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和宫”正殿之上,人不少,可静谧无声。
太后此时正坐在正位上扶着额头闭目养神,故而无人敢再出声音来打扰她。
秦中岳站在一旁,时而看着后殿是否准备好那十二印章、又时而看看抱着兜兜的叶云水,目光中带了一股挑衅的意味,让叶云水看着就恶心,索性站在太后身旁,免得秦中岳屡屡往这方看来。
小兜兜窝在叶云水的怀里,这时间一久略有困倦,打着小哈欠闭上眼则睡了过去,叶云水轻轻地拍着……
没多大会儿工夫,黄公公则从后殿归来。
秦中岳立马上前去看着那托盘之上的大印,文贵妃没忍住,则直接让黄公公把物件拿过去:“……端过来,站那里作甚?还不拿来给太后瞧瞧。”
叶云水却站在原地未动,太后闭着的眼睛露出一道缝隙,又闭上了眼睛。
秦中岳看着那托盘上只有寥寥几个印,不免皱紧眉头,指着黄公公斥责言道:“怎么才寻了这么几个?本宫不是刚刚说了?要寻满十二个,而且都是爵位的印章!”
黄公公则是笑着拱手道:“太子殿下莫恼,咱家也实在没了办法,小世子乃是庄亲王爷的嫡孙,这爵位可不低,咱家总不能拿那些个比小世子爵位还低等的大印前来,太后她老人家还不砍了咱家的脑袋!”
亲王小世子的爵位可等同于这宫里刚刚出生无爵的皇子,这拿来的大印也只得有一、二、三等伯、侯之印共六个、公印、世子印、郡王印……九个大印,不足十二个。
秦中岳耳听黄公公之言,点了点头,“你说的倒是无错,”从自己怀中拿出一枚印,秦中岳直接放了那托盘之上,出言道:“那就连本宫的印也放上,凑足十个!”
叶云水看着那羊脂黄玉的大印放上,明显比其余几个印格外的亮丽华贵,颜色温润,引人夺目,这不明摆着想让小兜兜去拿那太子印?小兜兜一岁顽童,他居然就这般的下此毒手,拿了那太子印,这秦中岳还不得抓住这小事不放?
莫说旁的,单说肃郡王与秦穆戎二人幼时童言无忌,就被祸害了这么些年,可见这秦中岳到底有多小的心眼儿?如若是兜兜真拿了他那太子印,他还指不定出什么花花招子!
叶云水气得牙根儿痒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手中将小兜兜抱得更紧!
秦中岳看太后正在看着他,则连忙上前道:“皇祖母莫要多心,这只是个抓周礼,本宫不会放在心上,不过是凑个数而已!”
“凑个数?”太后笑着道:“说的也是,哀家可惜是个太后的印,不然也拿上去为小僧孙子凑个喜?”
秦中岳怔了半晌,挤出笑道:“可惜不足十二枚,还差了两枚,就这般如此吧,二弟妹看如何?”
“太子殿下莫担忧,臣妾还可送上一枚!”叶云水说完此话,倒是让秦中岳皱了眉。
文贵妃也有些纳闷地看着叶云水,似是告诫她莫跟此事较劲儿……
叶云水让吴嬷嬷抱着兜兜,她则让花儿送上随身所用的锦盒,秦中岳这一番作为让她无可忍、更无需忍,太后刚刚不是给她使过眼色,让她莫担忧?叶云水这会儿倒是狠了心,再往后退这秦中岳说不准会闹出什么名堂,她虽做不得什么事,可终归也得有点儿表示!
心里边恨边行,叶云水从那锦盒中拿出一以暗黄色锦布包裹的物件,秦中岳凝眉上前,文贵妃也带了好奇,叶云水将其展开,那腾飞麒麟的雕印露出,所有人都惊了!
庄亲王爷的大印怎么会在叶云水的手中?
文贵妃惊愕不已,秦中岳是不知所措,快步上前仔细地端瞧,待看清那的确为庄亲王爷的大印后才觉尴尬地退后几步,孟玉欣看着叶云水神色复杂,而袁蝶锦则抬头看了几眼,又马上低下头去。
此事连带着太后都睁眼瞧上半晌,随即看着叶云水则是笑意涔涔,口中言道:“忠孝之媳,庄亲王爷能将他的印鉴都交给你保管,难得,难得啊!”
“太后莫怪罪臣妾如此冒昧逾越,此印乃庄亲王爷出征之前便交于臣妾,臣妾年幼便执掌庄亲王府中馈之事,庄亲王爷担忧臣妾处置不慎,难以服众,故而允臣妾用他之印做个依仗。”叶云水说此几句算是解释,太后则摆了摆手,“理当如此,规矩不比亲情浓……”
“这麒麟亲王大印倒是带着霸气。”文贵妃在此添了一句,秦中岳的脸上更是难堪无比!
太子之印乃是四爪金龙,虽然华贵,但比那腾飞麒麟少了几分威武……从颜色上瞧,那鸡血石虽不如羊脂黄玉那般贵重,但那颜色更带了股子夺目之盛,如此一比,小兜兜自会选那亲王之印,宁为亲王不为太子,那岂不是让这秦中岳的脸上更为难堪?
睹了一眼叶云水,见她傲然在立,俨然有不服不忿之意,秦中岳撂下心中思忖,只得寻着话道:“二弟妹倒是让本宫颇感意外,连皇叔都如此看重,本宫自要刮目相看,此事往后再提也罢,如今还是要对本宫的小侄儿行抓周之礼?十一枚印鉴,还缺其一,如若二弟也在倒是好,可用他的印鉴凑个数。”
话语中那“刮目”二字特意咬重拖长,显然对叶云水身揣庄亲王爷的大印颇有微词,叶云水早已对他这番态度清楚在心,可为了自个儿的儿子、为了不给庄亲王爷与秦穆戎添麻烦,她就是豁出命,也要跟秦中岳好生的较量较量!
叶云水未等开口,门外一声吭亮之声响起,“太子在为凑数苦恼不成?那老头子我也来凑个热闹!”
众人不免往门口看去,叶云水眼前一亮,不是旁人,却是三皇祖父与三皇祖母二人。
众人齐齐福身行礼,叶云水凑上前,福身言道:“三皇祖父、三皇祖母安,未想到您二位也到此,臣妾心中感激不尽。”
有这二人到此,叶云水还有什么怕的?虽然她不知秦穆戎与三皇祖父之间的事,但从三皇祖父的行为和言语之中便可知他对庄亲王府依旧看重,起码比这位太子看的要重。
外加这一皇族长的身份……今儿的事叶云水的心里更多了一分底气。
“三皇祖父、三皇祖母!”秦中岳连忙上前拱手行礼,三皇祖父只朝着秦中岳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一眼叶云水,笑斥道:“这丫头,跑这儿来陪着太后,却不陪老头子我吃茶了,追了这儿来寻你,看你还能往哪儿躲!”
三皇祖母接话道:“你三皇祖父想着你的茶,在家念叨了多日,今儿听说是公楠的周岁,太后又要在‘安和宫’摆宴,这才赶了过来……”
太后倒是对这二人到此略有意外,但依旧脸上挂着笑,“来的好,来的好。”
三皇祖母上前陪着太后,三皇祖父则捞出自个儿的皇族长大印放了那托盘之上,“加上老头子我的这个印,正好十二个!”
皇族长之印放上,这却是把事又给拖起了一个台阶……
秦中岳的脸色泛青一片,公侯之爵的印章都是白玉,他上次便知这白玉之色不讨小兜兜的喜,在这之上放了他的太子黄玉之印,他这小娃子还不上去抓一两把?
一个亲王小世子去抓太子印,无论是否玩笑,这话如若扯出去,庄亲王爷与秦穆戎二人都要思忖思忖,而那时再要这军权,二人再执意不给?朝堂之上再怂恿两个御史上本参奏一番,也不会如以往那般不了了之!
可如今这叶云水拿出一庄亲王爷的大印,这皇族长又取出自己的大印,可是让秦中岳这心里揪着的疼,如此瞧来,这小子不拿太子印,他脸上过不去,可如若真拿了,连皇族长之印都放了其上,他这太子印也不足当个大事来提,否则岂不是把这位三皇祖父给绕了进去?
这位他可惹不起,恐怕真闹出事来还会得明启帝的斥责……
越想越是皱眉,秦中岳略是难言难行,太后看着秦中岳,淡笑着道:“之前张罗得欢实?这会儿没了动静儿?还是让你的小侄儿抓完这大印,好准备午膳,哀家这肚子可饿不得!”
秦中岳见太后出了声,则连忙硬着头皮点头应下,“是,皇孙既是张罗此事,自要负责到底。”说罢,秦中岳硬着头皮让太监们把这大印的托盘全都换了,“……都是贵重物件,今儿又是喜庆日子,都拿红色的玉盘来盛。”
太监们应声而去,拿上十二件红玉托盘,那太子大印、庄亲王大印、皇族长大印在这十二个物件之中历历在目、格外耀眼!
叶云水抱着小兜兜上前,小兜兜却依旧在睡着,不肯醒来,吧嗒着小嘴,窝在叶云水怀里就是不肯睁眼。
“兜兜?”叶云水又抱着晃了晃,还是不肯醒。
秦中岳本欲伸过手,却又停僵空中,指着孟玉欣道:“你抱着小侄儿试试,看他在你怀里肯不肯醒来!”
孟玉欣没成想秦中岳会提到她,略有胆怯、犹豫,还未等动弹,秦中岳则斥着道:“愣着干什么?去啊!”
“哀家来。”太后朝着孟玉欣摆了摆手,叶云水则把小兜兜送了太后的怀里,换了个人,小兜兜微睁了眼,这些时日在宫中与太后早已熟悉,窝在其怀里便是继续睡……
太后把他拽着坐在自个儿怀里,小兜兜吭哧两声,见也没人继续抱他睡,迷迷蒙蒙地睁开眼,太后让太监们把那十二个大印摆成一排,攥着他的小手往那方指去,“喜欢哪个?选中哪个,哀家就送你哪一个?”
太后这话一出,更是让秦中岳震惊得目瞪口呆,选中哪个就送哪个?那要真选中他的太子大印,难不成就送了这小子?那他怎么办?
叶云水在一旁冷瞟一眼,在心中腹诽道:偷鸡不成蚀把米……
太后这么说着,小兜兜懵懵懂懂,不允睡,也不给吃的,只摆了这几个物件在他眼前,倒是精神了,只觉得那几个玩意儿好玩,伸着小手便往那方伸去……
而且所伸之处正是放这三个最重要的大印!
拿那鸡血红的亲王大印?还是羊脂玉的太子印?还是那漆黑的皇族长印?
所有人的心都吊在了嗓子眼儿……
小兜兜忽然挣出了太后怀里,往那几个大印的地方凑去,太后也未阻拦,看着他“咯咯”笑着爬去,随即坐在凤榻上,拿着那皇族长印和亲王印都搂在怀里玩,想搂抱起来,却还没拿动。
秦中岳一怔,悄悄地上前,也不顾太后和众人的不悦,把那太子印往小兜兜一旁凑了凑,小兜兜只瞄了一眼,却是丝毫不动,秦中岳又往他身后挪了挪,那太子印正在小兜兜的腰后。
似是嫌背后的物件有些碍事,小兜兜撅着小屁股欲往前爬,小屁股一抬,“扑哧”一个响屁,正吹向那太子印……
秦中岳满脸铁青,怔在那里尴尬不已!
太后捂着嘴笑,叶云水怔了半晌,看着小兜兜只觉得心里头爽快,三皇祖父则是畅快地哈哈大笑,连带着孟玉欣和袁蝶锦都忍不住捂嘴转过身去……
文贵妃瞧见这股架势,则是出言讽道:“哎哟,这小兜兜可是辜负了太子殿下的好意,这也说他是自小便有忠孝之心,对那不是他能惦记的玩意儿,丝毫不理!”看了秦中岳一眼,文贵妃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哟,太子殿下可不是生气了?别跟着小兜兜生气啊,他才一岁的孩子!”
秦中岳的脸色更是阴沉,这番说他跟小兜兜生气,这得讥讽他心眼儿比针别儿还小?
“哪里,哪里,怎会跟他一个小孩子生气,终归是本宫的小侄子。”秦中岳撂了此话,连忙转了话题道:“只是小侄儿即拿了皇叔的印,又拿了三皇祖父的,这可如何是好?没想到他这么点儿的年纪,惦念的物件可还不少!”
叶云水却是一怔,遮掩了他自个儿的脸面,又在说小兜兜性子贪?这位太子爷的脸面可真是足够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