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到位了。
一番礼仪之后,蒸汽机开始运行了。
蒸汽机惊天动地的动静,自然不会多说了。黄子澄在蒸汽机后面驱动汽锤。在蒸汽机的驱动之下,一整块铁,就好像面团一样,要扁就扁,要圆就圆。
不过一会功夫,就将成型的铁甲。送到了皇帝手中。
朱元璋用手指捏了一下铁甲。
坚硬的铁甲上还有一丝丝金属反复折叠的余温。
朱元璋随即让人将这些铁甲,递给下面的人。挨个看过。
朱元璋说道:“黄子澄。用了这些机器,打造铁甲速度能提高多少?”
黄子澄说道:“臣现在还说不好。毕竟这机器并没有完全测试过,不过,以臣看来,最少能提高十倍。”
之前用水力驱动机械锻造,虽然也能加工铁甲,但是速度与能力,都有局限的。水力锻锤的力量与频率,根本不能用蒸汽机驱动的相比。而加工的铁甲也不一样。
别人看不出来,但是黄子澄也看出来,这铁甲质量更高,更薄,更轻。防御力更好。而且能够冷锻了。要知道水力锻锤,想要加工的话,需要想将铁块烧红。才能下锤。
而今省了这一道工序,带来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黄子澄一时间也想不清楚。
钢材质量有一个极大的提升。何夕之前想过,直接锻造火炮,成为可能。这样的火炮,会更加轻便,威力更加大。甚至,何夕所想的那种,轻便的,能够随军的步兵炮,成为了可能。
等等的,加工铁甲的速度变快,甚至是其中影响最小的一项。
朱元璋说道:“诸位以为如何?”
方孝孺目光扫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臣身上,这个老臣深吸一口气,说道:“陛下,臣以为不如何?”
朱元璋目光一凝,目光扫到太子,方孝孺,随即凝聚在这位老臣身上,说道:“徐卿,此话怎讲?”
这位老臣这几年都要退下来了。可以说是谨慎了一辈子,才躲过了建国以来,屡次大风波。走到了现在。而今今日敢说出来,可见方孝孺下了大功夫了。
这位老臣说道:“臣以为有恒产者有恒心,欲天下太平者,令天下百姓皆有恒产,田亩所出,产也。机杼所出,亦产也,工匠赖以生者,亦产也,而今一机出,十倍于之前,则夺十人之产,千机万机出,则夺千人万人之产。是以天下不安,社稷不宁。臣以为陛下当封此妖物,使天下得安。”
此言一出,下面的人也议论纷纷。
有很多人有赞同之意。
这就是方孝孺所言的,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其实,这个老臣在很多概念上,做出了延伸,这个延伸不是他做的。而是方孝孺的解释。
恒产地,产是产业的意思。而方孝孺做出延伸,诠释为工作机会。谋生的手段。
虽然说,方孝孺这里的解释,是片面的,是静态的。
毕竟,每一次工业革命,固然会淘汰了很多工作机会,但也会创造很多工作机会。形成社会的动态平衡。但问题是,对于被淘汰的人,很难得到新的工作机会。
他们不可能从整体宏观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
而大明朝廷的官僚们,一来未必能看出这个问题,二来,即便是看得出来又如何?官僚本身,是不愿意多做改变,节外生枝的。
所以,方孝孺借着这个老官僚的一番话,得到了很多人赞同。
朱元璋并没有回应,而是目光在解缙身上一撩,解缙立即好像身上着火一般站了出来,大声说道:“徐大人此言差矣。天下之道,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此物既然已经出现了,朝廷不用,则必有他国用之,昔日一汉抵五胡,乃铁兵之用也,柔然,突厥,契丹,之所以雄霸北方,盖铁之用也。是以北方日强。乃于宋季之辱,今得此物而不用,何以得铁兵而持铜兵,必为后世之患,为天下笑也。”
解缙作为何夕放在京师的喉舌,他的立场与根底,都不用说了,这个场合,这样的言辞,解缙不出来反驳,根本无法向何夕交代。甚至无法向朱元璋交代。
只是双方不可能因为一句话就下结论。
于是你来我往的一番争论。
只是朱元璋已经没有心思听了。
这种场合的争论,与其说要争论出一个结果,不如说是表明自己的态度。
朱元璋咳嗽一声,说道:“好了。”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朱元璋说道:“今天,就到这里了。黄子澄,这一台机器交给太平铁厂,从北京调一些人过来,北京能造的东西,太平铁厂也必须能造。”
黄子澄说道:“是。”
话虽然如此说,但是内心深处,却暗道:“麻烦。”一个麻烦是运输的麻烦,这东西运进南京城有多麻烦,运出去就有多麻烦。自然不必多言。另外一个麻烦,就是造蒸汽机的麻烦。
太平铁厂的技术,其实并没有多少提升,大多数还停留在何夕在太平铁厂那个时间段。
这就是何夕所感受到的。似乎只有他拉着所有人进行科研,其他人是缺乏原动力的。而今的太平铁厂的技术,已经与北方相差一个时代了,想要补上,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朱元璋又转过身来,招呼太子一声。径直回宫了。
……
乾清宫之中。
朱元璋说道:“太子,你怎么看?”
太子说道:“儿臣没有什么看法。”
朱元璋陷入沉默,好久没有说话,说道:“太子,你是太子。这样的天下大事,你岂能没有看法?你也是看过未来的书籍的,蒸汽机有多大意义,不用朕提醒你了吧。”
太子依然陷入沉默之中。
其实而今已经很清楚了。
随着南北分化,如果说,之前何夕所谓的变法,还是空架子,而今已经不是了,何夕已经有了一整套施政办法,并且推广开来。双方的矛盾冲突,从一开始到现在,从简单缓和,到而今的复杂激烈。
对未来继嗣之君,提出了很高的要求。
之前太子担心,变法影响太大。他镇不住场面。而今这已经是现实了。因为太子发现,不管他做怎么样的选择,就代表大杀戮。太子只有选择杀什么人,而没有选择不杀人。
而这样的情况,太子是万万不想的。
太子的心,始终不够狠。为了天下大局,杀几个人。太子决计不会手软,但是,杀一群人,乃至数千上万人,太子却下不去手的。
太子内心深处甚至有一种怨怼,他心中暗道:“我仅仅想想安安分分过太平日子,为什么逼我做这样的选择?”他虽然知道,他作为太子,作为未来的嗣君,这是他不能逃避的选择。
只是,太子真不想选。
朱元璋说道:“朕老了。而今头发皆白,牙齿松动,摇摇欲坠。历史上,我活了七十一岁,我现在觉得,我大抵是活不到那个岁数的。这天下到底是你的,有些事情,我不逼你,但你也要有个准备。”
太子听了朱元璋这样的话,磕头行礼,说道:“孩儿不孝,令父皇忧心了。”
朱元璋淡然说道:“你是我儿子,我不为你操心,又为谁操心。只是我恐怕为你操不了多长时间了。有些事情,你总要给我一个交代,你到底想怎么做?”
太子内心深处惭愧之极,从来没有说过软话的父皇,却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是太子说道:“父皇,我没有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