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文站在一座百余米高的小山的半山腰,望着几公里外不时升起的火光,爆炸声和激烈的枪声不断地传过来,在那里,第78师的阻击部队正在顽强地战斗着。
“师长,我看三营很难再坚持半个小时,而日军第3师团和第101师团又从后面包抄过来了,如果再不撤退的话,我们就要被敌人包围了!”第78师第一步兵团团长刘占雄焦急地说道。
李从文却说道:“命令部队抓紧时间构筑工事,准备在这里和敌人决一死战吧!三营立即向这里退却,和我们一起阻击日军。”
刘占雄对他的命令感到费解,问道:“师长,大部队已经过去一天多了,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推算,现在也差不多到广德了,我们的阻击任务算是完成了,为什么要和敌人决一死战呢?目前手头的兵力只有我一个团和炮兵团以及师部直属部队,加起来还不到日军的零头,怎么打呢?”
李从文看着刘占雄,反问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从南京撤退吗?”
刘占雄感到非常奇怪,回答道:“大本营给南京卫戍司令部的命令就是要把南京防守一段时间,给国民和国际社会看看国民政府誓死抗战的决心。我们打了快一个月,远远超过了大本营的要求,圆满完成了阻击任务,当然要撤退以保存有生力量。”
李从文苦笑着说道:“那你想过没有:南京卫戍部队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所消耗的武器弹药是从哪里来的?”
刘占雄被问得一愣,说道:“金陵兵工厂不是一直在生产吗?再说从浦口方面也可以得到补给呀!”
李从文摇摇头说道:“自从日军封锁了长江之后,就再也无法从江北得到任何的物资和人员补充。金陵兵工厂虽然生产了一段时间,可是库存的原料是有限的,再加上日军的飞机不断轰炸,生产时断时续,到最后完全停止下来,部队的补给也就完全停止了!实际上,在南京开始撤退的时候,部队的弹药储存只能维持三天的作战消耗,撤退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刘占雄仍然感到有些迷惑,他问道:“可是,这和我们在这里死战有什么关系呢?”
李从文只好继续解释:“从南京撤退下来的部队聚集着中国军队的精华,是国军战斗序列中战斗力最强的,并且成建制地消灭了敌人的两个师团,日军肯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拔掉这颗眼中钉!广德虽然远离长江,使敌人无法从侧后迂回,可是和杭州之间的距离却不远,如果日军派部队抢先占领了广德,只要把主力部队再拖上一天,就很难摆脱后面的追兵了!”
刘占雄终于明白了李从文的良苦用心,毅然决然地说道:“我明白了!就让我们第78师为主力部队争取两天的时间吧!”
李从文默默地点点头,轻声说道:“我生国亡,我死国存!”
“我生国亡,我死国存!”刘占雄重复着这句话,感到浑身热血澎湃,激动地说道:“希望能用我们的牺牲换来抗战早日胜利!”说完之后他对这李从文庄重地敬礼,说道:“师长,我下去准备了!”
李从文同样庄重地回礼,说道:“去吧!告诉弟兄们,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1938年1月24日早晨6点整,日军先头部队,步兵第26旅团来到这座无名的小山脚下。旅团长沼田德重错误地判断了形势,以为山上的部队只是小股的阻击部队,毫不犹豫地指挥部队全线突击,妄图一举击溃中国军队。守军在李从文的指挥下,故意示弱,等敌人距离防线只有50米的时候才全线反击,用狂风暴雨般的扫射把日军打得落花流水,接着又顺势反击,一鼓作气突入日军的出发阵地,把第26旅团打得溃不成军,连旅团长沼田德都身负重伤。
松井石根接到报告后,立即命令第3和第101师团迅速出击,包抄守军后路,自己则亲自指挥主力全速前进。
24日中午11时,日军第3、101师团和松井石根的主力部队会师,把李从文所率领的第78师八千余人团团包围在这座方圆不足两公里的小山上。
为了洗雪两个师团被歼灭的耻辱,日军从一开始就全线压上,首先用几十门重炮对山上猛轰,接着出动大批步兵轮番突击。守军在李从文的指挥下沉着应战,利用每一块岩石,每一个树桩阻击日军,使其寸步难行,炮兵团则不断对日军的后续部队进行拦截射击,使日军的攻击无法连贯起来。从中午到天黑,日军投入四个步兵联队的兵力,反复突击十余次,但是中国军队的阵地却巍然不动。
25日凌晨,李从文组织了一个营的兵力,进行一次大胆的夜袭,经过近两个小时的战斗,击毙击伤日军三百余人。天亮之后,松井石根对各师团下了死命令,必须在天黑之前彻底肃清中国军队的抵抗。日军的攻势越来越猛烈,凶猛的炮火已经把山头的每一寸土地都炸翻过来,山上已经找不到一棵完整的树木,守军早就没有了工事,只能利用弹坑和岩石来做掩护,很多人不得不趴在裸露的山石上继续战斗。炮兵们在打光了炮弹之后,也拿起武器和步兵一起抗击日军。
又一次打退了敌人的进攻之后,李从文走出指挥部,沿着山脊巡视阵地,所见到的是满目疮痍。经过两天的战斗,部队的伤亡已经超过三分之二,战死者的遗体整齐地摆放在阵地的后侧,而那些重伤员则和死去的战友躺在一起,等待死亡的降临——四面被围,缺医少药,重伤也就意味着死亡!
李从文走到一副担架旁边,俯身下去,轻轻地为伤员盖好身上的被单。伤员努力想抬起缠满绷带的身体,给自己的师长敬礼,可是始终无法起身。李从文急忙示意他不要动,然后扶着他的肩膀,关切地说:“你伤的这么重,不要乱动,小心伤口!”接着满怀歉意地说道:“我这个做师长的把你们带入绝地,实在是对不起弟兄们!”
伤员苍白的脸上泛起一阵潮红,费力地说道:“总得有人来断后,只要大部队能够脱险,咱们的牺牲就是值得的!再说,如果换作兄弟部队来断后,他们也不会有怨言的,为了打败小日本,再大的代价也要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