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文用力点点头,安慰士兵几句之后立即回到指挥部,然后把刘占雄叫了过来,说道:“占雄,我们已经坚守了两天,军长他们估计已经到了广德,所以可以撤退了!天黑之后你先带人突围保护重伤员离开,我随后再撤。”
刘占雄急忙说道:“不行!要走也是你先走,我断后,哪里有长官掩护部下撤退的道理!”
李从文解释道:“占雄,你带着几百个重伤员,行动不便,其实更危险!”
刘占雄丝毫不为所动,反驳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我前面一打,敌人肯定明白怎么回事,后面的怎么走的了!”
李从文大吼一声:“刘占雄,这是命令!你眼里要是还有我这个师长,就接受命令,保护重伤员离开!”
刘占雄毫不示弱地说道:“就是军长在这里也会支持我这样做的,这样的命令我拒绝接受!”
李从文气得指着刘占雄的鼻子骂道:“你小子想造反哪?再不接受命令我就撤你的职!”
刘占雄笑着说道:“师长,弟兄们都支持我的做法,换别人当团长也是一样!”
李从文见刘占雄软硬不吃,无奈地说道:“占雄,你不要逼我!你要是再不接受命令,我就自杀在这里!”说着掏出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刘占雄看着自己的老长官,饱含深情地说道:“师长,你这是何苦呢!我从广东参加十九路军起就一直是你的部下,转战南北已经有十好几年了,一直把你当作自己的父亲兄长一样,可是现在你却要我独自逃生,我怎么做的出来!”
李从文的眼睛里也闪动着泪花:“占雄,我本来是想率领弟兄们在这里和日军决一死战,打死一个赚一个,可是今天看到身负重伤的弟兄们无助的躺在那里等死,心里实在不是滋味!日军的残暴我们都是领教过的,连普通老百姓都不放过,何况十九路军的战士!如果他们在战场上被敌人杀死,可能还好过一点,就怕被日军抓住之后再受尽折磨。”
刘占雄擦掉眼角的泪花,说道:“师长,你不用说了,我听你的,一定会把伤员们送出去!不过,你一定要坚持住,我还会杀回来的!即使不能把师长救出去,也要和师长死在一起!这是我的唯一要求,请师长一定要答应我!”
李从文急忙说道:“好,我答应你!”
由于距离松井石根限定的最后期限越来越近,日军前线指挥官只得再次改变战术,把轮番攻击改为集团冲锋。日军集中了几十门重炮,从山脚向上顶急速发射,前一颗炮弹刚刚爆炸,后一颗就落了下来,在早已经被炮弹轰炸得坑洼不平的山坡上接连升起旋风般的烟柱!半个小时的时间里,日军炮兵发射了超过五百发炮弹,把整个山顶来回犁了两遍。紧接着,数千步兵从东、南、北三面以密集的战斗队形发动攻击,土黄色的人群在如同海浪般地奔腾、扩散开去,在东倒西歪的铁丝网前面澎湃激荡,汹涌冲击。进攻的士兵们越过一个个巨大的弹坑,歪歪倒倒地向上行进,队形时而散乱,时而聚集,最后,在接近山顶的时候突然加速,汇聚成巨大的洪流朝守军的阵地扑了过去。
这时候,硝烟弥漫的山顶突然冒出无数人影,从岩石的缝隙,从烧焦的树根后面,从弹坑里面射出急促而密集的弹雨,中间偶尔夹杂着迫击炮弹的爆炸声。炮弹爆炸所产生的烟雾笼罩在进攻者的头顶,弹片刺耳地尖叫着,犹如倾盆大雨迎面泼在进攻者的身上,而紧贴着地面的机枪火力无情地扫射着,阻止任何人靠近山顶。
在守军的顽强抗击下,日军一排排的倒下,尸体在守军阵地的前沿堆起一米多高。在指挥官声嘶力竭的叫喊声中,日军士兵卧倒在尸体的后面和守军对射,在他们的身后更多的士兵在向上推进。守军果断地采用手榴弹攻击,圆柱状的铁疙瘩如同夏天的冰雹一样从天而降,准确地落在尸体的后面,飞溅起阵阵血雨。日军在连续不断的手榴弹攻击下终于支持不住,士兵们向蚂蚁一样在尸堆和山石间爬行,把头埋在爆炸掀起的尘土里面,蠕动着身体向后退,有些人跳起来,在山坡上飞速狂奔,却被机枪子弹打得飞了出去,落在增援者的行列里面。
手榴弹攻击结束之后,守军呐喊着冲出阵地,手中的武器喷射着致命的火焰,收割着敌人的生命。日军的后续部队还没有来得及投入战斗,就被溃退的士兵冲散了队形,然后在密集的弹雨下溃散回去。
这时候,天色开始转暗,一弯新月已经早早地浮现在西天的云头,似乎迫不及待地想取得太阳的工作。在天空运转了一天的太阳疲态尽露,半死不活地挂在西方的地平线上,发出一点点猩红色的光,再也散发不出任何热力。
刘占雄在山石和树桩的缝隙中间缓慢地向前爬行,在他的身后是整整一个营的突击队员,在突击队的背后,两百多名士兵背着重伤员在艰难地向前移动。突击队员们把自己的身体紧紧地贴在地面上,以最小的幅度移动着身体,身体像蛇一样地蠕动着,在身后留下一道道长长的痕迹。每当天空中升起照明弹,所有的人立即停止动作,把脑袋缩在肩膀中间,死死地埋在泥土里面。经过一个半小时的艰难爬行,突击队终于悄无声息地来到敌人的阵地前沿,这里距离战壕只有不到四十米的距离,连日军哨兵拉动枪栓的声音都清晰可见。
突击队用一百多颗手榴弹拉开了进攻的序幕,趁着硝烟和夜色的掩护,战士们飞身而起,跳入日军的战壕,然后分成三路,向两翼和纵深突破。负责防守这里的是第101师团的一个步兵大队,由于在淞沪会战中被十九路军重创过,补充了大量的新兵,所以警惕性不高。再加上指挥官们认为中国军队最可能的突围方向是东南,这里的工事也构筑的不够坚固,给突击队以可趁之机。
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突击队就成功突破了第一道防线,在两翼建立火力点,掩护重伤员迅速通过。这时候,日军已经从最初的慌乱中恢复过来,向纵深突破的部队被敌人的机枪火力死死地压制在阵地前沿,再也无法移动一步,而左右两翼的日军也开始疯狂进攻,要把缺口堵住。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李从文集中了手头所有的迫击炮,把最后的炮弹全部打了过来,硬是在日军的阵地上打出一条百米宽的通道。突击队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再次冲锋,经过十分钟的战斗,终于突破了日军的重围,然而,出发时的五百名战士剩下的不足百名,连护送伤员的战士也倒下六七十个。
刘占雄回身望去,只见自己的阵地已经被火光完全淹没,爆炸声和喊杀声响彻云霄。他心里默念着:“师长,一定要坚持住!我很快就会回来的!”然后大声命令道:“向广德方向全速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