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快大工圈出几个地方。写在纸上递给了杨震。说道:“这些事情,只要不是傻子,就能做。”
杨震寒暄了几句,就告辞了。随即带了满头雾水的张友直,又跑到对面,也是一个新建的衙门,上面写着大明北京营造司。杨震带他见了一位铁大人。
铁大人直接出具了一份文书。让他签字画押。
张友直正准备签字。铁大人一把抓住笔,说道:“看清楚再签。”
张友直这才细细看了。是一份契书。上面写着他承包一个编号很长的工程。需要一个月之内完工。给银票五百两。
张友直皱眉,说道:“大人,银票是什么?”
杨震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说道:“就是这个,可以在刚刚成立的北京银行换成银子,一比一,面额多少,就能换多少。”
张友直说道:“真能换吗?”
杨震与铁铉的脸都有一些难看。
这是双方共同要面对的问题,也是一直想解决的问题。但是解决得如何了?不好说。
杨震咳嗽一声,说道:“当然能换了。不过,没有换的必要。因为你如果卖东西,大部分东西都能用银票。而银票换银子,是要抽水的。你也是懂的。还不如直接用银票。”
所谓抽水,就是兑换费。
银票换银子需要收,而银子换银票则不需要。其实,这也是限制银子兑换的办法之一。兑换收费,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大明的金银铺,当铺,不管是银子换铜钱,金子换银子,或者金子换铜钱,从来没有说过是免费的。
这一点,天下人都知道。
不过银票换银子,收兑换费是要宣传的。而后者却没有。
张友直此刻内心之中,才有一些恍惚。才明白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有些担心。又有些无措。但是他是聪明人。他深吸一口气,心中暗道:“我有选择吗?”
自然是没有的。
于是他下手签字画押便是了。
随即杨震又问道:“你现在身上,有多少钱?”
张友直说道:“只有回家的路费了。”
杨震说道:“这样吧。你拿着这个合同。去对面北京银行,可以抵押出一笔银子。”
张友直摇摇头道:“质押?太贵了。”
杨震说道:“放心,不会年息超过三成的。而且你现在要做工程。五百人什么工具都没有吧。等你这个工程做完之后,直接还钱便是了。”
铁铉立即招呼了一个小吏,让他带着张友直下去了。
铁铉走后。
杨震与铁铉相对而坐好长一段时间。
杨震说道:“这是第一个吗?”
铁铉说道:“就是第一个。”
两人相对苦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铁铉说道:“杨兄,你在大人身边多年。我对这一件事情,其实很不明白的。即便大人不愿意惊扰百姓,也应该有其他办法。让民间经商结社也就罢了。集聚如此多人手的建筑社。也能让人随便办吗?”
杨震说道:“大人,其实也想让北京附近各县,以县为单位,各建立一个建筑社,参与进这一次大工之中来。但是关键是,没有人出头啊。事情就僵在这里了。”
“他也算是适逢其会吧。”
铁铉有些迷茫,说道:“杨兄,大人到底要做什么?”
杨震叹息一声,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相信,大人会越做越好的。”
杨震这样说,很明显的底气不足。
人都是喜欢确定性,而不喜欢不确定性的。这是很现实的。
何夕其实对身边的人不知道多少次讲新法,讲将来的种种好处。但是何夕的变法剧烈起来。他们还是有一些迷茫的。总是不知道何夕要将他们带到什么地方去?
又能不能走到。
这些迷茫很真实。
这两人是何夕的死忠了。但是内心之中,依然有这种迷茫。更不要说其他人的。
但是做世界上从来没有人做过的事情,这种超越本身就会带来这样的问题。
这还是何夕一直成功,才凝聚的人心,一旦中间出现一些问题,人心的离散,也会惊人的快。好事难成,烟花易散。
……
张友直在银行,很顺利的拿到了一百两银票。又在银行无微不至的关怀之下,很轻松的花了其中八十两,得到了五百人的工具,铁锨,镐头,等工具。人手一把。还几两推土的小车。顺利的为了远在辽东的铁厂,清了一笔库存。
铁铉派来的小吏。更是带着他们来到现场。
这里已经打好了石灰线。
这一个多月的时候,快大工,也就是蒯富,没有闲着。他已经将整个北京城地面测算过了。当然了,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了。而是无数工理书院学生一起的功劳。
就好像他眼前,用石灰框出来的区域。
小吏递给张友直一张图纸,说道:“就这里,整体下挖一丈。没有什么技术活,纯体力。一个月之内完成。”
张友直叫来同乡之中几个年长的。也就是当初出过劳役的人来看。他们纷纷点头,苦一点不算什么。可以办到。
张友直说道:“那就做吧。只要能做好,每一个人都要半两银子。”
张友直干脆利落的总工程款砍掉一半。
张友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心黑,因为这半个月要管饭,还有工具的钱的等等。总体下来,这一单子能不能赚还是两可之间的。毕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
此刻的张友直其实忘记了一件事情,算了,他不是忘记了。他是不知道。
大明的商社商号,会社之类商业经营,都等同于公司。是要交税的。当然了,如果从这些商业经营实体之中征税,又是一个新课题。而今何夕还在想怎么弄。
“真的。一个月,半两银子?”一个人惊喜的说道。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
半两银子一个月多吗?太多了。
须知在明末养一个士卒一年才有十几两银子。折合一月,才一两多。但是那是要卖命的。是高危职业。而如果一个月半两银子,一年就是就是六两银子。
而六两银子带的大抵能购买二十石大米。而每人一年吃饭大概在三四石左右。也就是说,这已经够养一家人了。但是实际上,大明百姓根本没有吃过那么奢侈。
很多人根本没有看见过银子是什么样子的。
不用冒什么风险,这个工钱已经算相当不错了。
县太爷一年也不过几十两而已。
小老百姓也没有太多的要求。
于是,一声令下,大家都准备开工了。好在很多人在家乡也服过徭役,知道怎么组织人做工的,经过一段时间的混乱之后,在张友直的主持之下,劳作也看到比较整齐起来。
只是,张友直静下心来,总觉得莫名其妙。
人生的机遇,总是很玄妙。张友直现在还没有想明白,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似乎很多事情推着他走。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变成这样了。
蒲州社?他现在还觉得莫名其妙。
这个问题,在无数年后,白发苍苍的张友直回忆起今天,还是觉得不能理解。只能寄托为冥冥之中的气运选择了他。让他有机会,一飞冲天。
而且一飞冲天的不仅仅是他,还有蒲州社。
很多人生之中的重大选择,在当时都看不出来有多重要,真正明白,是在很多年之后了。而张友直也是如此。
张友直如何?不过是何夕影响天下中一个小人物而已。何夕从来没有想过那么多,而今他也有自己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