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仓库。
一个工部主事将仓库门上的大铁锁打开。
开门之后,有一层灰尘弥漫开来。
一行十几人留了数个人在外面。工部主事与何夕一并进去,何夕进去之后,只觉得眼前一暗。片刻之后,才看清楚眼前的一切。七间库房之中,层层叠叠放着大红木箱子。几个人将红木箱子拿下来。打开之后,一副甲胄在何夕面前打开。
何夕看起来有些奇怪。
这是一件布面甲。
在何夕看来,这甲胄其实是棉甲与铁甲的中间形态。或者说没有棉花的棉甲。一身布面甲大概有一百多片甲胄。也是有层层的皮革编织在一起,看着繁琐的编织纹路。何夕不用试,也知道很坚固。
不过这些甲片有了一层厚重的棉布作为内衬。或者说是外衬。用一颗颗圆钉好。如此一来,就可以避免札甲的缺点,太过笨重。札甲为了保证没有空当,就好像将甲片会一层压一层。有很多甲片重叠,有了格外的重量。
而今布面甲这种甲胄的布局,能让甲片完全铺展开来。所以重量减轻了。防御力并没有减弱多少。
只是这样打造的甲胄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铆钉的问题,一颗颗铆钉,在布面一侧,如果布面在内,这些铆钉会正对皮肤,那种酸爽味道,就不用说了。所以,古代工匠完了一个小花招,那就是将布面对外。甲胄对内。不就行了。
而这种甲胄到了北方,可能是为了御寒需要。将布面之中加入棉花。就成了棉甲。
当然了,棉甲还有其他变化,这里就不多说了。
何夕并没有在一个仓库之中停留太多。他更多是看一看样品,然后确定各种武器的数量,与账目上并没有太多的出入。虽然说是洪武年间,但也不能完全杜绝一下仓库的猫腻。
何夕检查完甲胄,弓弩,火器,刀枪,等仓库。果然是无数武器堆积成山。都是数以万计,乃至于几十万计。与账目上并没有什么出入。
何夕确定这一点了,说道:“对了,王主事,你知道三十万大军需要多少武器吗?”
“陛下早已有令,每副,盔、甲、腰刀各一件,弓一张、弦二条、箭三十枝、撒袋一副、铳箭五枝;每二副,加团牌一面、长枪一根。”忽然一个声音从何夕身后传来,声音铿锵有力,似乎每一句话都有回音。“以大明军令,一百户铳手十名,刀牌手二十名。弓箭手三十名,枪手四十名。”
何夕转过头来,发现来人不是别人。而是傅忠。傅忠顶盔掼甲,手按腰刀。行走之间,甲胄哗哗作响。他几步走到何夕身边,说道:“昨日我奉父亲之命来亲点武器。虽然说朝廷有律令是这样的。但是也要具体情况分析。西南作战,就不用什么团牌,长牌了。因为西南有一物,叫做藤牌。取数年老藤,经过揉制,用火油泡过,坚韧不下木牌,轻便过之。而且刀枪箭矢之类,没有什么难题,西南卫所库存最多。你需要在意的是甲胄,火器,弓弩,这三样都不是西南卫所能制造的。也是数量最少的。按照朝廷规定,一个卫所一年生产一百六十副盔甲,就算合格。而这三样,也是工部库存最少的。大军一出,可能就要清空了。甚至还不够。”
何夕听了,看了看手中的数据。甲胄大概有十万副。弓弩中,弓箭有数万丈,弓弩只有不到一千多张。而火器五花八门的。品种太多。有几十上百种,各种火器的数量也不一样。多则有千余门,少的只有几十个。
其实弓弩也有不同品种。比如什么克敌弩,神臂弩等等。但是形式不大。而火器就不一样了,不提那种爆炸类的火器,单单是射击类的火器,士兵手持的火器,与几十斤上百斤的炮,在名字上几乎分别不出来。
枪也是炮,炮也是枪。
不熟悉这些东西的何夕,看得云里雾里的。
何夕说道:“多谢傅将军指点,这火器——”
傅忠说道:“这火器其实也不用太在意,因为应天府火器最多的地方,并不是在这里。”
何夕说道:“那是在大内兵仗局?”
傅忠说道:“也不是。”
何夕有些奇怪了,说道:“那是在什么地方?”
傅忠说道:“是在应天府城头上,陛下以高筑城,广积粮,缓称王得天下,而天下城池之最,无过于金陵者,金陵城墙数十里,火器林立。可以说金陵城头的火器,再武装几十万大军也不为过。所以,最重要的是甲胄与弓弩。火器可以缓一缓。”
何夕听傅忠这么说,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这就好办多了。”
在何夕看来火器最为复杂。因为他搞不清楚,明代火器的思路。明人的火器数量之多,让人瞠目结舌。即便是明初,也略见一斑了。但是在何夕看来,就好像军队不能用万国牌一样。军队的火器,只需几种,十几种就行了。哪里需要那么多?
如果让何夕造火器的,他第一步就是整顿火器。然后挑选,或者重新发明几样制式火器。
这都是需要时间,朱元璋给的时间肯定不够用。
没有这两样,盔甲与弓弩,就是简单的制造问题了。何夕有信心去解决。
傅忠重复道:“就好办多了?”语气之中有一丝嘲讽的感觉。
他可是知道,弓弩与火器,盔甲,为什么各地卫所制造的少。虽然不单单是因为制作困难,还有一点内外相制的意思。毕竟,比起刀枪盾牌的兵器,这三者在战争之中有更大的作用。
而制造工艺也是很复杂的。
比如弓弩,正儿八经的弓弩,不管是弓身还是弓弦,材料都非常复杂。中国流行的一直是复合弓,一把好弓,要准备数年,从选材,到黏合,驯弓,等步骤,需要好几年的时间,还需要鱼胶等好些原材料。
非常麻烦。
甚至这也是弓箭被火器替代的一个重要原因。生产太麻烦了。
而盔甲也是如此。
盔甲并不是打出甲片就行了,还需要大量的编织工作,有细牛皮,一层层地将甲片编织在一起。且不说甲片本身,就需要一锤子一锤子地敲打出来,更不要说下面的细心编织了。
南京军器局一年也过生产几万副甲而已。这还是洪武年间,到了后来,大明京师一年才产一万副盔甲。
就武备而言,终明一朝,武器生产上估计都没有超过洪武年间。
正是因为知道,这些工艺的难缠与麻烦。傅忠才觉得这何夕根本就是哗众取宠。心中暗道:“不知道这何夕走了什么门路,才得到陛下的赏识,不过如此夸夸其谈之辈,他将来的下场,恐怕要剥皮楦草吧。”
傅忠可是知道朱元璋是脾气。让朱元璋失望的人。又是什么下场。
只是傅忠想起下人汇报那一幕。说道:“何秘书。有一件事情,我想请教一下。”
傅忠对何夕打心眼里看不起,但是何夕倒是挺感谢傅忠的。傅忠这几句话,一下子省去了何夕很多劳动。如果不是傅忠提醒,估计何夕要多花半天时间,才能得到同样的结论。那就耽搁时间了。
至于傅忠的脸色,傅忠本来就一把大胡子,常年出征打仗,脸色粗糙得很,不仔细看,谁知道他是好脸色还是坏脸色。
何夕说道:“傅将军,有什么想问的,尽管说吧。”
傅忠说道:“你与安庆公主什么关系?”
何夕一愣,说道:“什么关系都没有?傅将军何出此言?”
傅忠说道:“那今天有人看见你们,在乾清宫小东门哪里见面?”
何夕心中暗笑:“这宫中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夕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于是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给说了。
傅忠将信将疑,他心中有一个疑问,这何夕是不是陛下的私生子。如果是的话,他的担心就是白担心了。但是他为鲁直,未必不是自己的保护色,知道这话是万万不能宣之于口的。也不直接去问何夕。
他索性将事情挑明了。说道:“何秘书,我是个粗人。家母在昨日已经向皇后娘娘说了我与安庆公主的婚事。陛下几个公主都是下嫁给功勋之家,我想这一件事情,也不会例外的。我的这一点心思,何秘书你应该知道?”
何夕哈哈一笑,说道:“明白,明白。那就预祝傅将军,春风得意,喜结连理。”
何夕口中虽然这么说,但是内心之中却有一丝不舒服,只觉得安庆公主与傅忠之间结合,就好像美女与野兽一般,他心中暗道:“我记得安庆公主驸马,是欧阳伦啊。怎么成傅忠?”
不过,这一件事情,也仅仅是何夕心头过了一下,毕竟在他看来安庆公主嫁给谁,都与他没有关系,反正不会嫁给自己。也没有想过尚公主,更不觉得这一件事情,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只是在心中微微嘲讽一下傅忠,大抵要月中捞月,徒劳无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