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亲王爷在宫里虽然只怒嚎了几句,可他的心却豁然开朗。
第一次如此震言相对,第一次抵抗明启帝的意愿,这可谓他之前从未想过的事。
为了什么?
一直都以为这乃是为了儿孙,可今日咆哮之后,庄亲王爷才明白,这更是为了他自己。
征战沙场数年得如此之果,本欲战死沙场博一响亮名号,可老天爷长眼,只让他残了,没让他丢掉这条命,回来听到孙儿的那一声“爷爷”呼喊,死亦足矣!
可庄亲王爷如今不想死,他要活着!
要活着看自己的儿孙承福,更是活出他这亲王的尊严!
回到庄亲王府,叶云水早已烫好了酒,庄亲王爷拎起酒坛便咕咕下肚,大吼着“爽”,随即直接躺下,鼾声涌起。
让黄公公在这里守着他,秦穆戎与叶云水二人则回了“水清苑”。
“今儿的事,爷怎么看?”叶云水略有担忧,虽然庄亲王爷畅快了,可明启帝会是什么反应?
“虎毒不食子,秦中岳纵使再大的错,皇上恐也舍不得要了他的命,故而才一而再、再而三地饶过他,但今儿老头子翻了,估计他会思忖思忖,秦中岳坐那太子之位到底是否合适。”
秦穆戎这话倒是让叶云水忽然想起了祁红利,“爷今儿是故意纵着老爷子进宫翻了脸?也是不愿祁红利造反?”
“能不反,何必反?”秦穆戎笑着将她搂紧怀里,“现在思忖得再多也无用,且等着这些时日的动向吧!”
叶云水点头靠在他的怀里,除却如此,还能如何?
庄亲王府一夜安谧,可皇宫中却是乱成一团。
明启帝昏过去之后立即请来太医诊治,服下药过了许久才缓缓醒来。
文贵妃、德妃、以及乐裳一直在旁守护,待看到明启帝醒来时,德妃则缓了口气先行告退,而乐裳也将此地让给了文贵妃。
终归是多年陪伴,文贵妃又膝下无子,安慰之言更能和明启帝的心。
明启帝看着文贵妃担忧之相,无奈地摇摇头,“朕做了什么孽?怎会有此之子?”
“皇上,太子始终如此,您何必忧心?”文贵妃说着这话着实的憋屈,那嘟着的嘴连明启帝都看出端倪。
“不必如此劝朕,朕心中有数。”明启帝坐起身,文贵妃连忙扶着他,而后又听明启帝道:“朕这辈子屡遵母后之意,心中也甚是不忿,可母后离去这才不足一年,接二连三的事让朕着实的头疼,连皇弟都……肃儿为何不能身子康愈些?朕定换其为太子!”
文贵妃耳听此话,眼睛都快瞪了出来,胆怯,却又撑着胆子道:“皇,皇上……”
“朕只想与爱妃说两句真心话罢了,并无他意。”明启帝此话一出,可让文贵妃的心里翻开了花,筹措言道:“肃郡王的身体虽然不佳,可也不是不能为皇上尽孝。”
“朕知,可朝臣们恐怕不应,今日朕只言让穆戎承皇族长之位,那右都御史以其年幼弑父一事铿然反驳,肃儿年幼之事他们纵不敢提,可其身体不愈且又无后,太子之位更不必说!”
明启帝无奈地摊了手,虽说此乃朝臣之意,可无非也是他心中的心结。
文贵妃的心里头忽然涌起个念头,忍不住地问:“那……那如若肃郡王有了子嗣?”
“肃儿如若诞下一子,朕立即废太子立新储!”明启帝咬得牙根儿直响,文贵妃则立马上前道:“皇上,庄亲王世子妃已给肃郡王妃探过,道她有腹中怀胎乃是男丁!”
明启帝怔住,随即抓着文贵妃的手,“你所言当真?”
文贵妃的头立即点个不停,“臣妾如若有半句虚言,愿以死谢罪!”
明启帝忽得仰头长喘,“这是天意?这可是天意?宣拟旨官!”
文贵妃没有听清,明启帝立即又道:“宣拟旨官。”
文贵妃掩饰住心中窃喜,立即出门寻人,而没多大会儿工夫,拟旨官则匆匆赶来,明启帝口述旨意,拟旨官笔锋簌簌,一道圣旨就此促成,明启帝拿在手中详看两遍,随即放于文贵妃之手:“待肃儿诞下一子,即成太子,朕等着,一定等到这个时候……”
文贵妃嬉笑连连,陪着明启帝安稳入睡,而她却因兴奋睡不着觉,行至后殿吩咐她的贴身女官道:“……去把这消息告诉给德妃娘娘!”
女官立即行去,文贵妃便又回了殿内陪伴明启帝。
可却未成想,她在与女官叙言之时,角落黑影之中还有一双耳朵在仔细地听着,待她回宫时,这双耳朵也立即离去,而是奔向了“延庆宫”,孟玉欣正等在那里……
德妃得到这个消息,虽然心中窃喜却也埋怨文贵妃太过大意,本是说好此事暂时不露,可她却在此时禀给明启帝!
心中一晚都未睡好,第二日一早便去寻文贵妃。
探望过明启帝之后,她则欲埋怨两句文贵妃,可文贵妃把那未颁布的圣旨拿出,德妃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不正是她想要的?
长喘了一口气,德妃忍不住心中的喜悦,嘴一直都合不上,文贵妃歪躺在榻上,“本宫就等着了!”
二人又对此事合计半晌,德妃则匆匆离去。
如今谁都没有文代荷的肚子重要,这可谓之她们后半生的命。
可德妃回到“永宁宫”时,却是惊愕地皱了眉,孟玉欣怎么也在此?
看到德妃归来,孟玉欣带着秦素扬立即站起身为其行了礼,带着胆怯之相言道:“给德妃娘娘请安了,臣妾只是来探一探肃郡王妃,没有他意。”
文代荷朝着德妃摇摇头,示意她未跟文代荷有过近距离的接触,德妃落下脸来,看了看孟玉欣,则是道:“她还需要休养,如若无事,请太子妃先回吧。”
孟玉欣点了头,叫着秦素扬过来,说上两句寒暄的话,她们则离开了“永宁宫”。
二人一走,德妃就埋怨地看着文代荷,“怎可见她?”
“您不在宫中,儿媳恰好就在这里等着,孰料她直接进来,儿媳也没处躲,不过没吃她送来的东西,也没饮她碰过的水,周围还有这些嬷嬷们护着,想必不会出什么大事。”
文代荷如此一说,德妃才算心撩了地,“希望如此!”
德妃未与文代荷说起肃郡王的事,而是让宫嬷们送了她回后殿歇息,待肃郡王夜晚归来时,德妃才叫他到内殿,母子二人促膝密谈。
说了圣旨之意,肃郡王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平淡的笑。
“兴许,这回算是熬出头了。”德妃咏叹一声,“你可怪母妃?”
肃郡王摇了摇头,“母妃之苦儿子心中明了,何来怪罪?一句童言戏语招来祸端,这可谓是天命。”
“母妃就等着你的好消息。”德妃拍拍肃郡王的手,额头转向窗外,看向“安和宫”的地方,“如若有朝一日,本宫能住进那个地方,便是死而无憾。”
“另起宫邸便可。”肃郡王知德妃心中所想,“太后之地容不得他人亵渎半步。”
“亵渎?”德妃嘴角扬起苦笑,“这辈子,母妃也只有这唯一的奢望了。”
“母妃……”肃郡王还欲再说,却见德妃屡屡摆手,“去看一看代荷,她是这件事的关键。”
肃郡王起身拱了手,正欲行到门口之时,德妃又补了一句:“荒北之地有一位圣僧前来寻其弟子,其弟子名号净空,你可代之寻一寻。”
肃郡王怔住,“可有收至麾下之必要?”
德妃点了头,肃郡王迈步出门……
叶云水得知此消息乃是送十四郡王进宫时听乐裳提起。
这自乃是文贵妃告知,叶云水听后心里不由得嗔怒埋怨,怎能因明启帝一句话便漏此消息?文贵妃啊文贵妃,这般忍不住气!
“那德妃怎说?”叶云水看着乐裳,乐裳摇头:“一直都未见她,前几日太子妃时常去探文代荷,起初德妃不让,可太子妃还带着太子之子秦素扬,弄哭他一次,明启帝得知略有责怪,故而德妃只得哄了两次,这才算过去。”
“终归是皇孙,纵使那旨意真的颁出,皇孙依旧是皇孙。”叶云水叹了口气,乐裳脸上则是笑,看着在一旁识字的十四郡王,言道:“这两个多月,他长大了,有劳你了!”
“你松懈不得。”叶云水如此提醒,乐裳自当点头,“不敢半丝松懈,纵使那位登基。”
乐裳如此清醒,叶云水不由得心里松了口气……
而就在二人闲谈之余,门外有文贵妃的贴身女官前来求见,未等乐裳的宫嬷通禀,她则已经冲进殿来,看到叶云水在此,则是直接地跪在地上哭求道:“世子妃还在此果真是好,肃郡王妃忽然流血不止,整个人也昏了过去,贵妃娘娘昏了过去,德妃娘娘特命奴婢来请世子妃过去!”
“流血?这是怎么搞的?”叶云水大惊之色!
越不想出现什么事越会来事,这文代荷好好的,怎么就赶在今时今日出了差错?这可如何是好?
顾不得再多思忖,否则不单是出了错,还容易出人命!
叶云水连忙出门上了轿辇,由着小太监们抬着便往“永宁宫”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