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们瞧见秦穆戎居然也来到议事厅,各个都吓得不知所措。
秦穆戎只在一旁椅子上正襟而坐,叶云水坐在次位上与管事的们说起封口的话,“……府中之事半句不许乱提,否则后果比你们所想的要严重,别拿这个事想当玩乐话说,都是管事的,每个人负责自个儿那摊的人,但凡有一个自讨苦吃的,那你们这一摊的人恐怕都要跟着受罚,这罚不用本妃多说你们也应知道,无非就是几个字:全家都赶出王府!”
叶云水这话一出,那管事的各个都缩了缩脖子,扫过众人,显然有几个是嘴刺痒的,兴许之前议论过冯侧妃的事,这会儿那心跳加速,嘴都闭得快挤成了一条缝儿!
韦氏和杨氏二人也都纳闷地一句不吭,偶尔时不时地瞟秦穆戎几眼。
那封口之事叶云水不提她二人自也会过来往下吩咐一声,可秦穆戎今儿突然到了议事厅,却实在让韦氏和杨氏拿捏不透这到底是为何?
是对内宅之事不满?还是欲有什么动作?
妇人之仁、妇人之心,谁都未能想到秦穆戎只是单纯地陪着叶云水,各个都想得不知歪到了哪里去……
不大一会儿,韦氏跟前的一个小丫鬟从外跑进来,似是欲通禀何事,一进门直奔韦氏而来,余光一睹,正瞧见秦穆戎,吓得“嗷”了一嗓子,随即连忙跪地颤抖着声音磕头,“世子爷饶命,世子爷饶命!”
秦穆戎凝眉瞧她几眼,韦氏咬了咬下唇,不由得挤了笑,言道:“这是我院子里的丫鬟,不懂规矩,还望世子爷莫怪……”
秦穆戎也未答韦氏的话,也未瞧她一眼,只沉了半晌,问那小丫鬟,“你来这里有何事?”
小丫鬟听这问话,吓得浑身哆嗦,连忙继续磕头回道:“是、是大爷让奴婢来寻大夫人回去一趟,说、说是三爷有、有事!”
磕磕巴巴的一句话,半天才说完,秦穆戎嘴角不屑一笑,便转过头去,叶云水叹了口气,看似秦慕方之事这府里头的也都知道了。
韦氏见秦穆戎半句话都未有,只得看向叶云水,叶云水也不愿这时候出什么大差错,本来秦穆戎陪她来议事厅就已是够招人猜忌……
“大夫人如若忙就先去吧,封口之事你已知晓,没什么旁的大事,没必要在这里头盯着,明儿就是皇上大寿,一早都要进宫,还是先回去准备准备。”
叶云水这话一出,韦氏立马起了身,带着点儿憨笑,言道:“那世子爷与世子妃可要费心了……”
翕了翕嘴,也说不出旁的话来,韦氏给杨氏使了个眼色,杨氏给秦穆戎与叶云水都福身行了礼,便往议事厅外而去。
行至那跪地小丫鬟跟前,韦氏则斥道:“还跪这里作甚?还不走?”
那小丫鬟似是吓了半晌,有些反应不过来,杨氏上前轻轻踢她一脚,这丫鬟立马从地上蹦起来,低着头便跟了韦氏身后,似是又怕被罚,缩头缩脑地连忙出了门。
叶云水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小丫鬟显然是得了秦慕方的消息过来通禀韦氏,没想到看到秦穆戎也在此才吓成了那副模样……这府中之人、之事她已然厌倦,实在不愿再动什么心思。
把封口令与各管事的说完,秦穆戎则带着叶云水离开了议事厅。
二人刚刚回到“水清苑”,叶云水就看到了小卓子正等候在此……心里略有犹豫,不知是否庄亲王爷听秦忠的回禀才派小卓子过来。
小卓子给二人行了礼,则是递上一个锦盒,“这是庄亲王爷让奴才送过来给世子爷的,世子爷请收。”
哆哆嗦嗦,低头闷声,叶云水瞧着小卓子那模样便知这锦盒里兴许不是什么好物件……让跟前的丫鬟婆子们全都退下,免得老爷子没给什么好物件伤了秦穆戎的脸面……
秦穆戎把锦盒接过,直接拽开,里面却不是什么物件,反而是一纸条!
把纸条甩开,那纸条上面赫然两个大字:无罪!
叶云水在一旁余光笃见这二字,心中不免猜忌,这庄亲王爷是在说秦穆戎把秦慕方打了无罪?还是说秦慕方拎剑闯“水清苑”无罪?这二字的含义她实在无法猜晓……
看着小卓子,叶云水则是追问一句,“王爷可还说了什么?”
小卓子似是没寻思叶云水会突然问话,面色怔了半晌,半晌才回了一句,“秦忠大人回话时,庄亲王爷却是笑了!”
笑了?叶云水抽抽着嘴角,倒吸一口冷气,这老爷子到底卖的什么药?秦穆戎让秦忠过去说他没弄死秦慕方,他居然笑了?
看着秦穆戎,他却是面色清冷一叹,把那纸条捏了捏便燃烛烧了,让小卓子退下,秦穆戎看叶云水那一副惊诧模样,不免咧咧嘴角,言道:“一切都待明日皇上寿诞之后再说……”
耳听秦穆戎如此话语,叶云水便未追问庄亲王爷那“无罪”之意。
并非是她不想知晓,而是秦穆戎那咧嘴轻笑之中带着股子酸涩,而这股酸涩乃是庄亲王爷与他之间的隐秘,她虽是世子妃的身份,却不愿踩踏进去横插一脚,那兴许会让这一直不能贴心的父子的隔阂成为难以逾越的鸿沟……
阴历七月二十五,天气晴朗、天蓝如画,那一朵朵白云漂浮空中,忽而漂浮,忽而停驻,似是观望这世间的过客。
天色刚刚大亮,庄亲王府中的门口却已车马聚齐,庄亲王爷跨骑头马,秦穆戎居后,秦慕瑾其三,最后二人乃是秦慕云和秦公木。
因庄亲王爷未允冯侧妃与王侧妃二人从院子和佛堂出来,叶云水的亲王世子妃车辇便居于首位,其后才是韦氏、杨氏等人,丁氏因腰肢不利留于府中休憩,夏氏待产,随时都有可能会生,更是不能出门。
叶云水一早便让吴嬷嬷与邵嬷嬷为兜兜和姝蕙打点好,上了马车,而兜兜更是穿上了明启帝所赏四爪金蟒袍和金冠,之前被册封为“世子”爵位,故而现在奴仆所称都不再是“小主子”,而是“小世子”。
当初明启帝因乐裳诞下十四郡王欲赏兜兜,倒是说下了夸口之言,孰料诏书一下却是个“小世子”,这却是扯大旗、拉虎皮,根本就是个花架子,按叶云水所言便是俩字:废话。
秦穆戎乃是庄亲王世子,而叶云水更是世子妃,他们所诞下的第一个儿子,更是唯一的儿子将来不是世子还能是何?
抱怨之言叶云水未提,秦穆戎更是未当回事,只雕了一金牌上刻“小世子”仨字挂在兜兜的脖子上,叶云水后知此事倒是无奈秦穆戎的阴损,这名号挂出,不是故意给明启帝难堪还能是何?
人驾车辇虽不多,但队伍却是冗长,为明启帝贺寿所备寿礼便有整整八十一辆马车,珍奇古玩、珠宝字画、黄金白银数不胜数……庄亲王爷本是斥了叶云水几句筹备太盛,物件所赠太多,可瞧着他那副挺直腰板、趾高气扬的模样便知这老爷子又是口不对心。
真如若弄个一箱简单贺礼,这老爷子不急了才怪!
什么都可丢,这面子却不肯掉落,叶云水看着庄亲王爷那副模样便是无奈叹气……
待所有人都收拾妥当,秦穆戎则吩咐秦忠引领侍卫前行,绵长队伍向前,直奔皇宫而去。
明启帝六十整寿,官员八方朝贺,除了太后母族的那几位统兵挂帅之人未亲自归来,其余之人则都早几月便从异地奔向涅梁而来,那其中闷苦自不用提,莫说这路程久远,就是家中都兴许会潜移默化地有所改变,不过涉及明启帝大寿,纵使心中再苦再闷,遇旁人都要拱手会心而笑,赞上几句明启帝福寿绵长之类言语,那内心谩骂之言连做梦都不敢道出半个字。
今日皇宫门口虽聚集无数官员,却依旧如以往那般庄严肃穆,皇家侍卫在门口严守,官员们按官职一一递名帖请见,叩拜送礼,那些个官职等级低下的,今儿这一日恐怕是见不着明启帝的影儿,可却依旧得在宫门口等着……
庄亲王府马车到此,那些宫门之外等候的官员瞧见庄亲王爷,各个都露出惊诧好奇之色!
那些个早知庄亲王爷身体康健之人,那见过庄亲王爷挺直腰板从涅梁城门外归来之人如今再见到庄亲王爷,不免立马上前行礼叩拜,巴结之词张口皆来……
其中以一吏部文官最为夸张,直接到庄亲王爷跟前一句接一句地好话赞扬,句句不重叠,声音还极其响亮,叶云水坐在头辆车辇之中也听得清清楚楚,倒是感叹这文官的嗓子就是好,说了这已是快一刻钟了,居然嗓子半丝都未哑……
庄亲王爷倒是停马在此,目光居高所视,在一直听着这吏部文官的赞美之词……
待那官员说完,庄亲王爷才点了点头,道上一句,“许久不见,你这拍马屁的功夫倒是渐长了!”
那官员立马面红耳赤,似欲再补上几句挽回面子,可庄亲王爷却丝毫未给此人那机会,驾马而行,直接奔进皇宫!
叶云水偷撩起小帘看到这一幕不免捂嘴偷笑,自她嫁入庄亲王府之后,便知庄亲王爷最爱听人好话,看似如今真换了个性子……
皇宫内,层级内侍一声一声通传,“庄亲王爷为皇上大寿朝贺,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句话好似回音一般,被传出窘远,那已进皇宫的朝堂官员各个都瞪着眼,只往这方向瞧来,本是有欲上前搭言两句,却看到庄亲王爷驾马奔进皇宫,各个退后几步躲在远处,拍着胸口惊诧感叹,都以为庄亲王爷病重快似闭眼归西,可瞧这架势哪里有半点儿衰老?比他们这些而立之年之人都毫不逊色!
而且这驾马进皇宫,除了庄亲王爷之外,其他人哪有这胆子?
永安殿,明启帝早已坐在此处,享受朝堂官员拜寿。
那接二连三的叩头朝拜,那接二连三的报寿礼早已让他耳朵生茧,可这官员朝贺叩拜仍是让他心中有那么一份自豪之感。
皇后在一旁端庄入座,虽然她被禁锢在“凤仪宫”内,但今日明启帝大寿,她身为皇后自不能缺席,不为旁的,单单只为这一张脸,为这大月国的脸面。皇后在“凤仪宫”中一连上书三次,才得明启帝暂时地放她出来,皇后行出“凤仪宫”,第一件事就去太后那里一顿请罪,未说出是对庄亲王爷痛下毒手,却只说了违了明启帝的旨意,这才被禁锢“凤仪宫”中。
太后看了她半晌,只说了一句,“这谎话说得是越来越真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你来哀家这里有何意?是怕哀家知了真相,打你入冷宫?”
皇后当即跪地,太后直接让人撵了她出去,再不允她入安和宫,更是未出席明启帝的六十整寿。
心里思忖着在安和宫丢的那份脸面,皇后的脸上却是涌起一股笑……
庄亲王爷驾马奔驰在皇宫之中,那马蹄声“嗒嗒”作响,在这皇宫之中格外引人瞩目!
宫中太监正宣读官员孝敬贺礼,明启帝忽然抬手,耳听那马蹄之声不免狠皱眉头,皇后瞧了明启帝一眼,不免斥道:“是何人在外如此喧闹?今日不同往日,这等无规无距之人定不能饶,都出去看看!”
皇后话音一落,永安殿外一声骏马嘶鸣,随即便见一身蟒袍之人从外下马进殿,明启帝本是皱紧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皇后也瞠目地朝外看去,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庄亲王爷!
心中似是一块石头砸了地,皇后咬破了嘴唇,秦中岳猛吸一口凉气,明启帝看着庄亲王爷从龙椅上起身,带着笑道:“皇弟,你终于来了!”
庄亲王爷拱手赔罪,声音却如岩石般坚定不已,言道:“皇弟实在心里着紧为皇兄拜寿,那些个繁杂规矩忍受不得,便骑马进宫,还望皇兄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