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水这会儿心中忍不住气,可三皇祖母却给她使了眼色,让她莫轻举妄动。
果真,还未等叶云水说上两句什么,三皇祖父却已是嚷嚷道:“那小子都拿了又有何妨?亲王印与皇族长印又无冲突,不过是个一岁的顽童抓个周,你也在这里折腾个没完,你这倒是能忍,可皇嫂哪里忍得了?午时都已过了半晌,抓周就这么算了,午膳快上!”
三皇祖父如此之说确是让秦中岳差点儿噎着!
都拿了又有何妨?那岂不是又是亲王?又是皇族长?他这太子到底往何处放?
这太子大印都让这小子当个屁给放了,这脸面还能往哪里搁?
“三皇祖父,这抓周礼终归只能选其一……”秦中岳怔半晌终归是没忍住,又冒出这一句,文贵妃正欲扶着太后上软辇往正殿去,耳听秦中岳问出这话倒是僵住,叶云水就知这秦中岳会没完没了,可如今有三皇祖父在此,他也莫出这个风头……
“你是皇族长?我这话太子当放屁不成?”三皇祖父如此冷斥,这“放屁”二字出口,却是让秦中岳又满脸抽抽着,太后冷漠地看他一眼,与三皇祖母直接上了软辇,三皇祖父压根儿都不搭理,斥完秦中岳则直接往正殿而去。
文贵妃一起往正殿前行,看着秦中岳半句话都未有,确是行至他身旁之时,忍不住笑了一声,出言道:“太子殿下可莫怪罪,本宫这是实在喜欢小兜兜这侄孙子……”说罢,文贵妃哈哈大笑地便离开了内殿。
秦中岳气得是半句话都说不出,站在那里正欲往外走,袁蝶锦则上前拦住,指着那托盘之上小心翼翼地言道:“太子殿下,您的印……”
袁蝶锦往那凤榻之上指了指,秦中岳却看着小兜兜还坐在那里玩,他过去看那太子印,怎么看都下不去手,这堂堂的太子印啊,却是被这小子放屁崩过,这……这还让他怎么往手里搁?
叶云水怕秦中岳对小兜兜有什么不利,则连忙上前把他抱起,可孰料这小兜兜一起身,又是一个屁,正对准那太子印!
秦中岳气恼地抓起太子印转身出殿,孟玉欣看了叶云水一眼,则叫着袁蝶锦,“走吧。”
叶云水叹了口气,抱着兜兜亲了口,忍着笑出声地夸赞道:“好小子!”
“咯咯”笑声,小兜兜朝着叶云水的脸上也“吧嗒”一口,然后便窝在她的怀里睡了过去……
……
这一天过得是有喜有悲、有苦有笑。
喜的是兜兜的周岁,悲的是秦穆戎未归,苦的是躲不开秦中岳的阴招,笑的是这出损招的人没得逞反而脸上没挂了好彩。
叶云水晚间卧在床上,看着睡在她一旁的小兜兜和姝蕙二人,尽管胸闷得透不过气,却依旧挂了一丝甜蜜。
睡不着……
脑子里想起这一整日发生的大事小情,在心里慢慢捋顺,旁的事叶云水不敢拿个准,可秦中岳估摸着年前不会再寻事出来,叶云水却可以笃定。
因这秦中岳再不顾脸皮薄厚,也绝不想今日之事传出去……
叶云水居之在“安和宫”,自然不会将此事传出,太子妃与太子侧妃二人恐怕更是闭口不言,三皇祖父与三皇祖母二人根本懒得搭理这等事,可文贵妃今日也在,她会否“无意”地把这件事说出去,可就拿不得准,秦中岳不回他的宫中眯着让这股风头渡过,哪里还有心思出来现丑?
看着熟睡的小兜兜,叶云水把手伸进他的被窝,轻轻捏了他小屁股一把……想起今日这秦中岳屡次出阴招,叶云水搪推他却力不从心,却未想到是小兜兜这两个屁把事给解了……
而秦中岳最终也是亲手将那太子印揣回怀里,那愤恨和警告的目光叶云水仍记忆犹新。
可文贵妃在太后赏赐的席宴上,可是屡屡说出近日宫中出现的怪事。
伺候妃嫔的宫女无缘无故的没了?偶有那不起眼儿的贵人、良人忽然病倒,没两日人也没了,不清不楚、不了了之,可说起这发生的地界,可都离秦中岳的“延庆宫”很近!
孟玉欣的脸上阴晴不定,偶尔便往秦中岳那方看去,秦中岳是笑也笑不得、僵也僵不住,整顿饭是味同嚼蜡,难受难忍,可太后又坐在一旁,他一声不敢多吭,直到太后用过午膳,先行离去回了寝殿,秦中岳才寻了个借口带着孟玉欣与袁蝶锦连忙离开……
叶云水心中只想起一句话:近奸近杀古无讹,恶人自有恶人磨。
文贵妃说起的这些事绝与秦中岳脱不了干系,虽对其太子之位毫无颠覆之用,但对这太子的品行却是能泼上几许污点,算是拿得秦中岳一个小把柄,让他消停一阵子。
撂下秦中岳这些事,叶云水又想起三皇祖父与三皇祖母。
他二人今日到来并非是直奔着小兜兜的周岁礼,而是在这之前,肃郡王曾派人去三皇祖父那方送过消息,道是庄亲王府的三爷与秦慕谨闹僵起来,今日到此,一来是参加小兜兜的周岁礼,二来则是告诉叶云水,知此事不用慌张,已经有人出面把此事料理周全了。
叶云水得知此事,才知夏氏为何今日没到……不过想起肃郡王这个人,叶云水实在不知该如何品评,秦穆戎不在府中,而他一深居宫中喜爱游乐绘画的病哀之人,居然把庄亲王府的事都知晓得如此清楚,这能让叶云水说出何话?
如若是秦穆戎之前特意与肃郡王委托安排的,倒是可寻出此理,如若秦穆戎之前尚未提及此事……叶云水想到此,不免闭了闭眼,静了静心。
这些事她现在思忖的半点儿用处都无有,如今最应该做的便是养好肚子里的宝贝儿,照顾好兜兜和姝蕙二人,然后等着秦穆戎归来!
日子的消逝,就像是天空中飘落不停的雪,稍纵即逝,这一转眼,再隔一日,便是大年三十。
叶云水的肚子凸显的滚圆,平躺卧在床上,好似在肚子上抠了个小盆儿,这可才四个多月……吴嬷嬷和邵嬷嬷二人也顾不得宫规,带着小兜兜和姝蕙二人与叶云水同住一房,一来可照顾两个小的,二来又可照顾着叶云水。
花儿在一旁为叶云水绣着过年的新衣,叶云水瞧了瞧自个儿的肚子,哀苦地叹道:“绣这作甚?这肚子滚圆的,做了衣裳也穿不了几日就上不了身了,白白糟蹋了好东西。”
花儿一愣,看了看手中的绣样,笑着道:“不碍的,奴婢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做了这一件您穿不得,可再做一件,何况奴婢做的也就是寻常穿穿,您过年的衣裳,文贵妃娘娘可是交代给了尚宫司为您办妥当了,奴婢可不跟着操这份心。”
叶云水笑着叹了口气,太后在一日,皇后便出不得“凤仪宫”半步,后宫又不能无人主事,这责任自然落到了文贵妃娘娘手中,文贵妃盼今日已是多年,手中握了权,这份兴奋自傲少不得,这些时日更是勤勤恳恳,把后宫归置得极其规整,倒是得了明启帝的赞赏,但却得了太后的告诫。
一日不为后,这权在手里头握不紧、攥不住。
文贵妃知太后这话的意思并非是要她争皇后之位,而是让她消停着些,莫对此事大过张扬,“勤”这个字在宫里头得不着好,反而招来麻烦……文贵妃得了此信则连忙告病休歇了五日,自此以后,对后宫之事也开始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只是遇上过不去眼的,则出面狠处置一番。
只是逗着小兜兜玩了小晌的功夫,困乏之意又袭上心头,叶云水闭上眼在床上睡了过去,花儿依旧在床边的小杌子上绣着衣裳,吴嬷嬷和邵嬷嬷抱着兜兜和姝蕙在后间的小屋哄逗着。
夜幕降临,点点繁星散落空中,那拇指甲大小的雪片落下,在夜幕中划下一道道白痕……
安和宫关大门的时辰已到,太监们站在门口正在做准备,却被一阵急蹄快马声引得抬起了头,还未等反应过来,只看到一个牌子落下,再一抬头,便是一人一马疾驰奔进,太监正准备呼喊之时,一旁的小太监从地上捡起那牌子,连忙嚷道:“别喊,别喊,瞧瞧这个!”
窸窸窣窣一共七八个小太监上前看那牌子,五个字,还有一麒麟锐雕。
“这是什么字?”
“不认得,可只认得这麒麟……”年岁稍长的太监把牌子上沾的雪连忙用袖子擦擦,吩咐着其余的小太监,“还不关门?等什么呢?”
小太监连忙上前关闭“安和宫”的大门,那手持牌子的太监则急促地去寻黄公公。
安和宫的正殿灯灭又灯亮,太后从寝殿急急忙忙地出来,看着跪在地上等候之人,露出的是几个月都未有的灿烂笑容,未与此人说上一句,却是先吩咐一旁的宫女,“去,去后殿叫世子妃来!”
宫女一怔,连忙就小步地往后跑,太后又补了一句,“让世子妃也带着小世子!”
“遵命!”
宫女耳听此话,小步跑得更快……
地上跪拜之人看着太后迈步上前,周围除却黄公公和太后贴身宫嬷也无其余之人,则是跪地又磕一个头,“孙儿给祖母磕头了……”
太后眼泪潸潸而落,可脸上却还是挂着笑,颤抖着手,伸向他,半晌才开口,“你父王可还好?”
迟疑半晌,他才开口回答,“不好。”
太后仰头,似是想将眼泪憋回去,可却是越流越凶,黄公公犹豫片刻,却没上前说上半句。
整座正殿内静谧无声……
宫女到后殿回着太后请世子妃带着小世子到前殿,可叶云水却还在入睡,花儿上前与宫女低声问了两句,却也是震惊不已,连忙上前叫起叶云水,也不顾她是否应允,连忙叫了吴嬷嬷和邵嬷嬷,她则直接为叶云水穿衣……等叶云水从睡梦中彻底地清醒过来时,都已是坐到了往正殿去的软辇之上。
“咱们这是去哪儿?”叶云水揉着头,“可是太后有事?”
“世子妃,到了您就知道了!”花儿卖了个关子,未直接出言,叶云水疑惑地看了花儿一眼,瞧她脸上虽有焦急,可却并无忧挂甚至带着点儿喜悦之色,如此看来并非太后有什么事,难道是……难道是有秦穆戎的消息?
正在猜测之时,小太监们已将叶云水抬进了正殿之内,看着太后泪流满面,叶云水心中忧虑,可再看站在殿堂之上那位身披大氂披风的人,她则是“嗷”的一声尖叫!
“穆戎!”
心里没了这样那样的规矩,叶云水则直接从软辇上起身便往那方跑去……
秦穆戎快步上前,将其搂在怀里,笑着调侃道:“才几个月这肚子怎么滚圆的?”
叶云水扑他怀中半句话也不答,先是僵硬半晌,随即哇哇大哭!
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眼珠子上都布了一层血丝!
秦穆戎见此,有些焦虑,“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
继续哭,哭不停,这短短一会儿工夫,叶云水的眼泪已把秦穆戎的衣裳湿了好大一片!
太后也跟着略急,“肚子里可还怀着,别哭坏了眼睛!”
叶云水的眼泪依旧还在掉,整个人是窝在秦穆戎怀里不肯出来!
“都怪奴婢,早些告诉世子妃是世子爷归来,就没这事了!”花儿在一旁嘟囔地自责,吴嬷嬷则是拽了她一把,似是让她莫把责任往自个儿身上拽,何况这宫里头她也少插话。
花儿连忙闭了嘴,可那一副神情依旧焦急地看着叶云水的眼睛,这一会儿功夫都快哭成了红葡萄了!
哽咽、抽泣,叶云水停了眼泪儿,可已是距离她见秦穆戎之时过了近两刻钟……
叶云水抽泣着从秦穆戎的怀里抬起了小脑袋瓜,看着秦穆戎的脸,一副苦哀哀的模样道:“哭够了,眼睛疼,应该不是做梦,爷是真的回来了……”