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过去之后一阵,李勇修好了自己的县衙,接到了老师的信。见到老师吩咐要以李勇自己的官位为核心,李勇自然不愿意再多事。此时已经进入秋季,秋天重要的工作就是收粮,李勇县令自然要完成自己的工作。宋代对县令的磨勘考察项目众多,收税就是其中重要的一部分。
等到粮食收完,福建就进入了冬季。赵嘉仁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他只是和负责打扫卫生的人谈妥,街道上的粪便和腐烂的植物不用找个地方抛弃,而是送到赵嘉仁修建的一个石头屋子里面。
赵勇也去看过,就见里面都是粪便、腐烂的植物与土壤混合成的玩意,混合物里面养了很多蚯蚓。虽然也知道积肥的作用,赵勇看到那密密麻麻的蚯蚓就觉得浑身发毛。他忙不迭的离开那里,用了好久才让心情恢复平静。
除此之外,冬初的时候海上飘来一艘破破烂烂的大船,搁浅在福清县的海岸上。县尉赵嘉仁命人把大船控制住,没有让村民上去乱拆。过了一阵,得知这艘船是福建一家船商的船只,遇到大风之出了事情。水手们本以为大船扛不住,就弃船保命。没想到大船竟然还摇摇晃晃的漂了老远。
船东觉得船只破损的厉害,维修困难。赵嘉仁就找了他哥哥赵嘉信把这艘船买下,在福清维修。据赵嘉仁讲,他准备把这条船修好之后用作追捕海匪。赵勇对此不置可否,公器私用的有,私器公用的极为罕见。赵嘉仁既然这么干,大概是铁了心要干出名堂。
年末之时,每年一考的磨勘开始。作为县令,李勇得给赵嘉仁做些评估。思前想后,李勇给了个‘中’的评定。写完这个评定,他心里面忍不住惶恐起来。宋朝基层评定规矩很严,不仅仅是被评定人需要考察,像是李勇这样的直属上司的评定,也需要作为直属上司的评定考核。识人不明在宋朝是很重的负面评价。
即便心里面觉得自己的评定不公,然而一想到老师,李勇就有了自我安慰的信心。无论如何,李勇都算是为老师做了些什么。等到考评下来,李勇有些惴惴的打开了考评,见到他自己的考评是‘优’,他心中的欢喜难以形容。如果连续三年考评都是优,对于晋升有极大帮助。
接下来的就是赵嘉仁的评定,看到评定也是‘优’的时候,李勇长长松口气。这个结果无疑让李勇感到自己忠孝两全。当时他也不是没想过给赵嘉仁填个差,可他真的不敢。此时李勇就不用担心没办法向老师交代,也不用感到良心受指责。毕竟赵嘉仁已经是优评么。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赵嘉仁除了想办法维修那条船之外,就是每日里县尉的工作。这些让李勇觉得自己的老师也许对赵嘉仁太过于忌惮,除了修渠和修灯塔之外,赵嘉仁好像没了别的能耐。当官是个非常消耗精力的长期工作,一时聪明和一世聪明本就不是一码事。至少李勇已经觉得自己的才能在县令的工作上耗尽。
转眼就到了四月,赵嘉仁已经修好了那艘船。他的后院梯田中也是花朵繁盛。梯田总面积大概有一亩多地,有一分地左右的一块种植着毛豆。另外九成的地里种植了菊花。菊花约有半米高,从茎的基部抽出许多深裂的羽状的绿叶,在绿叶之中簇拥着野菊似的头状花序,花序的中央长着黄色的细管状的花朵,外周镶着一圈洁白的舌状花瓣。看起来淡雅而别致。
在夏初明媚的阳光里,赵嘉仁、赵嘉信、赵勇三人把这些花朵用剪刀剪了一成下来,剪下来的花朵放在阳光下暴晒。花了几天晒干之后,赵嘉仁把已经初步干燥的花朵切碎,当天下午,他就将这些花朵放进香炉里面烧起。
赵勇知道三少爷对这些花朵非常重视,看到燃烧的花朵冒出的青烟,他也不知道三少爷到底是什么意思。没多久,屋内的虫子就开始噼噼啪啪的往下掉。看得赵勇傻了眼。
熏了好一阵,赵嘉仁把被褥拿出来在太阳下抖动。那些原本藏起来的小虫子纷纷掉出来。赵嘉仁恶狠狠的用脚去踩,并且用鞋底把这些虫子彻底碾死。赵勇弯下腰仔细去看,那些虫子一个个身体僵硬,掉在地上之后一动不动的呈现僵直的姿势。和这时代的人差不多,赵勇二十几年的人生中饱受蚊虫攻击,看到这些大概是叮咬过他,吸过他的血的虫子躺在眼前,赵勇也愤愤的踩上去报仇。
赵嘉信本来不是特别好动,见到弟弟和家丁这般举动,他只是边看边笑。不过此时却飞来一个苍蝇,莽撞的撞在赵嘉信脸上,然后就滚落在地。这只苍蝇看来也是被熏得够呛,此次风行撞击大概是竭尽全力后最后一次飞行。
看着这讨厌的苍蝇,赵嘉信想起自己被苍蝇骚扰的痛苦。他没有抓住这只苍蝇挤破它的肚皮把它的肠子扯出来再用它的肠子勒住它的脖子用力一拉,也没有看着吐出整条舌头的苍蝇,再手起刀落砍掉苍蝇的脑袋。赵嘉信抬起脚来,在苍蝇的众多复眼中看到一个巨大的鞋底从天而降,然而被麻痹的身体已经无法反应。鞋底落下,苍蝇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当天晚上,由菊花和赵嘉仁早就准备好的制香粉末混合,即便没有完全晒干,赵嘉仁也给用上。这一天,三个男子汉睡得踏实,以前即便是用了蚊帐,也没办法防住所有的小虫。三人睡到天亮,不仅没有半夜起来拍打虫子,身上更没有新被咬的痕迹。
“多谢大哥。你种花的手艺真的是高明。”赵嘉仁笑嘻嘻的对大哥赵嘉信说道。
“是啊。大公子的手艺真不一般。”赵勇跟着赞叹。
赵嘉信也是喜笑颜开,却正色说道:“种花和种地完全不是一回事。”
“大哥,我等早就晓得啦。”赵嘉仁看自己哥哥坚决不肯承认是种地的,连忙出言附和。
赵嘉信见弟弟态度诚恳,他高兴地问道:“接下来该如何?”
赵嘉仁欢喜地答道:“我们先把这些粉带去福州制成蚊香卖掉。剩下的花就得拜托大哥养到结子。然后把这个后山上能种多少种多少。大哥,这次我去福州,你也一起去吧。有什么想买的,一并买了。这些天让大哥忙活,辛苦你了。”
没等赵嘉信说话,赵勇不解地问道:“三少爷,若是把这些花遍地种下,有人偷偷摘了怎么办?”
“我们每年雇人摘这些花,给他们钱就好。等我们把花带去福州制成蚊香,这里的人哪里知道这些花用在何处?”赵嘉仁回答的非常爽快,这种除虫菊是他这几年来委托阿拉伯海商从地中海弄来的。连着两年都没弄到真正的除虫菊,去年的时候才算是带来了看着像是真的除虫菊。而自己大哥赵嘉信读书不是特别好,倒是喜欢摆弄花草。万事俱备,这个项目自然展开。而赵嘉仁也估算过,他这几年里面至多每年能从南宋的蚊香市场挣一万贯,这笔钱看着很多,但是和时间的浪费相比,就显得极不划算。一艘400吨的船就需要一万贯,靠蚊香买卖,等到元朝杀进临安,赵嘉仁也凑不齐起改变命运的兵力。
赵勇也只是一问,他其实对这些根本没有概念。只是觉得少爷的努力被当地人免费捡漏,实在是不划算。见赵嘉仁如此,他也就放开了。
找了个到福州询问盗匪之事的借口,赵嘉仁和哥哥与赵勇带着挺重的包裹前往福州。有了灯塔之后船只可以日夜进入港口,此时的福清港口比原本热闹许多。至少岸边开始出现专门针对船只的小贩,这可是大城市港口才有的待遇。
在港口乘船,第二天船只就到了福州。赵嘉仁并没有去见福州知州徐远志,而是直奔见贤钱庄去见了齐叶。也不多说,赵嘉仁就拿出一个圆形小块,在齐叶所在的房间里面点燃。小块里面加了硝石粉末,小块没多久燃烧殆尽,满屋子都是浓浓的白烟。
等白烟散去,一脸不快的齐叶就见到地上落满了各种虫子,不仅屋内虫子全部落地,屋外的虫子也落地不少。齐叶的不快变成了疑惑,他看着站在烟雾中的赵嘉仁,不解的问:“赵兄弟,你这东西好是好,可你这是何意?”
赵嘉仁站在不断散去的烟雾中开心的讲道:“我告诉你如何用法,你自己先回家用了看看。我想卖这个东西。”
先找了合作伙伴齐叶,赵嘉仁才去求见知州徐远志。此时天色已晚,徐远志很喜欢赵嘉仁,就带了赵嘉仁回住处。赵嘉仁也不客气,先是给徐远志招待赵嘉仁的房间里面点了个蚊香片,烟雾一散,他就点起蚊香来。
徐远志知道赵嘉仁做事跳脱,但是鬼机灵多。也不再多说什么,两人就喝起了酒。赵嘉仁是县尉,两人谈的自然是捕盗之事。徐远志叹道:“最近海匪猖獗,已经委托左翼军剿灭。不过各地都得出力。嘉仁,福清县也须得出力才行。”
“徐知州,下官出力自然应当。不过下官有个想念,不知抓到的海匪的船,可否便宜出售?”
“这是提点刑狱的差事。”徐远志立刻推托。
“既然宋提点是丁相公所派,徐知州可否帮着下官说项一二?”赵嘉仁不依不饶的追问。
见赵嘉仁如此坚持,徐远志透了底牌,“若是你抓到的船,我倒是可以帮你问问。各地都有你这等想法,别人的船你就不要想着动。”
见事情有戏,赵嘉仁连忙给徐远志斟酒,然后举起自己的酒杯说道:“下官多谢徐知州。”
两人又谈了一阵,等吃喝的差不多,该散场之时,徐远志笑道:“今日饮酒果然没有蚊虫前来相伴。”
“下官已经备好给徐知州的礼物。不过此物怕潮,潮了之后怕蚊虫就不怕了。所以备得不多,还请徐知州见谅。”赵嘉仁眉开眼笑的把准备好的蚊香双手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