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嬷嬷的确是说话算话,这一日的课目就是女红,只是她并没有单独教叶云水一个人,而是教她们姐妹俩。叶云水本以为女红就只是绣花,她可是个冒牌顶替的,她认识绣花针,可绣花针不认识她,今儿若是让动手尝试岂不是会露馅了?
叶云水心中忐忑,直到宫嬷嬷让叶张氏打开了叶府的大库,拿出不同种绸缎和不同的绣样,叶云水才知道原来宫嬷嬷所指的女红不单纯是绣花,还有识别料子、首饰,各品阶诰命服的区别、宫里头贵人的品阶穿戴、规制等,这倒不是说她们将来有机会进宫或嫁入贵人府,只怕是在涅梁这皇城脚下皇亲贵戚数不胜数,达官贵人更是多如牛毛,旁日里接人待物、出行偶遇别出了大的纰漏和笑话。
叶府中的物什也算是琳琅满目,除了只有皇亲国戚和宫里头才能有的行头之外,大部分的样品都能够寻得一两件,而没能亲眼相见的比如诰命夫人的服饰装扮、宫里头的规制自然是宫嬷嬷口述,叶云水和叶倩如听着即可。
宫嬷嬷每次说完都特意地看一眼叶云水,待叶云水了解地点点头,示意她已经记在心里之后,宫嬷嬷才会继续地讲下去,而叶倩如则是一脸的痴迷,她痴迷的是贵人们出行的排场和仪仗,穿戴和奢华,她甚至已经开始向宫嬷嬷打听宫里的妃子们的情况,恐怕心里已经开始做起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了。
“九尾凤钗只能尊为皇后娘娘佩戴,按品阶逐次递减,如若有半分逾越那就是谋逆的大罪,轻则削掉封号打入冷宫,重则抄家灭门诛九族,做人要知道自己的分量和本分,好高骛远,想那些个不该想的就是大错,自己死不足惜也就罢了,还会连累了一家人。”宫嬷嬷说完这句叶云水就感觉到叶倩如的不自在,一张小脸苍白无色,却是称病先行离开了。
宫嬷嬷自是看出来叶倩如的那些小心思,提前泼了她的冷水,至于她自己是否再有什么心思就是她的事了。
叶倩如先走了,又只剩下宫嬷嬷和叶云水二人了,“今儿讲的你可都记住了?”
叶云水点了点头,“基本都记住了,只是没见过样子的恐怕还要见了真物才会省得。”叶云水自是实话实说,这倒是让宫嬷嬷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还有半个时辰,你跟我说说,你的绣技是怎么回事?却像是个从未学过的。”宫嬷嬷的面孔依然冷漠如初,叶云水的心里腾地一下子就悬了起来,看来自己早晨比划的那两下子早就被看出破绽了。
“前一阵子在庙里自省时去后山捡柴升炉这手却是受过伤,如今好像还不能动弹自如,显得僵硬不堪。”叶云水随口扯了个理由,却明显感觉到宫嬷嬷那不信的目光,“春月那时被罚了板子又被……在床上动不了,我……”
“行了,我教你几种针法,至于你自己能学多少就看你了。”宫嬷嬷径自往她的屋子里走着,叶云水一颗心落在肚子里,不管宫嬷嬷信不信她不追问自己就是好的。
半个时辰的功夫,宫嬷嬷也只是每样针法说上两句,随后便在绣撑上演示几针,叶云水还真是没这个天赋,脑子里就像是一团浆糊,似乎宫嬷嬷也知她对此不擅,临走时特意嘱咐了那句话,“要学会在自己擅长的方面发挥优势,明日来教你仪容装扮。”
叶云水不能理解为何宫嬷嬷对待自己似乎总是抱有着异样的期望,不过这份心意叶云水的确很是感动,把绣样都收拾了起来,叶云水带着春月去给老太太请安,眼前时辰还早,叶云水也不想坐轿,便带着春月步行着往老太太的院子里去,自从回到叶府,她往来各个院子还都是坐小轿,从未细细地看过叶府的景致,今儿也是因宫嬷嬷的话让叶云水心中感到不踏实,索性步行过去当是散散心。
主仆二人走走停停,便是到了府上最大的一个池塘边,这里夏日虫啼鸟鸣,里面放的是红色的锦鲤,池塘四周种着垂柳,景色甚是别致,如今却是被白雪覆盖,也不失为一片美景,叶云水也只能听着春月叽叽喳喳地说着,心里却仍在想着陈姨娘和宫嬷嬷的话。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吵架的声音,叶云水拽住了春月躲在一棵粗大的柳树后,仔细地瞧去,那吵架的二人却是老太太屋里的翠绿和叶萧飞!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大堂哥一回来你那眼神就跟长在他脸上了似的,你当我是傻子吗?怎么?就因为他学问比我好,比我长得好,你就动了别的心思?我告诉你,你趁早给我绝了这念想,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还想爬他的床?就算叶萧云再不济,他也不会捡我这双破鞋穿!”叶萧飞的声音气急败坏,可以听出他十分的愤怒。
翠绿哽咽着声音哀求道:“少爷,我根本就没有惦记着堂大少爷,你哪儿听来的闲言碎语这样地污我清白,何况奴婢根本没有其他的心思,只想伺候着老太太,你怎可说出这样难听的话?”
“祖母早已经应下把你许我了,你为何不应?少爷我就那么让你瞧不上吗?”叶萧飞在雪地里来回地走动,踩着那雪咯吱咯吱地响,“你别给我狡辩,哪一次他回来都是你巴巴地跑去伺候,端茶递水,迎来送往,老太太屋里四个大丫头,怎么就显着你了?你今儿必须给我个话,你若是真觉得他好,你就直说,我跟祖母讨了你送他,全了你的心思!”
叶萧飞这话说得是咬牙切齿,听得人心头骇然,春月惊讶得差点儿喊出声,被叶云水一把捂住了嘴,叶云水心头冷笑,这就是叶张氏生的好儿子,她倒不介意看看这笑话。
“我没有,为堂大少爷做事是老太太吩咐奴婢的,奴婢没有半分别的心思!”翠绿连连地摆手,哭得已然是个泪人。
“好啊,你既然没有攀他的心思,那就是还恋着少爷我了,我这就带你回院子,晚上就让老太太做主给你开了脸。”叶萧飞拽着翠绿就往他院子的方向走,翠绿拼命地挣扎,“少爷,奴婢不想,奴婢不能……”
“贱货!”叶萧飞朝着翠绿的脸上就是一巴掌抽去,“这事儿由不得你!”
“少爷你别去,我求求你别去……”翠绿抓着叶萧飞的腿跪在地上拼命地求着,叶萧飞气急败坏地站在原地踢了她一脚,“你到底想怎样?”
“奴婢……奴婢……啊……”翠绿忽然脸色惨白一片,捂着肚子在雪地里打滚,叶萧飞被这忽然而来的状况吓坏了,满眼的震惊失色,蹲在地上看着翠绿不停地问着,“你怎么了?我没使劲儿踹你,你怎么?”
“不关少爷事,不关……”翠绿似乎疼痛难忍,一股猩红的血迹从她的下身渲染开来,染红了周围的雪地,迅速的蔓延着……
叶萧飞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连往后退着,“我杀人了?我不是有意的,我,我……”叶萧飞爬起来转身就跑,口中喃喃的话语似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够听懂……
叶云水看着翠绿在地上抽搐,而叶萧飞已经跑得没了影,她快步走过去看着翠绿,翠绿已然昏昏沉沉的,看着来人是叶云水,满脸的仓皇失措,“大,大姑娘。”
叶云水不用看也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让春月把她扶起来,抬到一边,“谁的孩子?”
翠绿浑身一怔,泪水不断地从眼眶里涌出,“大姑娘,你……别管我了,就让奴婢死在这里,一了白了……”
虽然叶云水看不惯翠绿这副模样,却也不忍心见死不救,女人小产,而且是在这冰天雪地里趴了这么久,若是体质虚弱的恐怕真就搭上了性命。
“你还能走吗?”叶云水看着翠绿的下身仍然在不断地出血,她也顾不得其他,让春月过来架着翠绿的胳膊,主仆二人则迅速地带着翠绿离开了此地,回到了静思居。
叶云水自知把翠绿带回来就瞒不过去,此事究竟该如何了结也不是她说的算的,让花儿烧了热热的水,小芳则拿来一套干爽的棉衣替翠绿换下,而叶云水已经自配了一副止血的方子让春月去管家处拿药,这孩子是必然保不住了,能保住翠绿这一条命就算是不错了。
“大姑娘……你不该救我……”翠绿仍是不停地哭着,叶云水看不惯她这副要死要活的模样,语气也多了几分冰冷,“这事儿现在不是你能做得主的,你是叶家的奴婢,是死是活也是叶家的主子们说的算,你这是闹给谁看?我又不是你肚子里孩子的爷们儿,不待见你这副可怜样,至于怎么处置你,我还是要回了老太太和父亲,小芳,给我看着她,若是她真的寻了短见,咱院子说不清楚。”
小芳的脸上露出几分不屑,虽然她是个姑娘家,却也已经省得些人事,这翠绿显然是自作孽,一点儿不值得同情,对待翠绿也没有半分的客气。翠绿仍是不停地哭,叶云水不耐烦地转身离去,已经过了给老太太请安的时辰,那边儿说不定已经闹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