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珍,这是赌场上个月的红利,有二十万呢!”吴四宝双手捧着厚厚的一叠钞票,笑容可掬地向佘爱珍说道,如果不是亲耳听到,绝对不会有人想到如此温柔的话会出自吴四宝之口——所谓一物降一物,在外面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沪西魔王”惟独对自己的老婆俯首帖耳,惟命是从!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这么点钱就高兴成这样!以前单是阿震送过来的月份钱都不止这些,还用不着三天两头跑过去出头露面!”坐在镜子前面化妆的佘爱珍看都没看吴四宝手里的钞票,没好气地说道。佘爱珍精明强悍,手腕灵活,所以吴四宝对她是言听计从。
吴四宝叹了口气,说道:“阿震是个好孩子,可惜死得太早了!”然后恶狠狠地骂道:“李士群这个笑面虎,借着日本宪兵队和租界巡捕房来压我,明摆着是借刀杀人,想乘机收拾老子!”
“这就叫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佘爱珍化完了妆,转过身来望着吴四宝说道:“当初他李士群从重庆逃到上海的时候,落魄的跟丧家犬一样,要不是季老爷子出面,让咱们拉他一把,他会有今天的地位?不被军统特务砍死在街上就已经不错了!”言语之中,对李士群的为人十分不齿。
“是啊,他在愚园路的房子是我买的,汽车和保险也是我替他办的,他的侍从卫士,都是我的徒弟,在上海、苏州、南京三地的汽车司机,不是我的亲友,便是我的徒子徒孙,甚至连李公馆的女翻译也是咱们介绍的!当初‘叶公馆’刚刚成立的时候,要不是我带着几十个徒弟加入进去,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在上海滩站稳脚跟!”吴四宝想起自己为李士群所作的一切,心里就冒出一把无名火。
“好了,别再说这些没用的话!”佘爱珍不愧是女中豪杰,当机立断,决定停止这种无意义的抱怨:“他现在深得汪院长和日本人的宠信,身兼特工总部主任和警政部长两个要职,又收买、招募了大批的中统和军统特务,要权有权,要人有人;自己又和日本人合伙开设了荣生公司,专门倒卖烟土,还有大福运输公司和美罗西服公司,可以说是财源广进。这样一来,他哪里还会看得上你手底下的那点人,孝敬的那点钱!要不是咱们对他还有点用处,这次说不定死的就是你而不是阿震!”说到这里,佘爱珍怒火中烧,两道细长的眉毛都倒竖起来。
吴四宝想起当时的情形,点了点头:“这小子是有除掉我的意思!”
佘爱珍说道:“这些搞政治的人,向来是两面三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绝对靠不住!现在兵荒马乱的,只有多搞点钱放在身上才对,只要有了钱,万一形势不对,咱们就跑到外国去,照样可以过快活日子!”
吴四宝连连点头称是:“现在下面的弟兄都不敢做生意,阿震的家小也要照顾,是要多搞点钱。”接着他又得意地说道:“好在赌场的生意还不错,每个月都有进项。另外,结交了玉旨一郎这个大财主,做什么生意都好赚。”
“你也就这么点出息!”没想到,佘爱珍又是当头一盆冷水:“赌场赚钱难道能比阿震他们赚的快吗——一辆汽车从租界搞到南京就可以赚好几千块,十公斤白面卖出去赚得还要多!要想发横财,老老实实地坐生意是绝对不行的!”
吴四宝看佘爱珍胸有成竹的表情,满脸堆笑地问道:“你是不是又有什么高招?”
佘爱珍低声说道:“你还记得那个民生公司吗?”
吴四宝大吃一惊,几乎要叫出声来:“阿珍,民生公司的后台老板是日本特务机关‘儿玉机关’,怎么敢打他们的主意!”他虽然胆大妄为,但是由于长期生活在日本人的淫威下,自然而然地感到害怕。
“日本人又怎么样?”佘爱珍不愧是女中‘豪杰’,满不在乎地说道:“要想发横财,就要冒险!租界里面倒是容易搞到钱,可是咱们已经被巡捕房给盯上了,很难下手;租借外面能捞钱的地方不是帮会控制,就是日本人做后台;咱们既然不能对帮里弟兄下手,自然只有找日本人了!”
吴四宝不解地问道:“民生公司也就是向国统区走私些烟土,换回些战略物资而已,能有多少钱呢?”
佘爱珍解释道:“日本人占领上海和南京之后,不断派小股部队到四周县乡村镇里面去,表面上说是去搜索躲藏起来的国军士兵,实际上却是去抢劫财物,而抢回来的金条、钻石、白金等物就集中收藏在民生公司在闸北的仓库里面!”接着她补充道:“据我估计,日本人至少搜刮了几千万元的财物!”
吴四宝听得目瞪口呆,诧异地问道:“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佘爱珍冷笑着回答道:“有一次我到李公馆和叶吉卿(李士群老婆)打麻将,听李士群和周佛海在商量成立银行的事情,好像说要准备些硬通货,然后李士群就提出要从民生公司暂借部分出来用一下,所以我就留心听了下。”
“阿珍,你真厉害!”吴四宝发自内心地佩服自己的老婆:“那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佘爱珍有条不紊地说道:“第一步,先从你的徒弟当中挑选些面孔比较生、靠得住的人,在民生公司附近观察情况;第二步,从租界里面搞些枪出来,最好全部是美国货;第三步,在民生公司附近的租套房子,最好是独门独户,背靠苏州河的,再准备四艘一模一样的快船,停在后门;第四步,也就是最后一步,挑选合适的时机动手,抢劫民生公司!”说到这里她笑了笑:“你新结识的日本朋友不是开银行的吗,咱们搞回来的这些金银珠宝,就让他给咱们全部换成现钞,他们的银行在租界里面,他又是日本人,很难被发现的!”
吴四宝听完老婆的一番布置,心悦诚服地说道:“阿珍,这个计划真是好的不得了,我明天就找人去!”
佘爱珍嘱咐道:“这件事风险很大,千万不要走漏风声!”
吴四宝连忙说道:“我晓得了!”
民生公司因为干得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故而特意把仓库设在相对比较偏僻的闸北。仓库是一座两层的楼房,前面是个两进的大院落,后面紧靠苏州河;院子里面总是有十几个人在戒备,二楼上面架着一挺轻机枪,有人二十四小时值班;距离仓库两百远的地方就是上海市警察局闸北分局的所在地,而另外一条街上驻扎着整整一个小队的日本宪兵。
经过十几天的紧张观察之后,吴四宝等人终于摸清了民生公司仓库的底细,然后开始紧锣密鼓地进行最后的准备工作。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民生公司的后面突然想起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仓库后面的墙壁顿时出现一个直径在两米左右的洞口,还没等里面的守卫反应过来,十几个蒙面人就钻了进去,同时用手中的冲锋枪猛烈扫射。
日本人做梦都没想到会遭到袭击,更没想到袭击者居然会从后面进来,所以他们刚刚从睡梦中醒来,就被对方乱枪打死,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袭击者就控制了整个仓库,开始把里面的财物向河道里面的小船上搬。
几分钟后,警察最先反应过来,可是还没有跑出大门口,几颗圆圆的手榴弹就落了下来,把大门和一段围墙全部炸塌,里面的警察随即卧倒在院子里面,再也不敢移动分毫。
日本宪兵队接到报告后紧急出动,在集合哨的凄厉哨音中,迅速集结了数十名士兵,然后分乘十几辆三轮摩托车,向发生爆炸的地方疾驰而去。
‘嘣’地一声巨响,最前面的摩托车顿时炸成一个火球,高高地飞了起来,然后在天空中炸成碎片,大部分远远地飞了出去,只有少部分毕竟沉重的部件落了下来。
摩托车手紧急刹车,士兵们纷纷滚落在地,用步枪向漆黑的夜色猛烈射击,伺机寻找敌人的踪迹。
与此同时,十几名袭击者排成一长串,连续不断地把一箱箱的珠宝和金条从民生公司的仓库里面向河道里面的乌蓬船搬,装满一条船之后,立即离开岸边,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半个小时之后,儿玉机关长,儿玉誉士夫接到仓库遇袭的报告,顿时大惊失色,连忙请求宪兵司令部全力增援,同时,自己也带着几十名特务,乘坐两辆大卡车,狂奔而来。
又过了半个小时之后,担任阻击任务的袭击者突然销声匿迹了,大队的日军士兵、特务、警察迅速赶到现场,结果,只看见满地的尸体、瓦砾和空荡荡的仓库,墙壁上面的黑洞仿佛一张咧开的大嘴巴,在无声地嘲笑恼羞成怒,暴跳如雷的儿玉誉士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