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集着大块的乌云,在城市的上空越积越厚,底部丝毫马上就要碰到高楼的顶端,不但把午后的阳光全部遮挡住,而且把天空变成铅灰色的世界。这时候,风却突然变小了,细密的雪粒铺天盖地地打了下来,落地之后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干燥的地面上留下淡淡的潮湿痕迹。没过多久,大块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把用单调的白色把城市笼罩起来。原本在呼啸的寒风中飘扬的,带有‘和平建国’字样的青天白日旗被雪水浸透,没精打采地耷拉下去,宛如斑驳的尿布。
听完卫子虚的报告,汪精卫把身体往后一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露出极度疲倦的神情,与会议开始前相比显得更加苍老。汪精卫抬头看了看围坐在桌子四周的几名心腹:陈公博、周佛海、梅思平、卫子虚,感慨万千地说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哪!我汪兆铭因为一念之差,从副总裁变成千夫所指的汉奸,原本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只是连累了你们这些追随在左右的同志,实在是于心不安呀!”
陈公博听到汪精卫说出如此灰心的话,心头也感到十分激动,急忙安慰道:“汪先生,日本人和国民政府之间的谈判刚刚开始,结果还难以预料,没有必要这么担心。”
汪精卫苦笑着说道:“公博,在座的这些人当中,你是最有远见的——离开重庆之前,你就预见到今天的局面!形势发展的现在的地步,连我都知道日本人肯定会把南京政府出卖掉,你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公博,你就不用安慰我了!”
听了汪精卫的话,陈公博无言以对,默默低下头。
周佛海听完了卫子虚的报告之后,顿时满脸激愤之色,现在看到汪精卫如此痛苦自责,更是怒不可遏,忍不住高声叫骂道:“这些日本人实在欺人太甚了!当年签订‘重光堂协议’的时候,明明承诺在恢复和平的两年内撤军,可是汪先生前脚离开重庆,后脚就在对华声明当中把这个最重要的条款删除了,把我们这些人变成了民族和国家的罪人。现在,看到我们没有利用价值了,又准备过河拆桥,把南京政府当作与重庆谈判的绊脚石,连一点信用都不讲,真是岂有此理!”
汪精卫扭头望着窗外不断飘过的雪花,轻声说道:“日本人之所以同意我们组建南京政府,是因为想借助我们的力量,维持占领区的稳定,从而达到以战养战的目的。然而,由于战争的持续破坏和连续的自然灾害造成了占领区粮食歉收,远不能达到日本人的目的,在他们眼里,南京政府已经变成了包袱、负担,巴不得早点甩开,好去抢占富饶的南洋。如果相通了的话,也没什么不甘心的,都是为了自己国家的利益,没有什么谁对不起谁的。”
梅思平不服气地说道:“日本人想停战,咱们偏偏不让他们如意——咱们直接命令皇协军向重庆军发动攻势,主动挑起事端,看日本人如何收场!”
“皇协军!”汪精卫不以为然地说道:“这支军队虽然人数不少,但是其中的骨干却是从重庆投降过来的杂牌军,而他们投奔南京的唯一原因就是遭到蒋介石的排挤,无法继续生存下去,现在孙百里接替了蒋介石,这个危险已经没有了,将领们怎么可能再对咱们俯首帖耳呢?”
周佛海补充道:“是啊,这些杂牌军基本上都是靠家族关系维系起来的,其他人根本插不进手,咱们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还是没有争取过来,对政府的命令往往阳奉阴违,实在不值得依靠。”
汪精卫看着自己的部下,懊丧地说道:“可惜我们都是文人,善于用笔而不善于用枪,总是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咱们这些文人革命家,在夺取政权以前可以用笔杆子制造舆论,发动民众,但是夺取政权之后就被蒋介石这些军人政治家们排挤到一边,作只有威望却无实权的领袖人物。如果你们中间能有一个知兵的军事家,我们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周佛海看了看在座众人,用试探性语气说道:“汪先生,既然日本人背信弃义,准备出卖南京政府,咱们也不用对他们客气!”周佛海故意停顿了一下,借此大量大家的反应,等到确认没有人提出疑义之后,继续说道:“咱们也可以和重庆谈判!”
汪精卫当即对这个建议表示反对:“在座诸位都是重庆政府的通缉犯,怎么和他们进行对等谈判?南京政府虽然名义上统治者超过半数的人口,可是谁都知道咱们这些人只是傀儡,手中有没有军队,谁会愿意和没有实力的对手谈判?”
陈公博认真考虑了周佛海的提议,感觉具有一定的可行性,急忙说道:“汪先生,周部长的建议还是具有一定的可行性的!”接着他详细解释道:“日本政府和重庆政府谈判的目的是抽调兵力进军南洋,但是在政府南洋之后肯定会掉头再来解决中国问题,以孙百里等人的眼光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一点!?故而,我认为中日之间的和平谈判即使真的能够实现,也是暂时的,一旦双方积聚了足够的力量,肯定会重起战端,如果重庆政府想在未来的决战中取得优势地位,必须和我们合作!”
“为什么?”汪精卫的眼神开始变得清澈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公博,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陈公博回答道:“如果此次停战谈判能够成功,日本人肯定会在撤退前留下大批的武器装备给我们,以达到最大限度削弱对手的目的,重庆政府要想避免这种不必要的损失,必须和我们合作,使他们能够和平接收。假设谈判失败,日本已经把主要精力放在南洋,自然会适当减少在中国的驻军,皇协军的地位和重要性必将与日俱增,这样一来,我们就有机会控制一些战略要点,到时候只要反戈一击,里应外合,绝对能够轻松击败日军;反之,如果我们死心塌地为日本效力,重庆军的处境肯定要艰难得多。”
汪精卫满腹的疑虑被陈公博打消了大半,热切地问道:“咱们有没有渠道和重庆方面取得联系?重庆方面能原谅我们的过失吗?”
陈公博回答道:“组建南京政府的时候,重庆统治下的地区咱们卖不了;占领区的地方是日军从国军手中夺去的,也不是咱们卖的。故而卖国的罪行应该不是很重,咱们一次送回去大半个中国,足以抵消罪行了!”
周佛海心有不甘地说道:“本来我和戴笠还有些联系,没想到突然被枪毙,关系就断绝掉了!”
从会议开始之后就一直没有参加意见的卫子虚突然提议道:“王先生,我愿意出面和重庆联络。”
汪精卫的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微笑着说道:“我们怎么把子虚给忘了,他可是重庆政府行政院长杜周南的同学!有这层关系,绝对可以直接和孙百里联系,摸清他的想法。”
卫子虚说道:“好在日本人也想利用我的关系,我可以接着与日本代表赴重庆谈判的机会,与国民政府的高层见面,转达汪先生的意思,同时也摸清他们的意图。”
汪精卫用殷切的目光注视着卫子虚,问道:“子虚,你认为重庆方面能够接受我们吗?”
卫子虚点了点头,说道:“问题应该不大!就像公博分析的一样,重庆和日本谈判也是缓兵之计,有咱们做内应,打起来肯定要顺利的多,他们没有理由拒绝的。”
听了卫子虚的话,包括汪精卫在内的与会者神情立即放松了许多。
卫子虚决定趁热打铁,他向汪精卫建议道:“咱们现在应该先作好两件事情,来配合未来的谈判:第一,扩大‘清乡’区域。以往日军是在秋收的时候出动军队武力收缴粮食,不但引起很大的民愤,而且收缴到的粮食也不多,我们可以主动提出由南京政府出面在‘清乡’地区征收粮食,使民众免除被日军骚扰的痛苦,借此向重庆政府表明自己的态度。第二,建军。皇协军既没有战斗力,又不服从命令,必须进行大力整顿,将其真正变成自己的军队,只有这样才能够摆脱傀儡政权的地位,使日本人不能随心所欲地控制我们。”
汪精卫对卫子虚的建议非常赞同,意气风发地说道:“我要仿效孙中山先生创办黄埔军校的办法,组建干部训练团,亲自对皇协军的军官进行整训,争取在一年时间内把所有的军官整训一遍。”
此时,先前笼罩着会议室的沉默气氛一扫而空,众人纷纷出谋划策,商量如何与重庆谈判、部署清乡、整训军官。
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内,汪精卫和几名心腹制定出详细的计划,就等着日本谈判代表从东京返回南京,重新启动与重庆政府的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