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府老太太过世这三日,叶云水一直在庄亲王府没出去。
七七四十九名和尚为其念经,叶府百名奴仆跪地守灵,叶重天一直守在灵堂之前不肯离开。
第二日则因不食、不眠昏了过去,歇息之时,叶萧飞则以长房长孙之名替补而上。
叶张氏、叶倩茹等人乃是隔日才到,叶重功也寻秦穆戎拿了条子,到军营去找回了叶萧云。
叶萧云这些时日被塞入军营,少了那副酸儒的文人气,多了几分硁硁傲骨,归来时则率先到庄亲王府,斟酌了片刻没脸递牌子进,只在王府大门处朝地狠磕了三个响头便起身离去。
直到老太太下葬那一日,叶云水却是一宿没睡,天刚蒙蒙一亮,她便看着秦穆戎,秦穆戎则拍拍她的肩膀,“你不要去,我和老四替你去。”
秦慕谨?叶云水倒没想到他也会跟着,这无非都是在为叶云水撑个脸面,看着她脸上的惊愕,秦穆戎继续道:“祁善、沈无名也都会跟着,不会落了面子,你如今这模样去了只是给你自个儿添堵,好好待着吧!”
叶云水没想到秦穆戎会找这么多人为叶家撑个场面,秦穆戎如此叮咛,她只得点了点头,言道:“回头自要好生谢谢小公爷与沈无名,世子爷费心了!”
秦穆戎捏了一把她的小脸则出了门。
这整整一日,叶云水都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偶尔醒来睁开眼,却也只是跟花儿要上一杯水,用了后便继续睡去。
天色黯淡,玄月高升,秦穆戎从外归来。
看着叶云水依旧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秦穆戎则是皱了眉,花儿在一旁道:“世子妃今儿一直都在昏睡,奴婢下晌之时略有些担心,找了巧莲姑娘来,巧莲姑娘说世子妃并不高热,兴许是这阵子叶老太太的事过度地伤了心。”
秦穆戎松了口气,摆了摆手让花儿退下,他坐在床边看着叶云水。
不知过了多久,叶云水又醒了过来,直接伸了手,唤了一声,“水,喝水。”
秦穆戎递过一杯水,叶云水将这水直接喂了她口中,睁开眼,才知不是花儿,是秦穆戎。
咕嘟咕嘟地灌了一杯水,叶云水抬手抹了抹嘴,“爷回来了。”
“可是不舒服?”秦穆戎轻声地问,看着她那偌大的肚子,他也是有些心中忐忑,之前生小兜兜的时候,他可是不离她身旁半步,却是没这般大的肚子?而这一次叶云水怀孕后,不但整个人都愿沮丧、爱哭,贪睡,甚至瞧着这肚子都快撑爆了似的,连带着吃东西都有些不敢多用了。
叶云水摇了摇头,“老太太的事可是顺当?”
秦穆戎点头道:“不少涅粱朝官的家眷也去了,沈无名与祁善二人跟着迎来送往,有疑惑上前探问的,他二人都自称是你的干弟弟,自是没人敢在此闹事,我一直跟着老太太的灵柩下葬入了土。”
叶云水的眼泪又流了下来,秦穆戎倒是拿了个盒子,“这是老太太还你的那瓶子,我也给你拿回了。”把盒子打开,叶云水看着那里面露出一青瓷净瓶,瞧着不算那贵重罕见之物,但送人也算是不俗的物件。
怪不得她生母会挑中这个孝敬给老太太……可惜,这瓶子却是个祸根,因它可是让多少人起了贪婪之心?多少人赔上性命?
越想心里越是憋闷,叶云水猛了劲儿,一摆手将那瓶子摔了地上!
稀里哗啦一阵响,那碎瓷片碎了一地,门外急匆匆的一阵脚步,到门口却未敢进来,花儿小心翼翼地问道:“世子爷,世子妃,可是用奴婢清扫清扫?”
“不用了。”秦穆戎说出这话,则是蹲在地上将那碎瓷一片一片地捡起,拼对,看着那里面写的密密麻麻的字,秦穆戎则是轻笑一声,“这藏宝的地界倒是个好地方……”
叶云水轻轻地探了头,问道:“是何地?”
秦穆戎看着她道:“霞飞山。”
叶云水惊呆片刻,却是没想到是在霞飞山……陈家这些人所寻的物件并无多远,如若那些死过去的人所知这藏了他们日思夜想的宝物的地界就是霞飞山,会是什么心情?
“不过这物件他们寻不到。”秦穆戎将那上面所述之地用笔描画下来,递到叶云水的跟前,“这地儿可是三皇爷爷的那桩村子里,纵使他们知道此地有宝,可给了他们胆子,谁敢去寻?”
叶云水拿过那个单子,苦笑地长叹一声,嘴里淡淡地念叨着,“死的可都真冤……”
一连又睡了两三日,叶云水的状态略微恢复了些。
虽然因有家人病逝,她依旧心情不愉悦,可瞧着那精气神却是比前些日子好转多了。
秦穆戎自替叶云水张罗完叶家老太太下葬之事后便一直都未出门,因为叶云水如今已是临近怀胎九个月,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生,他是半步也不愿离开。
二人用过晌午饭,秦穆戎正准备让婆子们抬着叶云水到院子里透透气,秦风来报,说是叶重天与叶萧飞二人到此求见。
秦穆戎下意识地看了叶云水一眼,叶云水的心又略有沉闷,思忖片刻却苦笑言道:“有些事躲不过去,见吧!”
秦穆戎摆了手,秦风则转身去带人进府。
叶重天与叶萧飞依旧挂着孝,进庄亲王府时则从身上褪了下去,并且也只站在“水清苑”正院的院子里,连座位都没沾。
婆子们将叶云水抬了出来,秦穆戎跟随一旁,叶重天与叶萧飞上前行了礼,秦穆戎则摆摆手,“坐吧,没那么多虚礼。”
“不吉利,还是站着说话吧。”叶重天苦笑一声,却是叶萧飞先开了口,“本来应过了百日再来找大姐,可如今府中接连有事,老太太一没,如今少了做主的人,父亲与我商议许久,才决定来找大姐帮着拿个主意的好。”
叶云水早知叶萧飞会来,却没想到叶重天如今也依着她来给叶府做主?
“有什么事父亲做主便可,哪里还用前来问我。”叶云水这话说出,却是让叶重天脸色更苦,“老了,脑袋反应也慢了。”
叶云水叹了口气,“有什么事?”
叶萧飞看了叶重天一眼,叶重天没开得了口,摆手让叶萧飞说,叶萧飞则拱了拱手给秦穆戎与叶云水行了礼,才缓缓地道:“府里的事自都可以拿捏得稳,可昨儿个皇宫里头又是来人,说是还让叶府担着为宫里头送药的差事,大姐所知,之前这事早被停了,而后您也有主意不让府上再动这差事,可如今宫里头直接找上了门,您说咱们该如何办?”
叶云水皱了眉。
这叶府刚出了丧事,宫里头便有人动弹,这年头欲把皇商的生意许给谁,其实就是往这家人手里头塞钱,如若是有那贪婪心思的,定是满口答应,这天上掉馅饼的事谁不乐意?
可叶云水却深知这钱拿着烫手,不但烫手,还可能连命都丢。
“宫里头来的人是哪位?”叶云水开始仔细盘问清楚,拒要拒得有分寸,更要知道是谁在后面盯着叶家。
叶重天开口言道:“以前我在宫中服侍之时,倒是见过那位公公,可那时他乃一个御药房的小太监,如今却已升至总管,他传了话来,道是德妃娘娘挑了宫中的药实在太差,肃郡王用了半点儿效果没有,反而还越发的严重,此事德妃娘娘直接禀了皇上,皇上问了几句便知这皇差换了人,故而随口道是让叶府继续经管此事。”
说到此,叶重天顿了顿继续道:“我倒是不怕拒了此事会挨什么罚,可这事一牵十、十牵百,心中拿不准主意这才来寻你商议商议。”
这事沾了德妃,又沾了肃郡王,倒是让叶云水略有出奇之意,按说这对母子应没什么坏心,可她怎么就觉得心里没底呢?
看向秦穆戎,他也是在皱着眉头思索,如若是旁人还罢,牵扯到肃郡王,秦穆戎的心里定会好生思忖思忖……
叶云水沉了沉,则是与叶重天道:“这事还得多打探打探才能有个章程,父亲早已辞去医正之职,而府上又出了丧事,以此来推托这事再合适不过。”
“大姐的意思是不要这个差事?”叶萧飞略有急色,叶云水挑眉道:“你辞了官做这事去?”
“还是不了,弟弟如今这差事干得挺好,挺好!”叶萧飞连忙把话收回,叶重天沉了沉又开口问道:“此事推掉倒是不难,可我等这一家子守灵百日之后,是否还要回南方而去?”
叶重天的话语中带着股子不舍,显然是有不想再折腾的意思。
叶云水知他是不舍这生活许久的涅粱城,也不舍自己的长子,甚至不舍叶云水这亲王世子妃的闺女……可连她与秦穆戎都无法逃离那不知何时伸过来的险恶,何况叶府中人?
所有人都沉默了,过了半晌,叶云水似是自言自问地道:“到底是活命重要?还是这张脸皮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