四海既然不做了,我打算全部接下来。”
祁山握住茶杯,喝了口茶道:“多少?”
老汤伸出五根手指。
祁山不屑道:“五千万?”
“五块!”老汤说出这个让人瞠目结舌的数字,在这一刻,他的凶悍和霸气才倏然迸发出来。
祁山笑了,他微笑的时候,居然还点了点头:“好!很公平的价格!”
“我要的是全部!三天之内,把人、设备和配方全部交给我!”老汤的语气不容置疑。
祁山点了点头:“不用三天,给我十二个小时准备。”
这次论到老汤惊奇了。
祁山道:“如果她断了一根指甲,你会知道后果!”祁山说完,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将空杯狠狠扔到了地上,空杯摔得粉碎,藏在屏风后的十名黑衣人迅速冲了出来。
祁山环视了一下房间,不屑道:“好大的场面!老汤,这次的车马费恐怕要花上不少吧!”他站起身,来到衣帽架前拿起了自己的风衣,穿上风衣,旁若无人地抖了抖,大步走出门去。
祁山刚一走出悦水楼的大门,五哥就将车开了过去,祁山进入汽车内,闭上眼睛道:“送我去我舅舅家里。”
五哥闻到空气中淡淡的酒味儿,低声道:“您喝酒了?”
祁山没有说话,似乎已经进入了梦乡。
东江市长方知达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自己这个外甥,自从祁峰死后,警方围绕祁峰调查出了他生前的许多罪行,这让方知达的脸上很难堪,他因此对祁山也产生了不小的看法,以他对这两个外甥的了解,祁山成熟稳重,心机深沉,祁峰只是一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半吊子,虽然警方并没有发现祁山有过任何的犯罪事实,可是方知达仍然坚持认为祁峰做过的事情,祁山一定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和他有关。
从那时起,方知达就开始有意疏远这个外甥,在生意上他没有给过祁山太大的助力,所以也不想被有朝一日祁山可能惹上的祸端连累。
祁山的来访有些出乎方知达的意料之外,甚至今年的中秋他们都没有一起度过,祁山只是让人送来了礼物,祁山为人精明,当然能够看出舅舅对他的有意疏远,因此他也很少打扰方知达,尽量不给他增添麻烦,默默划清和他之间的界线。
方知达坐在客厅内,手里拿着当天的东江晚报。祁山进来打招呼的时候,他只是眼光离开报纸一会儿,嗯了一声,紧接着又回到了报纸上:“来了!”
祁山笑了笑,在舅舅的身边坐下:“舅舅,我今晚不走了!”
方知达放下了报纸,取下老花镜,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子:“你好像很久都没在我这里住过了!”
祁山道:“有点事儿跟您说!”
方知达点了点头。
祁山道:“我准备结束这边的生意,移民去澳洲。”
方知达道:“好好的,为什么要走?”
祁山道:“一个地方呆久了会感到厌烦,所以想换个环境。”
“也好!”方知达点了点头,心中却明白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两人之间也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说了几句,方知达打了个哈欠起身去睡。
祁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看到四下无人,他拿起了一旁的电话,拨通了张扬的号码。
张大官人刚刚回到宾馆不久,正准备去洗澡,手机就响了起来,看了看号码并不熟悉,接通之后方才知道是祁山用座机打来的。
祁山道:“张扬,我可以帮你找到那个人,但是你必须要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祁山看了看四周,声音依然平静:“雪娟被人绑架了!”
张大官人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不由得一惊,他当然知道林雪娟在祁山心中的地位,祁山在林雪娟失踪之后仍然能够表现出这样的冷静,其心理素质实在超越常人,张扬道:“也许你应该报警!”心中琢磨着祁山找上自己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