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友德叫道:“傅正。”
“末将在。”傅正不是别人,正是傅友德的次子。
在傅友德看来,傅正比傅忠差远了。
其实,真要说起来,傅忠如果没有当初在云南战场上生生死死的走了一圈,或许与傅正差不多。人的际遇也是很难说清楚的。生死之间最锻炼人。
朱元璋身边的人也不是个个雄才伟略,只是大浪淘沙。很多人就这样被淘汰下来了而已。
傅忠就是这样的。
而傅正作为次子,傅友德对他并不算坏。傅友德最偏爱的还是长子,傅忠。多年下来,很多心思都放在长子身上,特别是傅忠自己也出息。等傅忠死后。傅友德才想起教育次子。
但是傅正已经定型了。
三十多岁的人了,用之为一将,自然是毫无问题的。但是想要有更大的成就,却是难了。
傅友德说道:“你亲自上。”
“是。”傅正神色凛然说道。
而今,傅友德的命令之下,南军一拨接着一拨,几乎是这踩着尸体冲上了,区区一道河沟都已经被尸体给填平了。双方火铳互射,到短兵相接。几乎从一开始,就陷入高潮之中。
同时,北军刚刚开始吃亏之后,也是咬定了牙关。
其实,北军并不弱。只是,他们从来没有承受过这种烈度的进攻。
一个多时辰之内,陈尸过万。
几乎每一个人都赶着赴死。这种压力,谁第一次接触到,谁都感到吃力。
但是时间一长。北军也就撑住。
撑住的原因有很多。
第一,就是怕死。
无他,在北军体系之内,每一个人都是良家子出身。出来当兵吃饷,家里是有人做保的。死了,朝廷会赔偿不少。但是你逃了,家中却不好交代了。
第二,也是百战之余的傲气。
之前都是压着南军打。而今被南军反咬了一口,如何咽得下这一口气啊。
虽然说,这里的兵力不多。但是也有过万。还有后方的军队源源不断的往这里调配。一万多人,咬着牙打下去,就是让人杀,也需要一阵子。
此刻,傅正所部派了上去。
傅正作为一个将领是合格的。他二话不说,站在全军侧前方,一声令下,鼓声大作。
以三一列的纵阵,一道接着一道,在鼓声的指引之下,大步向北而去。
而北军根本没有喘息之机会。
他们刚刚从上一战之中,还没有缓过来气。连阵列都已经排不整齐了。因为有大量的缺员。
就在这个时候的。地面上微微震动。
傅正立即明白,骑兵。大队骑兵出现了。
随着南军一声令下,战场上立即变阵,从在横队变成了方阵。
不过一会功夫,就大概数千骑兵滚滚而来。根本没有停留就冲入了战场之中。
此刻的战场,就好像一个迷宫一样。
数百人一个空心方阵。相隔不到一里的距离,在战场上铺开。而骑兵冲进去之后,自然不敢直接冲击方阵,否则在步兵的密集火力之中,死伤惨重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而从进方阵的空挡之中。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无他,方阵看似有空挡,但其实并没有空挡。这些空挡是火力通道。不留出足够的空间,不用别的,彼此射击都打到对方步阵之中。
一旦骑兵冲进这些空挡之中,就会面对两面三面,甚至好几个方向的火力投射。
骑兵的下场,也就可想而知了。
只是这一支骑兵,并没有选择。
他是来拖延时间的。
此刻在这一道防线后面,数里的地方,整个布置第二道防线。而第二道防线后面,就是广武镇。就在广武山南边,广武镇后边黄河了。
也就是说。
傅友德只需前进十几余里,就能将北军打到黄河边上。
截断铺展开来的北军两翼之间的联系。只要堵住他们的后勤通道。截断这些人与后方的联系,要不要多长时间,北军两翼就成为了傅友德战利品。
这一切都在时间。
今天必须见分晓。
同样的,叶沈也是知道。
这数千骑兵,是他能紧急调动过来的骑兵。
其他能够调动过来步卒,根本没有去第一道防线,直接在第二道防线集结。
骑兵们的作用就是争取时间。这是一个死任务。
所以,这一支骑兵只能进攻,没有其他路可以走。
于是,他们明知道眼前是什么情况,也发起一场浩荡的反攻。最终的目标,直指傅友德的帅旗。就是要斩将夺旗。
只可惜,骑兵斩将夺旗的时间,已经不在了。
数千骑兵,越过重重阵势,在傅友德阵前密集火力前,折戟沉沙。为首将领被一枚炮弹,给打成肉泥,只有一面旗帜,飘落在地面上。
让傅友德不胜唏嘘。
要知道,这骑兵的打法,傅友德年轻的时候,也是常用的。出其不意,一击必中。斩将夺旗,傅友德之骁勇,当时不敢说天下无双,也是首屈一指的。
只可惜,这一切都烟消云散。
用本质上来说,傅友德其实不喜欢而今打法,而怀念他们年轻时期的战斗,那种刀刀见血,生死一线的战事,才是真正的战斗。而今做什么都要计算,战斗就是火铳对射。
实在无趣的紧。
只是,他的时代已经回来不去。
数千骑兵的阵亡,仅仅给北军争取了不到一个时辰。
这一段时间,让北军有了喘息之机。
不过时间,过得很快。傅正就已经冲了上去。
噼里啪啦的火铳之声,再次响起来。双方再次鏖战在一起。
忽然之间,前线一阵欢呼。却是北军最后的抵抗终于被拿下了。
这让南军全军上下振奋不已。
虽然这一战,南军付出的伤亡,并不比北军少,甚至更多。但在而今风雨飘摇的情况下,取得这一场大胜,实在是难能可贵,太激励士气了。
特别是这一场大胜的分量十足,斩首数千,俘获数千。
这也是南军第一次有了这么多的北军俘虏。
傅友德仅仅高兴了片刻,就立即下令说道:“传来,大军向北。”
随着傅友德一声令下,傅友德集中自己能给集中的所有兵力,向北而行。他知道,越靠近广武镇,这战事就越不好打。他今日仅仅是打了叶沈一个措手不及。
时间越长,叶沈的准备就越充分。
此刻一点也慢不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将士们用鲜血争取的。
只是此刻有一个人在傅友德身边低声说道:“国公,二公子重伤。”
傅友德一愣,淡然说道:“知道了。”
傅友德让傅正出击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了。
他其实知道,而今战事是很难打的。统兵打仗,最难的不是让对手死多少人,而是让自己人死多少。而今这样优势,其实是傅友德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什么优势?就是傅友德多年统兵的优势。
那就是得上下效死。
在傅友德命令之下,明知道是死,很多人也义无反顾。不管是信服傅友德的威望,还是害怕傅友德的手腕。这都不重要。生死,人之大欲,每一个人谁不贪生怕死。
在前线战场上,死亡率如此之高的情况下,谁内心之中没有逃避的想法。
让人心甘情愿去死,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傅友德的做法,自然将自己的儿子送上去,让下面人知道,今日之战,事关天下兴旺,我傅家与你们没有任何区别,你们战死,身后事,我一力承担,我傅家子嗣也是同样的情况。
所以,傅正踏上战场的时候,他就已经当他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