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天色还未大亮之时,庄亲王府众人便已起了身。
叶云水半夜便收拾妥当,带着兜兜和姝蕙两个到“翰堂”门口等待庄亲王爷出来。
此时秦慕云、秦慕瑾、秦公木等人都已到来,因夏氏还在月子里,故而没有出门,韦氏、杨氏、丁氏也都到此,见叶云水独自而来,不免神色略有奇怪。
叶云水等着众人行礼、回礼,便抱着兜兜站于女眷首位之地。
刚刚站定,还未与众人说上一言半语,秦穆戎则陪着庄亲王爷从“翰堂”出来。
看着秦穆戎与老爷子一同出来,众人便知昨夜这父子二人定是相伴一宿……二人虽依旧如寻常那番各做各事、互不搭理,可在众人眼中却与之前完全不同!
秦慕云脸上未现什么表情,秦公木却是咬紧了下唇,韦氏看了几眼便转过身去,杨氏闷声不语。
叶云水扫过大房这几个人,却不愿在此时太往心里去,余光扫了一眼秦慕瑾,他此时已跑上前,搀扶庄亲王爷……
庄亲王爷今日满身军帅甲胄傍身,英姿勃发,无旁日那副病哀忍痛之态,却是锐气饱满,气势逼人,完全看不出乃一病重老人。
目光扫视众人,最后定睛看兜兜一眼,目光停留片刻,却一句未说,直接上马。
众人也没多话,叶云水带着两个孩子上了暖轿。
秦穆戎、秦慕瑾、秦慕云三人上马跟随庄亲王爷之后,秦公木等人也跟随出府,齐送庄亲王爷到涅梁城门。
涅梁府城门之处,此时已无百姓围观,全都被皇宫侍卫在此三步一人就此把守。
两边站满朝官武将,那横排竖列的将士伫立在城门之外,一眼望不到尽头……
虽然庄亲王爷与秦穆戎二人都乃武将,可叶云水却是初次见到这般宏伟架势,秦穆戎站于叶云水一旁,把兜兜抱于他怀中往城外方向看去,似是欲让这小子自幼便多见见世面。
庄亲王爷驾马奔腾出城,绕将士一圈才归,朝官武将们各个带着一股复杂之色,似是不敢相信这乃之前谣传病重的庄亲王爷?那话可是从宫中传出,而且庄亲王爷曾在奉国公府门口凌迟一太监总管,那时可是坐轿坐椅,与今日完全判若两人!
而明启帝六十整寿之日,他骑马进宫并非所有人都看到,只知庄亲王身体康愈,如今却能统帅出征,这接二连三的变化,让人实在太惊奇不已!
难不成还真是世子妃静心为其诊治,而养好的病?
有些人不免往叶云水这方瞧来,却被秦穆戎挡了个严严实实,丝毫不透风……心中感叹,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种犀利豪气之象可不是寻常人能装出来的!
昔日那庄亲王爷又归来了!
而此时,一阵堂皇之势从远处而来,宫内太监小跑上前,横列在侧,口中宣道:“皇上驾到!”
众人皆跪拜行礼,龙辇抬来,明启帝在其上站立,庄亲王爷未下马,手握缰绳拱手行礼,“臣弟叩见皇兄!”
“皇弟!”明启帝让人将龙辇抬到庄亲王爷跟前,语带期盼,“皇弟,多多保重,朕等你归来!”
“定不负皇兄重望,如若无胜,自当提脑袋请罪!”说罢,庄亲王爷则看向一旁,乃是长公主也前来送行。
眼中积满水雾,长公主目光深望庄亲王爷,嘴唇哆嗦半晌,只道出二字,“放心,保重!”
庄亲王爷点了点头,却未多言。
叶云水上前给长公主请了安,则扶她到一旁歇息。
当初皇后欲把长公主许给她已逝驸马的下属,就为夺庄亲王爷手中军权,长公主强硬拒绝却起不到最终效果,而秦穆戎更知,长公主已是以命相逼,如若许她下嫁,她宁一死!
因有太后所在,皇后不敢执意相逼,但此事连明启帝都有犹豫之意,却是早晚之事,故而,秦穆戎才有出征打算。
而如今,这请战之人成了庄亲王爷,他这一作为不单是为了庄亲王府,也算挽长公主一命。
这一句“保重”,有长公主的谢意,那放心二字,却是一句承诺。
这一句承诺所有人皆知,这是承诺着拼了她这个命也定要保庄亲王府不败……
似是不愿再沾这貌似生离死别之象,庄亲王爷目光一扫周围朝官武将,指着那冯大学士言道:“你出来!”
冯大学士眉头一皱,明启帝六十寿诞之日,庄亲王爷便与他纠缠不清,而今日即将出征,又叫他出来?
心里犹豫不宁,冯大学士迈步出来,却未拱手、也未行礼,出言问道:“庄亲王叫老臣何事?出征吉时已到,还是莫耽搁了正事才好!”
这话明摆着是怕庄亲王爷再与他算之前的账……
庄亲王爷冷笑一声,指着他言道:“本王此时欲挂帅出征,你跪地磕上二百响头,本王对你冯家之仇一抹勾销!”
冯大学士面色怔止,哆嗦几下嘴唇嗔怒辩驳,怒言道:“老臣何处得罪庄亲王爷?却要老臣跪地磕头?这乃何规何矩?老臣不应!”
“你不应?”庄亲王爷拔刀指他,趾高气扬,“得罪?难道要本王数数你冯家的罪过不成?本王无瑕与你在此纠缠不清,数三个数,跪地磕头,否则本王便斩你冯家二百人头往地下磕响,磕不磕,你自己瞧着办!”
“你……”冯大学士浑身哆嗦,“庄亲王爷太过分了!”转身看向明启帝,冯大学士拱手道:“皇上!”
明启帝似也未料庄亲王爷这时候还记着冯大学士的仇,可百将万兵此时都在,他自不能没了庄亲王爷的脸面,否则还如何统帅出征?何况,这冯大学士所作所为也的确略有过分!
庄亲王爷乃明启帝唯一的嫡亲弟弟……他可斥刺,可容不得他们这群朝官也跟着下阴手。
冯大学士此人严惩不必需,小惩不可免,如此思忖,明启帝则直接言道:“皇弟要你跪地磕头,你便从了吧,你好歹乃当朝重臣,却教子孙不严,也的确需惩戒一番,那二百人头便免了,终究乃本朝良臣,免你满门抄斩之罪,以这二百个响头求朕的皇弟恕罪便罢!”
冯大学士听明启帝这般说辞,眼睛都快瞪了出来!
老泪盘旋眼眶之中,却脑袋晕转,险些昏迷过去,那朝堂百官各个惊愕不语,谁也不敢在此时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
那些武将倒是一副幸灾乐祸模样,文武不和,他们这群武将早厌倦了那群只会纸上谈兵、只会耍嘴皮子的文人,而庄亲王今日之举,也算是让他们心里头解了一口闷气!
秦穆戎在叶云水身侧,看着那冯大学士的脸上除了厌恨外便无其余神色,叶云水在一旁盘算着,这冯大学士二百响头能否全都磕完就气昏过去?
秦慕云脸色平淡,秦慕瑾却是惊愕之后便是欣喜之色,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冯大学士,似是已做好为其数个数的准备!
“铛!”一个响头磕下去,冯大学士的声音颤抖嘶哑道:“老臣恭送庄亲王出征!”
“铛!老臣恭送……”
“铛!”
“铛!”
那响头接二连三地磕下去,冯大学士的额头已经红肿沾满泥土……
文官面色不宁,明启帝则眼睛不往那方看去,而是看着庄亲王爷,这响头约莫磕了一刻钟,明启帝也略有挂不住脸,与庄亲王爷言道:“时辰不早,吉时已到,朕舍不得皇弟!”
这话已是在催促庄亲王爷统兵而去,庄亲王爷目光扫了几眼那磕头的冯大学士,不免畅快大笑,转身纵马,拔剑朝天,仰头怒吼,“皇上万岁,誓斩多罗国之首,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万死不辞!”
众将齐呼,那声音传出数里,震天动地,如雷贯耳!
秦穆戎把兜兜送回叶云水的怀里,叶云水抱着兜兜往庄亲王爷那方看去,那年迈身影虽英姿飒爽,可惜却涌起一股孤单落寞之象,秦穆戎自也驾马追随,一直跟随军队步伐,欲送庄亲王到霞飞山再回来。
庄亲王爷已走,那冯大学士依旧跪地磕头,整个人似已呆傻一般,明启帝见大军已走,低头看着冯大学士,似是心中在犹豫是否让他起身。
可还未等明启帝出言,长公主却站于一旁,吩咐侍卫道:“把本宫的椅座搬来,本宫欲替庄亲王数着冯大学士的磕头之数,二百响头,多一不必,缺一不可!”
明启帝怔了怔,尴尬言道:“何必如此?让侍卫在此看守便罢,哪用你亲自在此,还是回吧!”
“谢过皇上好意,皇上莫担忧,本宫不怕劳累,冯大学士年迈已高,可既是已应庄亲王之意,便不得不从,缺一,便斩冯家一人,缺二,便斩冯家两人,冯大学士最好莫晕过去,否则你再醒来,兴许家中只有你孤寡一人了!”长公主说完此话,便一门心思看向冯大学士,冯大学士浑身一颤,僵持半晌,才又跪地磕头。
明启帝心头感叹,翕了翕嘴不知该说些何言。
叶云水见长公主未走,索性她也留在此地,一来陪伴长公主,二是等秦穆戎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