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府兵就是国人从军。兵民一体。”孛儿只斤·郝仁言简意赅的先讲述了府兵体制的模式,接着才比较详细的讲述其内容。
地方上有钱的良家出子弟从军,马匹、铠甲、装备都是家庭自备,府兵不承担租庸调。因为兵源来自富有家庭,军队成员的基本素质不错,也不容易反叛,这都是府兵的好处。坏处就在于兵役若是太久,或者军队持续大量伤亡,就很容易让这些家庭不愿意再承担兵役。
在孛儿只斤·郝仁‘说书’的时候,忽必烈一直微微点头。等郝仁讲完之后,忽必烈听完之后问道:“这与汉军世侯有何区别?”
郝仁从容答道:“汉军世侯乃是世侯在地方上募兵。府兵制度乃是朝廷有各地府兵名册,折冲府也有名册,定期查验,加上府兵每年都要集结整训。汉军世侯自己在地方,府兵将领则是在京城。一旦战事结束,府兵都各回家乡。将领与府兵之间并无隶属。”
“郝仁。京兆尹的差事交给廉希宪,你就在燕地推行府兵制。”忽必烈下了命令。
孛儿只斤·郝仁没想到大汗竟然如此果决,连忙问道:“大汗,之前要不要与宋国议和?”
忽必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便做好你的差事。”
于是朝会就开始进入税收问题的讨论。右丞相阿合马开始就最近税收问题讲话。郝仁原本对阿合马也没什么好印象,自打学了荀子之后,他发现阿合马很讨厌,但做事却未必不合理。看着众人对阿合马那种发自内心的敌意,郝仁忍不住生出一丝同情来。
朝会之后,忽必烈把郝经与伯颜留下。两人就讨论起与宋国议和之事。郝经态度坚定,“陛下,我大元与宋国已经是楚汉相争,已经没有余地。便是议和,也当敷衍宋国。”
“这个自然。”忽必烈笑道。他对和平毫无感觉,议和什么的只是为了战争而已,“赵嘉仁也和我们想的一样吧。若是他想的和我们一样,那我等只怕还是要和他再打一仗。”
“倒不用那么费事。”郝经成竹在胸地答道:“只要放些人回宋国,同时告知赵嘉仁,我们想放宋国小皇帝和宋国太后返国就好。”
“郝先生。我其实很不解这种事情,那些人被我们带到北方,再把他们放回南边,他们也没有什么力量可言。为何要对这等事看得如此重要。”忽必烈提出了问题。虽然他自认是儒学大师,可还是没办法理解俘虏有什么权力。在蒙古文化里面也有这种失败者尝试翻盘的行为,不过这种翻盘得有两个条件,失败者还能保持相当的力量,胜利者自己连续出现大失误大失败。就当下的局面,忽必烈看不出被掳来的宋国贵人还有任何能称为力量的。
郝经心里面遗憾,却不敢公开指责大汗的看法‘离经叛道’。蒙古的文化里面是强者为王,刀在手,跟我走。郝经就从汉文化开始讲述,臣子就是臣子,皇帝就是皇帝。临安总投降的小皇帝和太后的确有大问题,但是臣子们无权审判皇帝。
忽必烈微微点头,这就是他最爱儒教的重大原因,绝对君主权力的确非常令人喜欢。接着忽必烈就听郝经正色说道:“陛下,我们并不用将小皇帝和太后真的送回去,只要放出这样的话,宋国自己就要大乱。赵嘉仁北伐总得有理由,他的理由自然是迎回皇帝与太后。肯定有人不愿意让小皇帝与太后归国,他们就会全力阻止赵嘉仁北伐。”
先是露出了笑容,忽必烈很喜欢郝经带来的惊喜。收起笑容后,忽必烈沉思着说道:“……你觉得能给确保赵嘉仁三年不会北上么?”
“陛下,能还是不能,须得谈了才知道。”郝经连忙据实以答。不过他心里面也颇受到震动,以往蒙古面对敌人都是打了再说。没想到大汗忽必烈现在居然对战争有了迟疑,可见宋军的确让蒙古军感到非常棘手。
“便找个适合出使的人选。”说完,忽必烈让郝经先下去。等郝经出了大殿门口,忽必烈问一直沉默不语的伯颜,“你觉得能战么?”
“战当然能战。就看我军愿意战死多少人。”伯颜冷淡的讲述着令忽必烈觉得有些肝颤的说法。
今日所谈的对府兵制的兴趣并非是今日突然出现,忽必烈对此早就有了兴趣。在大都设立国都,忽必烈本人也留在汉地,他甚至宣布建立了‘元’朝。这一切都是为了在汉地实施符合汉地传统的统治模式。就譬如伊利汗国就把真神教当做那个汗国的国教,并不再以长生天为核心宗教。
不管在汉地怎么实施汉地的制度,蒙古军主力一直都没有入关。虽然宋国夺回旧地的军事行动让忽必烈很是不满,但是忽必烈还是认为他要做的是统一蒙古各个汗国。
“当时就该将所有军队都集结在襄阳才对。”忽必烈叹道。
“我军十一万在平原与三万宋军会战,不能战胜。汉水一带也不适合我军作战,留在襄阳也没用。”伯颜对忽必烈的战略也没有无条件的赞同,“大汗,现在火器局一个月能仿造一百多支火枪,宋军现在有至少两万支火枪,以这般速度,我军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赶上宋军。”
“那些南蛮在火器上真的是丧心病狂。”谈到火器,忽必烈难得的用了个抒情的说法。临安总投降之时,蒙古缴获了一斤炮的铸造技术文件。加上俘虏的临安等地匠人,好不容易拥有铸造比较靠谱的火炮的能力。但是火枪是全新的技术,便是有高手匠人能仿造火枪,产量还是上不去。
伯颜继续冷淡地说道:“大汗。襄阳是与宋国以江为界的门户,若是我等不准备以江为界,守襄阳只是图耗兵力。”
得知了几个非常信赖的人给出的答案,忽必烈就让伯颜先下去。独自坐在大殿的椅子上,忽必烈心情非常不好。此时果断收缩兵力不是坏事。可他戎马一生,很清楚攻守之势。宋军既然能扛过最弱的阶段,接下来蒙古面对的就是越来越强大的宋军。不管心中有什么样的念头,一旦失去襄阳,忽必烈这一生大概没机会再见到长江。吃下去的肉当然不肯吐出来,不管忽必烈怎么说服自己,这种郁闷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排解。
在孛儿只斤·忽必烈大汗靠涵养功夫排解心情的时候,孛儿只斤·郝仁则是被路上卖十字架的修士给逗得苦笑起来。他在下朝之后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先等到下一任京兆尹廉希宪。两人商议之后决定到郝仁家边吃边聊接下来的公务,在路上就遇到了卖十字架的。
郝仁从这位手上买过一个宋国产的十字架,所以依稀还记得他。与前一段相比,这位现在手里的货更是显得珠光宝气,烁烁生辉。
十字教的修士扯着嗓子喊道:“新鲜出炉的掐丝珐琅十字架,烫手的,仁波切开过光。大家看这个十字架,八心八箭红宝石通透,自磨抛光,上口带三声道鹰犬哨,你按下宝石下面还弹出弹簧刀的,五贯中统元宝交钞不贵啦。”
“五贯,他还真敢要价!”廉希宪看着那名十字教修士手中一大把闪闪发亮的家伙式,颇有些不屑地说道。中统元宝交钞是蒙古钞票,以丝和银做储备,只要拿着交钞就可以到指定的官库一贯交钞换一两白银。
除了有储备银之外,中统元宝交钞还能足额纳税,与大宋那种只能缴纳一半税收额度的交钞还不相同。所以中统元宝交钞非常坚挺。
郝仁被这位沿街叫卖的十字教修士逗得苦笑,另外他也知道廉希宪还算清廉,加上他热爱读书,所以弄到家里颇为贫困。提起钱,廉希宪有时候就稍微容易失态一些。
好在廉希宪继续催马而行,同时恨恨地说道:“只要和宋国恢复贸易,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满街都是。真是该完全禁了。”
郝仁知道宋国与蒙古的贸易已经无声无息的恢复了,即便是在所谓中断的时候,也有不少走私商人铤而走险。既然都是牟利,自然是什么能赚钱,人家就卖什么。
“还有阿合马那奸贼。今日又是在朝堂上胡说八道!”廉希宪对于阿合马的恶意远胜对小商贩。
“……唉……”郝仁忍不住想给阿合马稍微辩解几句,却先长叹一声。最后郝仁叹道:“阿合马推行俸禄制度,我看大家都很不高兴。”
一听这话,廉希宪愤愤地说道:“俸禄制度倒也罢了。这奸贼每日里中饱私囊,把国家的钱收拢到他口袋里。着实可恶至极!”
这也就是郝仁不敢为阿合马辩护的原因所在。这位右丞相管财政,推行俸禄制度,不许官员在自己的地盘上肆意收税,这就大大得罪了地方上的文臣武将。忽必烈大汗又是只要有想法就去做,阿合马还得时时刻刻准备拿出钱来。阿合马当然有中饱私囊的事情,可从根子上看,也不能把所有责任都归于阿合马。
“咱们快点走。今天还有不少事情要谈。”郝仁岔开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