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不是你说干就干,说不干就不干的。
何迪到底是脱离了寻常地方豪强的层次,可以从另外一个层面捞食,不在乎那一点利益。但是其他人可不行啊。对于很多人来说,何迪看不见,觉得可以放弃的利益,觉得是针头线脑的小利益,却是这些家族赖以生存的命脉。
没有这些东西,他们与寻常门户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这些人都是何迪的小弟,很多事情唯何家马首是瞻。很多事情给何家打下手,甚至任何家吸血。而今,何家拍拍屁股不管。老子换赛道,下面的人能够满意才怪。
这种利益之争,不要以为下面的人就是什么善男信女。特别是广东宗族。
那可不是好惹的。
说他们是刁民,还真不是错的。南方的宗族势力要胜过北方。而两广更是有土家客家问题,民风之彪悍,是很多地方难以想象的。动起手来,一声令下,召集上千号人,都是家常便饭。
何迪这样忽悠他。真以为下面人好忽略。
何迪而今都不知道这一件事情是谁办的。
这让何迪恼怒非常,但却毫无办法。
何家作为广东的地头蛇,本来应该消息最灵通才是。出了这一件事情,他到了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做的。谁参与了。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对地方上失控了。
是很多人集体瞒着他。
何迪对这种情况,也无可奈何,法不责众。他能怎么办?将下面的人统统收拾掉。他何迪可不是广东巡抚。即便是广东巡抚,也不敢做这样的事情。
一个不小心,整个广东都会造反的。
何迪对于下面人如此做法,简直是无限愤慨。
他们明显是将他举起做招牌,用何家的身份来对抗朝廷,等朝廷的压力下来,自然是何家去顶,反正朝廷一惯的做法,都是只诛首恶,不问胁从。而今,对造反的地方,也会进行一定的安抚。
这其实也算是中央与地方一次讨价还价的方式。
对抗与敌对,不是为了决裂。而是让朝廷知道,他们不行了。他们受不了。然后将何家送给朝廷出气,朝廷对地方安抚。皆大欢喜。
一般来说,朝廷也是会有一定的让步的。
只是何家的下场就不好说了。
当然了,何家弄成这个样子,也不能全怪下面人。在下面这些人看来,你何某人去了一趟南京,就背叛了家乡父老。不搞你,搞谁啊?
何迪也是没有办法。
他是知道与朝廷对抗死路一条。但是这个不能讲给广东士绅豪强听。
人与人之间,很多时候是难以互相理解的。大明朝廷的兵马,广东地方不是没有见过,厉害是厉害,那有何迪说那么厉害,都天兵天降,他们只会认为何迪被吓破胆了。
或者就是被收买了。
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何迪骑虎难下,里外不是人。
这也是何夕开国会造成的影响。地方上的豪强通过定国是会这一场大会,似乎凭空提高了一个档次。在此之前,地方豪强再厉害,也不过是在自己的本乡本土有影响力。在其他地方,根本没有听说过。
而定国是会开了半年。这半年的时间,足够这些人连络感情,搭建人脉了。
又明白最新的朝廷政策,就只能知道很多发财的机会,比如铁路。
这种情况下,他们与原本的地方豪强就有分别了。
何迪这样的情况,不是特例。只是在广东这个地步,表现的分外明显而已。
何迪到了这个地步,只能下定了决心,从此不做广东人了。
毕竟他再念及乡情,他就没有命了。他在南京那一段时间,也搭建了一些人脉。大学士铁铉南下广东的事情,他已经听说过了,说不定,就是对他来的。
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等铁铉来到广州之后,何迪第一个上门,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将铁铉吓了一跳。
没错,何迪想得没错。
铁铉来之前,已经做过功课了。他圈定的第一个人,就是何迪。铁铉准备到了广州,就拿下何迪的人头一用。
在铁铉看来,何迪的人头最适合了。
不大,何家在南京的一脉如果还活着,何家还真不好动,毕竟东莞伯一脉,已经与开国勋贵融为一体了。否则也不会被蓝玉牵扯进去。而今开国一脉虽然大不如前,但那也是看与谁比的。
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铁铉如果要动开国一脉的某位勋贵,也必须要在内阁上商议,甚至要秉明朱雄英。否则事情就办不下来。
何迪虽然重建了何家,到底大不如前了。
不小,毕竟何家在广东的势力就不用说了。单单何家身上还有爵位,这样的家族,已经可以震慑天下了。
不过,何迪既然这么识趣了。铁铉也不好下手了。
有了何迪的帮忙,铁铉自然知道该针对谁了。一场对广东大扫荡,就此掀开了。一连几十个家族被拿下来,但是铁铉也感到了不对了。
无他,广东的宗族太顽强了。
何夕的新法,本质上就是加强对人管理,将政府与自然人之间的中间层次压缩,变成朝廷直接管理到人。保证人身权力等等。
这些事情,在北方是没有问题的。
北方人与人的压迫,是比较赤裸裸的。也就是所谓的胡风。
而在南方就不一样了。南方是宗族。
宗族这东西,是利弊参半的。很多事情也不能说是对是错。
宗族在保护人的的同时,也在伤害着人。比如宗族的私刑。但问题是,这些人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宗族很容易团结起来,用来对抗官府。
这就麻烦了。
总不能真杀了所有对抗朝廷的敌人。
铁铉的铁腕也不好办了。
铁铉不得不承认,这一件事情要从长计议。
一方面,要慢工出细活。一方面也不能耽搁对安南的进攻。
杀人是解决不了所有的问题的。
铁铉只能上奏朝廷,说明广东问题的特殊性。
……
何夕在南京受到了铁铉的奏疏,心中也明白,而今已经不仅仅是广东的问题,而是整个天下的问题了。
朝廷的力量本来就集中在大明的两京。不用说别的。单单说官员比例就行了。两京人口多,官员也多。各部门加起来,有数万之多。而在地方上,一个人口数万的县,能有一千多人的官员,已经够多了。
更不要说,很多地方还到不了这个比例。
传统的政治体系,将大量的权力非给地方自治。所谓的地方自治,其实就是这些士绅,宗族等等。
何夕变法推行到这里,能办的事情,其实就办得差不多了。不能办的事情,办不好的事情,会越来越多才对。
比如广东这里。问题很大。
同样问题很大的地方,不仅仅是广东的,还有其他地方。特别是越是偏远的山区,越是如此。而将这新政推行下下去,需要足够的人力与物力。
而今大明天下有吗?
何夕真不好说。
如果按照何夕的想法去做。整个大明的官僚体系人数,将会超过军队的数量,甚至要多出很多。这么多官员,需要的财政支持,更是不知道多少。
说到底都是钱的问题。
何夕知道必须要有一定的妥协了。地方上的新政到底推行到什么程度为止,在什么情况下停下来,才是恰当好处。不是过犹不及?
这一点,何夕也不清楚。
但是他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现在决计不能停下来,否则各地的变法就会遇见重大挫折。
矫枉必须过正。
即便是知道,有些事情做得可能过火了。也必须是朝廷主动停,而不是被地方逼得被动停下来,这一个主动一个被动,看似差别不大,但是差别是非常大的。
直接影响到了朝廷的权威。
所以,何夕给铁铉的命令也很简单,那就是决计不能停下来,一家哭,何如一路哭。另外他也该铁铉一点甜头,可以在广州开一所大学。并给其他一些好处。巴掌要疼,甜头也要甜。但是事不能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