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苏州城中一间小院里,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盖着厚厚的被褥靠在床头,身边有一个老者,端着这一碗汤药,小心翼翼的送上,说道:“公子,府衙那边已经顶不住了。知府大人得了南京的严令,必须给一个交代。”
这个年轻人说道:“好,你告诉他们让他们放手去做,怎么见血,怎么来的。”
这老者一愣,说道:“公子,这——”
年轻人淡然说道:“你是不是觉得,这不是我家的家风?我这样做,有辱祖宗?”
老者说道:“老奴不敢。”
年轻人缓缓闭上眼睛,回想数个月之前的一切。他本是家中少子,向来不爱读书。好华服,好美食,好读书。无意于功名,本来他的一生,也就是这样渡过。以他家的门第,也不需要他做什么。父兄在朝堂上都有官职,更何况家中自有产业,即便没有官职,也足以一家人保存门庭不坠。
但是这几年,他们家中一年比一年难过,父兄罢官,这也罢了。反正他家也不稀罕什么官位。接下来,就是各方面的打击。几个月前,就因为家中与郑家有姻亲之好,就横招灭门之祸。
简直是不可理喻。
有赖父亲安排的后手,才让他从死难之中脱身而出。在苏州城中养病。
这样一着,当初的纨绔子弟一下子清醒过来,只是这一场牢狱之灾。很大的伤害了他的健康,更是不久就听到了父兄处斩的消息。更是让他的心神剧裂,悲不能止。
从此之后,他一心一意就是要为了父兄报仇。
但是怎么报仇啊?
这个年轻人不是不聪明,之前不过是没有将这份聪明用再正地方上。
而今他用了数月观察,再加上自己的思考,就发现了机会。设计了这一场局面,其实,这个局面并不是他设计的。而是他发现的。这样的案子,在苏州城外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
人逼得的极限了。是会铤而走险的。
所谓江南民风柔弱,不如说江南富足,大部分百姓很少到这个地步。西北民风彪悍,不如说西北百姓生活太艰苦了。一点点波折都无法承受,从而只能奋起反抗,以命相争。
只是江南富足本就是因为各种手工业,其中以纺织业为最。而今纺织业这个支柱被掀翻了。带来的打击,是波及整个社会底层的。
所以他才要点燃一把火。
而且他也知道,江南百姓本质上是有一些软弱的。毕竟,他们很少遇见用命去争的时候,比不上西北百姓对这样的事情轻车熟路。所以,他要逼上一吧,才安排了这样的局面。
先想办法走关系,让苏州知府顶一下,然后再顶不住的时候,给这些胥吏加码。让他们对百姓加以重压。
他这里再想办法,决计要闹出一场大乱。
也算是为父兄报仇。
至于家风。
他家也算是诗书传家,自从唐代以来,累世都是读书人,家中风气也很好。即便他这样的纨绔子弟,不过,不求上进,不求仕途而已,从来没有做过祸害百姓的事情。
而今他做的事情,他内心之中是有一些愧疚的。
但是随即这一丝愧疚就被报仇血恨的想法代替了。
他淡然说道:“苏州这个局面,不管有没有我。这一件事情迟早都会发生。我不过是提前让他们发生而已。”
老者叹息一声,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的确主家而今的状况。实在不好说。
却听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一声叫好声,说道:“好。这位仁兄好大的手笔,只是太不小心了。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锦衣卫就到了。”
这年轻人听了,心中一动说道:“何妨进来说话。”
却面房门一开,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纪纲。
老者已经被眼前的局面吓得不成样子了。但是这个年轻人却很镇定,知道眼前这个人既然提锦衣卫,就证明他不是锦衣卫。甚至不是朝廷的人。既然不是朝廷的人就行了。
而今的他,为了报仇愿意与任何人合作。
哪怕是白莲教也可以。
更何况看样子,这个人应该不是邪教之徒。
年轻人镇定的说道:“这位兄台,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纪纲说道:“你做的事情,太糙了。很多痕迹都没有斩断。只要朝廷那边来查,一定会查到你的。不过,你放心,收尾的工作。我代替你做了。”
年轻人淡然的说道:“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不成?”
纪纲说道:“都是同道中人,不用谢。”
年轻人说道:“还没有请问,这位兄台是哪一边的。”
纪纲拿出一个腰牌。递给年轻人。
年轻人一看,上面写着内阁调查处。
年轻人虽然没有当官,但是家学渊源。知道南京内阁决计没有这个官职。也知道,北京官职大变,与南京完全不一样。大抵这个官职就是北京的。
纪纲说道:“还没有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年轻人略一沉吟,说道:“顾王孙。”
纪纲随即明白,这个人既不姓顾,也不叫王孙。
王孙公子并称,王孙就是公子,公子就是王孙,自称世家之后也。江南顾家,固然也是大名鼎鼎。但是他后面称王孙,那么前面这个顾,也未必是真姓,很可能就是是被纪纲找到这一顾而已。
毕竟,所谓大族,不仅仅是指家族中的权势,也是家族的人口。没有几千上万口聚集在一地,很难说是大族。
家族人才不断,那也是要有人口的基础的。
他既然做这样的事情,自然担心自己被抓出来,自己死也就罢了。牵连家族其他的人。可就不好了。
不过纪纲说道:“顾公子,你既然开了头了,下面的事情准备怎么办?”
顾王孙淡淡说道:“刑余之人,死里逃生,不过欲报仇而已,并无远思。不过,如果纪大人愿意,我倒是愿意为朝廷出谋划策。”
纪纲说道:“纪某自然也会为朝廷引荐。”
顾王孙说道:“其他的事情,来不及安排。不过眼前好戏就要上场了,大人可愿意与我一观。”
纪纲说道:“正有此意。”
……
苏州府衙门前,有一排站笼,站笼是一种刑罚,就是让人站在木架子里。带着枷锁,根本不可能蹲下来,很多人都是硬生生被站死的。
也是朝廷很常见用来对付百姓的刑罚。
不过,这样的刑罚在苏州这里倒是不多见。
毕竟苏州自古繁华。事情就少,朝廷也不用如此酷烈的手段来镇压百姓。
而这个时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过来一群百姓冲到了府衙前面,黑压压的跪倒了一片,哀声遍野,请父母官做主。
一时间,府衙面前非常热闹。
就在府衙不远处的一处酒楼之上。
顾王孙身穿一身裘衣,白色的绒毛更是趁着顾王孙皮肤如雪,一点血色都没有。
这都是纪纲给顾王孙带来的。
纪纲在南京可以是混得风生水起,上上下下都有关系。手中从来不缺钱,而就皮毛来说,更是东北的拳头产品,这一段时间,更是越发值钱了。毕竟东北的上好皮毛,可不是工业化生产出来的。
本来就是奢侈品,而今更是高高在身,一件就要几百元之多。但是顾王孙从小锦衣玉食更是毫不推辞,大大方方的穿上了。
只是即便如此,他的身体依旧虚弱的让人心疼。
顾王孙咳嗽两声问道:“朝廷在这里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